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虽然有意促成青云与石明伦的婚事,但石明伦刚回京不久,才接过禁卫军统领之职,正是忙碌的时候,青云又早早给太后打了预防针,因此事情还未有人明确提出,目前知道的,也就是太后、皇帝、青云,外加石家人而已。青云心里本不情愿,又获得了皇帝的谅解,将这门婚事压下不提。外头的人根本不可能有所听闻,怎的李嬷嬷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青云扭头看向杏儿,照理说,她身边的人中,也就是杏儿一直随她入宫出城,有可能在宫里听到了风声。
杏儿脸都白了,忙不迭摇头摆手:“不是奴婢说的,奴婢从没跟人提过!”
青云又望回李嬷嬷,盯着她问:“嬷嬷是从哪里听说的?”
李嬷嬷面露讶然,忙笑道:“难道不是么?县主年纪也不小了,早就该说亲事了,拖到如今,已是晚了。前儿老奴去给太妃请安,正巧遇上平郡王府后廊上的三太太,还听她说起呢。”
平郡王府旁支的三太太,是个明理的妇人,但她跟宫里和石家都关系不密切,怎么可能会听说这件事?
青云盯向李嬷嬷的目光中不减狐疑:“三伯母都说了些什么?”
李嬷嬷稍稍迟疑了下:“三太太也没说什么,只是抱怨如今宗室里的小爷们娶媳妇不容易,姑娘们出嫁就更难了,常有过了十八岁,还未能定下亲事的,跟早年间的情形完全不能比。她说她年轻的时候,宗室里的小爷姑娘们刚到十四、五岁,就有无数人上门做媒呢。如今她大女儿都二十了,还没定下亲事,她整天都为此愁。说完了,又提到县主……也十九了,亲事还没影儿呢。”她顿了一顿,“太妃娘娘听了这话就说,县主的婚事已经有安排了,只是还未传开去罢了。”她小心翼翼地打量青云一眼:“难不成太妃已经为县主看好了人家,却没告诉县主知道?”
这不可能!温郡王老太妃对她的身世心知肚明,绝不会多事插手她的婚事。而以太后的性情为人,以及和温郡王老太妃的关系,顶多就是在婚约定下后,知会老太妃一声,绝不会在事前跟老太妃商议的。如今婚事远远还未到议定的地步,太后又怎会多嘴?更何况,老太妃自打过继了嗣孙,就一心扑到孩子身上,除了新年大朝时随大流拜过太后,就没进过皇宫。她从哪里知道这些事?
青云望向李嬷嬷的目光更加怀疑了,她忽然想起,这位李嬷嬷从前是先帝还在潜邸时,在陈皇后身边侍候的。石明伦是陈皇后的亲外甥,想必会让李嬷嬷感到比旁人更亲切吧?这些日子,她一直没拦着李嬷嬷出门访友,当中说不定就有石家人。难不成是石家向李嬷嬷透露了口风?
青云心下十分不得劲儿。婚事都还未定下来呢,石家犯得着这般张扬吗?平时她与石明伦、石明朗兄弟相交,也没觉他们是这般轻狂之人,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青云还未猜到真相,心中就已经对石家产生了几分不满,只是考虑到李嬷嬷的背景,没有说出口罢了。
李嬷嬷小心打量着青云的神色,有些拿不准她的想法,便试探地道:“县主别怪老奴多嘴,老奴也是担心县主年轻,不知道外头的人心险恶。如今京城里闲人多,专盯着高门大户、王公贵族家的孩子,只要看到一丁点儿小事,便要捕风捉影的编排些有的没的出来,败坏人家好人家孩子的名声。县主不比旁人家里,还有父母庇护,手足扶持,只有一位祖母,如今又一心扑在嗣孙身上。虽说太后宠爱,但毕竟比不得自家亲人,万一有些什么不好的名声传出去,妨碍了县主的好姻缘,县主将来可怎么办呢?”
青云没有接她的话茬,只是直截了当地问:“你这些天可曾去过石家?就是跟陈家有姻亲关系的那一家。”
李嬷嬷怔了怔,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青云继续问:“没去过吗?那你可是见过石家的人?某个在石家老爷太太身边侍候又有体面的老姐妹,还是石家随便什么下人?”如果连石家随便一个下人,都已经听说了这桩婚事,那就……
李嬷嬷醒悟过来,脸上露出几分惊慌:“县主恕罪!老奴确实去过石家,并不是去见他家下人,只是想着,陈娘娘的外甥回了京城,他小时候老奴也曾侍候过他几日,多年不见了,想探望探望而已……”
青云盯着她:“你说我要订亲了,是从石明伦那里听说的?”
李嬷嬷连忙否认:“不是不是!石大爷只是跟老奴说了些小时候的事,至于别的……”她尴尬地低下了头,“是石太太跟老奴说的。老奴原想着,如今正在县主跟前当差,若是县主能嫁给石大爷,老奴便又能回去侍候石大爷了,这辈子还有什么可求的呢?石太太原还想让老奴帮忙,在县主面前多说说石大爷的好话,但老奴觉得这样有些妥当……”
青云笑了笑:“虽然觉得不妥当,但也没有拒绝,而且一看见我跟别的男人似乎也有往来,就大义凛然地来劝我了,对不对?”
李嬷嬷脸色白了白,慢慢地屈膝下跪:“老奴错了,求县主恕罪……”
“起来吧!”青云看不得老人家这副模样,给杏儿使了个眼色,杏儿连忙冲上前将李嬷嬷扶起来。李嬷嬷没有坚持,但也心知自己犯了忌讳,耷拉着头不敢看青云。
青云见状,就忍了忍心中的气,她不是不能理解李嬷嬷的想法:与旧主人有血缘关系的人,很可能会成为新主人的丈夫,她以后就能同时为两位主人服务了,真是好得不能再好,更别说她从前还曾经照顾过小时候的石明伦。她从前在宫里时,是在先帝御前当差的,而石明伦据说曾一度养在宫中,李嬷嬷无儿无女的,对石明伦的感情很可能不仅仅是主仆之情而已,想要在老了以后,继续照顾石明伦,也是人之常情。如果她早早说了这种话,青云说不定直接把她送到石家去了。
但青云不能忍受她插手自己的婚事。
看着李嬷嬷额上的皱纹,还有鬓边的白,青云稍稍放缓了语气:“嬷嬷的好意,我已经知道了。但这件事还是不妥的。你瞧,自从我接手了庄园,这些年待你们这些嬷嬷们也算不薄,我也没指望别的,只盼着你们能安安心心在我庄里养老,有时候遇到难办的事了,你们能替我出出主意,毕竟你们经验丰富,知道的事情也多,不过事情到底要怎么办,还是要我自己决定的。庄园里的事务是这样,婚事更是这样。”
李嬷嬷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老奴明白了,先前是老奴僭越了。”
青云微微一笑:“你也不必太紧张,你也没犯什么大错,只要以后注意点就好了。”
李嬷嬷小心地应下,到底是心里压力太大了,很快就退了下去。
青云面色微沉,对杏儿道:“回头你去探一探李嬷嬷的口风,看她是否愿意到石家养老。若是她愿意,我就给石明伦送信。”
杏儿讶然:“县主,您这是要给李嬷嬷一个教训么?可她是先帝留在庄园里的老人……”
青云明白,但她对自己还是有点自信的,如果先帝老爹还活着,绝对会站在她这个女儿这一边。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并不是要处罚李嬷嬷,只不过是觉得后者不能忘却旧主,又对石明伦那般关心,倒不如让他俩团聚去,也许李嬷嬷一时半会儿会觉得丢脸,但能够与石明伦生活在一起,应该会更欢喜吧?
杏儿应下了探口风的任务,这事儿需得花些时间去完成,但青云却觉得,她是时候进宫去见见太后老妈了。石家那边似乎已经觉得这门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她不能再放任他们将消息传得到处都是。她没有古代女性这么注重自己的闺誉,却也不乐意无端躺枪。
她略收拾了一下自己,就立刻进了宫。见到太后的时候,太后正召见外命妇,而且不是别人,正是石太太。青云一见她们,心里就犯嘀咕:怎会这么巧?
石太太一身正式诰命大礼服,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对太后说话时,殷勤有礼中不失大家气度,只是望向青云的目光稍嫌热切了些,似乎要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个一清二楚,让青云十分不自在。
偏偏太后看着她的时候,嘴角也挂着那种暧昧的笑,还时不时跟石太太交换一个眼色,叫人讷闷不已。
青云只能郁闷地坐在一旁,不咸不淡地应付着石太太偶尔的问话,其他时候一直装木头人,心里着急地数着时间,只盼着石太太早些说完话离开,她好跟太后说私房话。
谁知石太太还未说要走,内侍就来报说有人来了,来的还是她此刻十分不想见到的对象:石明伦。
石明伦大概是刚从皇帝那边过来,身上穿的却是便服,但也是一身劲装,衬得他的身材格外高大英武,只需往那里一站,就足以吸引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几乎所有,因为青云只扫了他一眼,就转开了头。
太后看着石明伦,似乎非常满意,很和蔼可亲的让他坐下。石明伦也没推辞,只是坐下后,便一直低头不说话。石太太替他辩解,说他是个“稳重沉默的孩子,从小就不爱多话”,请太后别见怪。
石明伦小时候曾经一度养在宫中,太后对他的脾气是了解的,闻言笑说:“我倒觉得稳重些好,如今世家大族里年轻人,有许多都性情浮躁,太过跳脱了,我瞧着就觉得头痛,倒不如明伦这样,稳稳重重的,反倒让人觉得可靠。怪不得他小小年纪,就已经驻守边疆,为国出力了。皇上也常对我说,明伦是他的好帮手呢!”
石太太欢喜得不行,只是嘴上还要谦虚些:“能为皇上效力,是明伦的福气。他还年轻,要学的东西还多呢,若有什么想不到的地方,还请太后和皇上多多恕罪。”
太后自然不同意这个说法,照她看来,石明伦已经很完美了,再年轻一辈的男孩子里,简直就是第一人!
青云听得有些坐立不安,悄悄瞥了石明伦一眼。见他板着脸端坐在侧,面上半点表情都没有,目光直射入正前方的地面,除非太后有话要问他,否则他一声也不吭。
奇怪,按照她在锦东时与石明伦接触的印象来看,他不是这么呆板的人呀?
青云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太后,看了看石太太,又再看了看石明伦,心里慢慢浮现出一个想法。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