虞襄对老太太保证过暂且忍耐,便果然忍耐了四五天。期间虞妙琪老实呆在房里养伤,并不敢出门。林氏见了她脸上四道血淋漓的指甲印,奔到南跨院找虞襄算账,恰遇上下衙的虞品言,满肚子责难不敢宣泄,只得灰溜溜的离开。
因虞襄委实得罪了太多贵女,常雅芙因祸得福竟入了这些人的眼,连续好几日受到邀请去参加聚会,结交了许多朋友。
常夫人也没闲着,四处给女儿相看人家,最后择定了外务部右丞齐大人的嫡次子为婿,虽然对方比不得虞品言权势滔天,但相貌人品很是过得去,只前头定的那个未婚妻也在守孝,孝期过后正准备结亲之时竟意外病死了,这才叫常家捡了漏。
常雅芙提心吊胆了几天,见虞襄迟迟没有动静,焦虑的情绪逐渐安稳下来。也是,虞襄名声差到此等地步,污蔑她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她再如何辩白,旁人也全当她在狭私报复,哪里会信!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回她就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虞品言这辈子若是还想娶妻,必得将她赶紧打出门才可。她一个断了腿的废人,脾气又如此爆裂,除了意图攀附侯府的势力小人,哪个敢要?
嫁给这样的人,初期还能过几天安稳日子,等对方得了势,还不把虞襄往死里整?想想就觉得痛快至极!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常雅芙禁不住低笑出声。
“庚帖换了,婚书下了,这回你可高兴了?”常夫人搂着女儿打趣。
“是啊,总算否极泰来。”常雅芙大舒口气。
“也多亏了虞襄的坏名声,否则我还真不知该怎么把退婚的事圆过去。”常夫人抚了抚女儿鬓,讽笑道,“虞家人只管宠着她,将她宠上天去,等日后虞品言讨不着妻子的时候,他们就该后悔了。”
“正是。虞品言今年已二十一二,身边又没个暖床人,我且看他能忍耐到几时。女人和妹妹,他总要有个取舍吧?”常雅芙很想知道虞品言对虞襄的底线在哪里,又会被她拖累到何种地步。
常夫人摆手冷笑,“管他如何取舍,总之又是一场鸡飞狗跳的好戏。咱们只需坐着看戏就成了。”
在她们逐渐靠近靖国公府的时候,虞襄已先一步抵达,跟来的五辆大马车上跳下许多身强力壮的仆役,拿着扁担将一个个红木箱抬下来码放在府门前。
虞襄使了个眼色,柳绿立刻前去敲门。
门房听见动静打开大门旁边的小角门,问道,“谁啊?”
“告诉你家主人,永乐侯府三小姐来访。”
“永乐侯府三小姐?”门房一听此言脸色大变,砰地一声将角门关死,大喊道,“你且等着,我去禀报国公爷!”
靖国公府与永乐侯府的恩恩怨怨早已被编成无数个版本在府里流传,虞襄更是其中最卑鄙无耻的角色。她来拜访能有什么好事?门房快速跑去前厅禀报,得了国公爷一句‘不见’,回来后隔着门缝驱逐柳绿。
“小姐,他们不肯见您?怎么办?”柳绿蹙眉。
“不见正好。”虞襄掩嘴而笑,打开身边一个红木箱,取出一只青花瓷瓶掂了掂。
“小姐,您不会是想……”柳绿咽了口唾沫,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
“桃红,把它砸到门上。砸完一个还有这许多,全给我砸了,甭替我心疼!”虞襄将花瓶扔给兴致勃勃的桃红,而后拍了拍满满当当的红木箱。
“小姐,那我可真砸啦!”桃红笑得跟花儿一样。她最喜欢这种粗活累活。
“废话什么,砸一个赏你一两银子,给我砸。”虞襄挥了挥马鞭。
桃红不等她话落就狠狠砸了过去,哐啷一声脆响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现闹事的是虞襄,又着急忙慌的退后七八米远免得被波及。
柳绿捂着脸,恨不得立时昏过去,却不得不强撑着,拽住一个正在跺扁担示威的老婆子,低声下令,“快去龙鳞卫所把侯爷找来,跟他说小姐又在闹事了,今儿个说不得会跟靖国公府干起来!”
“干就干,怕啥?”老婆子耷拉下眼角。
“你傻了吗?这里人多手杂,若是误伤了小姐,咱们全等着被侯爷一刀劈死吧!”柳绿用力掐她胳膊。
老婆子这才大惊失色,扛着扁担往龙鳞卫所去了。
与此同时,桃红已连续砸了五六个花瓶并一个铜炉,把靖国公府的大门砸的坑坑洼洼,直掉漆。靖国公不好与一个断了腿的小丫头纠缠,只能躲在门后听动静,希望他们砸完了赶紧走。
几箱子瓷器全砸了个遍,靖国公府门前已经完全没有下脚的地方,虞襄用一方帕子挡住脸,免得被碎片划伤,见桃红冲自己摇了摇头才朗声喊道,“常雅芙你给我听好了,你自己行为不检,放浪形骸,退了亲也莫往我头上栽赃。动不动就脱衣撅屁股的晃荡,你有什么毛病?你左乳上的红痣快把我眼睛都戳瞎了!我今儿是留了口德才没揭你老底,你且见好就收,甭想拿我当垫脚石踩。你退回来的礼物我全给你砸了,免得脏了我永乐侯府的地方!”话落冲众仆役挥袖,“咱走。”
众人抬起空了的红木箱,浩浩荡荡回转。
临上马车前,虞襄忽然回头补了一句,“常雅芙,今后出门多穿几件衣裳,好歹遮一遮你满身的骚气!你若是吊死了可不是被我骂的,是你自个儿无脸见人!”
好么,几句话把人骂得恨不得去死,几句话又将那寻死的路都堵住了。常雅芙若果真吊死,便是她自己没脸,彻彻底底坐实了虞襄今日的喝骂。
围观路人顿时大哗。
躲在门后的靖国公差点气晕过去,更别提恰好赶回来的常家母女,躲在不远处的马车内抱头痛哭,汲汲皇皇。
她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虞襄怎么就能做出当街大骂这种事,哪家的闺秀有这胆子?她骂痛快了自己又能得什么好处?凶悍的名声再也无法挽救了。
名声算什么?能吃吗?虞襄撇嘴,只觉得心情前所未有的舒坦。
众人将箱子往马车上搬运的时候,靖国公府大门忽然打开了,常琦举着一把宝剑冲出来,一声不响就往虞襄背心刺去。柳绿连忙上前阻挡,却听叮的一声脆响,一枚碎银将那宝剑震成数断,虞品言铁青着脸大步走来,所过之处人群轰然而散,依稀还有人仓惶的大喊,“不好,活阎王来了,快跑吧!”
虞品言在大汉的名声可止小儿夜哭,虞襄本还有些心悸,见状捂着小嘴儿笑开了,扑进哥哥怀中时打趣道,“哥哥,瞧见没,咱们是黑白双煞,人人都怕呢!”
“你给我老实点儿!刚才差点被人刺中你知不知道!”虞品言将她扔进马车,放下车帘后狠狠拍打她臀肉,脸色依然是青的。
虞襄哼哼唧唧的求饶,小屁股一拱一拱的躲避。
虞品言打了五六下,力道渐渐小了,改为揉捏,拧着她脸颊警告道,“日后上门找事先跟哥哥说一声,听见了么?嗯?”
“听见了听见了。”虞襄小心翼翼的掰他手指,心中暗暗忖道:原来被人掐腮帮子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虞品言将她翻了个身,捞进怀里在她鼻尖咬了一口,这才下车走向被一群仆役压制得动弹不得的常琦。靖国公着急忙慌的从小角门内跨出,色厉内荏的骂道,“虞都统,你好气魄,竟三番两次与一小儿动手。”
“国公爷你也好气魄,放任儿子暗算我手无寸铁不良于行的妹妹。他今儿若是碰着我妹妹一根头,我活剐了他!我凌迟人的手段相信国公爷早有耳闻,统共三千六百刀,必定一刀不少。”他一边说一边顶开刀鞘,漆黑的眸子渐次染上一层血色,空气更是因为他散出的杀意而变得冰冷粘腻。
常琦吓得面如土灰,瑟瑟抖。靖国公咬牙硬撑道,“虞品言,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琦儿不是没碰着她么!”
另一头,见人走光了的常家母女也用帕子遮着脸快速跑来,常雅芙一钻进角门便蹲在地上痛哭,常夫人扑上去想把儿子从扁担底下扒拉出来。
虞品言附到靖国公耳边略说了几句话,然后挥袖大步离开。众仆役这才散了。
虞襄趴在窗沿上,见靖国公吓得魂儿都没了,大滴大滴的冷汗汩汩往下流,待哥哥上马车后急忙问道,“你跟他说什么了?瞧把他吓成那样。”
虞品言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低声道,“没什么,只是他与徐茂有几封密信落在我手上。这事可大可小,单看我心情如何。”
“那你心情好不好?”虞襄笑嘻嘻的去摸他下巴上的胡渣。
“你差点被常琦刺中,你说我心情好不好?”虞品言脸色顿时又青了。
虞襄不敢吭声,回过头老老实实窝在他怀中。二人一路无话,直到了西厢小院,虞品言将她抱上软榻才叮嘱道,“及笄之前你都给我乖乖待在家中,哪儿也不许去。”指了指柳绿,“把你主子看好了,若是让本侯知道你带她出去胡闹,杖刑五十再撵出去。”
柳绿连连点头,心中却腹诽道:明明是主子把我们带坏了,怎么就成了我们带她胡闹?侯爷您的心都偏到胳肢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