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虽然早就觉得,以曹玦明的聪明才智,一个秀才功名是绝对不成问题的,但知道他确实成功考中了秀才,心里也是欣喜无比。
曹家过来报信的不是别人,正是半夏。他一直留在京城曹氏医馆中做事,如今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是二掌柜了。他当年一直跟在曹玦明身边,无论是清河还是锦东,都一路随行,对于曹玦明的心事是心知肚明的。他不象麦冬那样喜欢自作主张,一直唯曹玦明马是瞻,又与青云相识数年,深知她性情为人,早在心中认定她才是最佳主母人选。因此曹玦明的信刚到曹家,他就半刻钟都没有耽搁,立刻将医馆里的事务交给旁人打理,自个儿带了信到青云家里来了。
青云一听说消息就露出了喜色,让他心中更加欣喜。虽然青云如今已经贵为宗室县主,而自家少主人只是考中了区区一个秀才功名,但从青云脸上的喜色就可以看出,她完全没有嫌弃的意思,是真心为他家少主人欢喜的。半夏心中怎会不觉得欣慰呢?
因此不等青云追问,他就主动说出了许多细节:“少爷前头县试、府试都考得极好,虽不是案,却也在二、三名之间。听闻得了案的,乃是岍州书香名门朱家的大公子。朱大公子从十几岁起就是岍州有名的才子,人所共知的,只是运气不好,接连有亲长去世,才会误了科考,拖到如今才应试。他的才学,连考官都十分推崇。我们少爷被人评价只比朱大公子略逊一二分,可说是极有脸面了。朱大公子小时候也曾与我们少爷同窗三年,只是过后就少了来往,听说考过府试后,也曾在人前夸奖过我们少爷的学问好呢!”
青云闻言更是高兴,她只知道曹玦明自小聪明,背医书什么的完全没问题,推断他背四书五经也不会太差,加上他在学医之前,曾经有过正式启蒙读书的经历,而读书这种事,往往是一通百通的,所以才对他考科举抱有很大的信心,就算举人、进士有些艰难,但考秀才还是没问题的。如今听了半夏的说法,知道曹玦明不仅仅是没问题而已,成绩还很优秀,意味着他将来考乡试的难度也会大大降低,心里自然松了口气。
她有些激动地问半夏:“那曹大哥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城呢?”顿了顿,脸上的笑容略淡了些:“还是打算等考完乡试才回来?”
半夏则道:“少爷说,虽然得了秀才功名,但要想在乡试取得好成绩,仅靠他如今的本事,是不成的,还须寻良师请教。岍州虽是家乡,但曹家世代行医,在士林没什么根基,也寻不到好先生,虽说朱大公子有意相助,但终究比不得京城良师更多,他也想回来多向乔大人请教功课,因此,打算马上就回来。横竖岍州离京城不过是半个月的路程,等到七月再赶回去,也是使得的。”
青云脸上的笑容重新灿烂起来了:“这么说,曹大哥马上就要回来了?那曹太太呢?你们家太太也要一起回来吗?”
“太太说,横竖少爷还要回去参加乡试,索性就在老家待到乡试之后,过完了中秋,再回京城也不迟。”半夏道,“但少爷还要在岍州再耽搁几日,等几位族里的少爷打点好行李,再一同回京。”
青云眨眨眼:“怎么?曹家族里有人要上京来?做什么?”
“少爷已经考中了秀才,接下来还要准备乡试,医馆里的事,只怕没什么功夫去管了。”半夏答说,“族里几位少爷随行上京,是打算把医馆里的事务接过手去,好让少爷能安心备考。族里几位老爷都说呢,曹家世世代代,除了太医,就没出过真正的官,外人瞧着,也看不起他们是医者,不承认曹家也是仕宦乡绅,因此盼着少爷能真正改换门庭,给曹家挣脸面呢!”
京城如今的曹家医馆,其实是曹玦明一手一脚重建起来的,并不是曹家族人所共有的产业。如今直接转给了曹氏族人打理,青云心里有些替曹玦明叫屈,但既然他是为了安心备考,这点小事又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曹家族人还要寄望曹玦明科考成功,支撑门户,想必不会为了间小小的医馆,就让他受委屈的。
这么一想,青云也不再追究医馆的事了,笑着对半夏说:“既然曹大哥还要过几日才能回来,你好生替他把屋子打扫干净了。如今天儿越炎热,如果家里缺少冰,只管打人来我这里取。若还需要点别的什么东西,也可以来找我。务必要让你们少爷备考时过得舒舒服服才行!”
半夏应了一声,旋即又犹豫:“这样妥当么?少爷说了,不能叫外人说县主闲话呢!”
青云满不在乎地一摆手:“说什么闲话?我又没做坏事。你要是担心会影响曹大哥的名声,就悄悄过来好了。或者我跟李进宝打声招呼,你也不必来找我,直接到城外庄园上问李进宝要东西就好,又简单又隐秘,就是路有点远,运起东西来麻烦些。”
半夏笑了:“县主想得周到,处处都替我们家少爷考虑好了。虽说您如今身份高贵,可小的瞧着,竟跟当年在清河、锦东时是一样的,一点儿架子都没有,跟人说话,也处处透着真诚。您如今都已经是贵人了,却从来没有看不起我们少爷,也没有看不起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您真真是大好人!”
青云微微有些脸红:“说什么呢?都是一路患难过来的,怎能因为我一时富贵,就忘了根本?”
“您说得对!”半夏感动得眼圈都红了,“当初在清河时,刚认识县主不久,少爷就说县主是个好人,不忍心骗您,每次打听我们家老爷的事,心里都难受得紧。后来忍不住了,又见您觉了端倪,索性就把实话都说出来了,反而轻松许多。可县主因此跟少爷生分了,少爷心里又不好受起来。小的在旁边看着,也忍不住替少爷难受。后来事情一件一件地生,少爷只随心行事,总算跟县主和好了。本以为少爷从此就能心想事成,没想到您成了贵人,两人又只得分开。过去种种,回头看去,就好象做梦似的。如今少爷有了功名,眼瞧着又有希望能配得上县主了,小的心里真替他高兴……”说着就忍不住低头拭起泪来。
青云听得脸颊热,有些不好意思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看着半夏收了泪,方才放下茶碗,有些不自在地道:“从前看你,也不是这么容易失态的人,怎么今儿好好的哭起来了?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幸好这会儿跟前没有外人……”瞥了侍立在旁的杏儿一眼,脸上越烧得厉害。
杏儿满脸早已通红,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低头作小透明状。
半夏赔笑着作了个揖:“小的唐突了,县主莫怪。就是因为跟前没有外人,小的才敢大胆说这些话呢。这位大姐,小的也是常见的,认得是县主的心腹之人,自然不会怪小的无状。”
这意思其实是指杏儿是青云心腹,不会泄露他话中之意。不过杏儿确实是个嘴紧的,青云也很信任她,随意摆摆手,就嘱咐半夏:“她叫杏儿,杏花的杏,确实是我的心腹丫头。你若有要紧事寻我,不好跟旁人说的,就到这宅子门口来,说要找杏儿,杏儿自会通知我。”
半夏忙应了,杏儿则是两眼亮晶晶地,望向青云的目光又惊又喜。她本是个梳头丫环,虽然一直被青云带在身边,但始终不被承认是心腹大丫头,如今终于得到了承认,自然心喜。她一直跟在青云身边侍候,对青云跟曹玦明的关系隐隐有些了解,毫不犹豫就接下了这负责联络通信的秘密任务。
半夏又道:“县主放心,小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切都听少爷与县主之命行事。若是自作主张,不等县主怪罪,少爷就要先罚我了!”
就象是麦冬,因私自向锦东知府龚乐林泄露了青云的身世疑点,这些年一直不受曹玦明待见,去年回老家岍州后,就被安排留守岍州曹家医馆,负责带新学徒,却是不能再跟在曹玦明身边了。麦冬如今也后悔得很,若不是他当初多嘴,兴许青云的身世不会这么快曝光,只要拖上几年,曹玦明与青云成了亲,皇家人再现她的宗室身份,曹玦明就不会痛苦这么多年了,还能顺顺利利就成了皇族女婿,曹家也能沾光,已故曹太医过去犯下的过错,更是不会有人再次提起,曹家也不必忧心会受连累,岂不皆大欢喜?
半夏有时候会觉得麦冬的想法太过功利,但也不得不承认,若是他没有向龚乐林泄露口风,曹玦明如今的际遇一定会有很大的不同。不过事情都已经生了,再多说也没有意义,连少主人曹玦明都没有自怨自艾,自暴自弃,反而奋读书,争取成为地位受人尊崇的士人,他们做下人的,又何必总想着“如果”?
半夏告辞离去了,青云高兴地回了房,就开始盘算,等曹玦明回到京城后,应该为他找什么人做老师,指点他的功课。乔致和自然是最好的人选,可他如今又得了官职,正忙着呢,加上乔家如今也是一堆乱事,他未必能抽得出空来,怕是只能偶尔帮忙批改一下文章,正式的老师还是要另外找才行。
龚乐林与周康同样忙于公务,跟乔致和一样,不能长期教导学生;刘谢倒是有举人功名,可已多年不碰四书五经了,而且青云觉得干爹的学问水平可能还可以,却不擅长教学——这点从她本人的学术水平就可以看出来了;大皇兄清江王学问不错,但长处基本是在书画才艺方面……这么一想,她熟悉的人里头,还真找不到一个能给曹玦明做老师的人了。莫非真要象皇帝建议的那样,安排他进国子监?只是不知道曹玦明能不能得到廪生的名头,又或是以贡生身份被推荐入监学习?
看来,她要找乔致和打听打听了。
正思索着,杏儿忽然报说李嬷嬷来了。青云连忙请了后者进来,笑问:“嬷嬷有什么事找我?可是外头又有可疑的人来盯睄了?”
李嬷嬷微微笑道:“县主放心,若真有可疑之人,老奴必会料理妥当的。今儿过来,倒不是为了这事儿。”
青云有些好奇:“那是为了什么?”
“听说……县主方才见了个外头来的男子?”李嬷嬷悄悄打量了青云一眼,“老奴听门房的人说,是小曹大夫家的小厮。老奴知道,县主从小就与小曹大夫相识,交情深厚。只是如今不同以往,县主已经长大了,又即将要订亲,再与外男往来,只怕要被人说闲话的。若有什么事要吩咐曹家的人去做,也该悄悄儿的打人去说才是。”
青云怔了怔:“这话从何说起?嬷嬷从哪里听说我要订亲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