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把几间卧房简单地收拾好了,又让余嫂子母女把厨房整理出来,找府衙里别的人家打听到最近的集市和饭馆在哪里,打人去买些现成的吃食回来充当晚饭,这就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这时候,刘谢与曹玦明方才从知府龚乐林那里回来。
周康也一并回来了,没说什么就回了自己的住处。青云看了看刘谢与曹玦明的神色,似乎并未显得十分忧虑,看来龚乐林与乔致和那里没有坏消息?
她问起他们跟龚知府都说了些什么,是否见到了乔致和,刘谢答说:“见到乔大人了,只是这件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别跟旁人说去,连家里的下人也不能告诉。乔大人是掩人耳目悄悄过来的,若叫外人知道了,不免叫人参他擅离职守。”
青云连忙答应了,心中却更加好奇。乔致和宁愿冒着被政敌参一本的风险,也要过来找龚乐林,一定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会是什么呢?
还是曹玦明了解她,知道她最想知道的是什么事儿,直截了当地替她释了疑:“乔大人与龚大人兴许都猜到那件事了,事情就跟我们先前猜想的差不多,不过皇上已经有了应对之法。而且听说太医院也有人研究出了解毒的方子,如今皇上的身体已经慢慢有所好转,只是眼下仍需装成虚弱的模样,好瞒过下毒之人。”
青云眨了眨眼:“这么说……皇上知道是谁在搞鬼了?那些个阴谋都不会成功?”
曹玦明笑了笑:“日后的事谁人能知晓?不过皇上既然胸有成竹,想必日后也是有惊无险。”
刘谢也点头道:“是呀,听说皇上已经把京城的兵权都交给亲信大将了,朝廷的实权也是掌握在忠心的老臣手里,那些企图谋逆的人做得再多,也不过是白费劲儿!如今只要等他们露出马脚来,就能将人一网打尽了!”
是吗?事情真的能这么容易解决?青云总觉得他们的话有种不大真实的感觉。如果这么容易就能搞掂那些藩王,那皇帝又是迁太子出宫,又是调离少壮派保皇党,也未免太麻烦了些。就象淮王当年谋逆,没有明证也一样全家被软禁在京城里,直到查出证据再正式治罪。皇帝如果真有把握,为什么不用同样的办法先软禁了楚王与湘王两家人再说?
刘谢似乎没想这么多,反而松了口气般,对曹玦明笑道:“如今我总算能安下心了,自打在海城听了周大人打探到的消息后,我这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什么藩王谋逆、争夺皇位之类的,听着实在吓人!又担心真的出了事,周大人会受连累,我也没有好日子过了。没想到,皇上其实是智珠在握,什么魑魅魍魉都不怕,我皇圣明哪!”放松之后,他又摸了摸肚子:“今儿午饭吃得早,我真是饿坏了,青丫头,晚饭什么时候能好?咱们留曹哥儿一起吃饭吧。”
青云笑着说:“因为刚来,虽然有米有面,但这么晚了集市上也不知还有没有菜卖,所以我也不想现做晚饭了,叫人上外头的馆子里叫了几个菜打包回来,已经热好了,就等你们回来呢。干爹先去洗手,马上就能开饭了!”
刘谢大喜,高高兴兴地找张厨子要水洗手去了。青云留在原地看了曹玦明一眼,欲言又止。
曹玦明微微一笑:“姜妹妹是不是觉得,乔龚两位大人说的话太轻巧了,倒象是在安咱们的心似的?若皇上果真有这么大的把握能制住心怀异志的藩王,又何必先迁太子出皇城,又调离众多亲信官员呢?如此大费周张,倒象是皇上本身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因此要先将一些人送走,好保全他们似的。”
青云有些惊喜,没想到他能看透自己的想法,连忙点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皇上也许已经有了对付那些藩王的办法,但应该没那么轻松才对。”
曹玦明笑道:“兴许吧,但两位大人既然已经了话,想必早有计划应对,我们又何必再多嘴多舌呢?我问过刘大人,我们去之前他与周大人都在两位大人面前说了些什么?结果他道,原本他们只见到了龚知府,是周大人主动提起乔大人也在这里,乔大人才从隔间里头出来见他们的。周大人还向他们问起京中之事,两位大人大概是见他们已经察觉到异样,方才主动说明事情真相,有些象是在安抚他们,让他们不再莽撞地四处打听。”
青云明白了:“原来如此,是怕我们糊里糊涂地到处找人打听,一不小心就泄露了风声吧?”
曹玦明点点头:“两位大人仔细问过周大人,他是如何打听到这些事的,周大人都直说了,两位大人便传了我过去,是想让我说出当日在海城都是找了什么人打听药材的事,大概是没想到当初会留下这样明显的破绽,因此打算亡羊补牢吧?总之,我们也是因缘际会,换作别人,未必能这么巧,刚好找到知情的人探听到宫中最近多采买了些什么样的药。”
青云犹豫了一下:“这么说……我们以后就不必再管这件事了?”
曹玦明笑着点头:“不必再管了,自有更能干的人去管。咱们只要做好自己要做的事,静待结果就好。”
青云想了想,笑了:“快去吃饭吧?到饭馆里点菜的是张厨子,他说他专门点了些本地有名的特产,都是他从没吃过的,我有些好奇会是什么样的味道。”
曹玦明笑了,随她一起向正屋的方向走去。
龚乔二人的安抚似乎很见成效,无论是周康还是刘谢,都安下心来接手了锦东府衙的工作。
周康是通判,但锦东府衙里有三位通判,地位同等,只是职权不同,他是负责管粮的那一个。由于锦东府的增设本就是为了给朝廷开一个新粮仓,因此在粮食上头最为重视。周康到任前,这方面的工作都是知府兼顾的,如今周康接过大任,立刻就忙翻了,别说京城里的皇位之争了,他连自己的一日三餐都顾不上!又因为知府龚乐林一再对他说,只要让锦东府生产出足够的粮食,就等于是为皇上解决了心头大患,相反,要是没把这件事办好,皇上就会很苦恼,周康听完后就象打了鸡血似的,差点儿没哭着喊着要拼尽全力以报君恩了!
刘谢身为府经历,管的是出纳文书等事,他在这种事务上头是办惯了的,虽然是新来乍到,却没几日就把账都理顺了,各种文书也都整理清楚,无论龚知府问起什么事,他都对答如流,不但龚知府赞叹不已,连滞留本地的乔致和都忍不住说:“我当年听人说你是个平庸之人,只当你是性子老实,投了周建明的缘,才会得他重要,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想个法子把你调到身边做事的,我那儿的府经历在账务上是一塌糊涂!若不是我身边带的师爷还算得力,还不知会出什么乱子呢。我说,刘老弟,你不如随我回锦城去吧?”
龚乐林立刻抗议了:“喂喂,乔兄,你怎能当着我的面挖我的下属?”
乔致和一脸的满不在乎:“是我不对,回头我背着你再挖。”
龚乐林气得直瞪他,刘谢笑得一脸腼腆,觉得很不好意思。他也就是偶尔能听到周康夸奖两句罢了,其他时候夸他夸得最多的是青云,但那是干女儿孝顺,哄着他好听的,当不得真,如今居然连新上司都夸他了,真叫人脸红。
乔致和又问他:“你来了这里,你那干女儿可跟着来了?”
刘谢忙道:“自然一起来了。那孩子说,也想见见北国风光呢。我瞧她在清河也是无亲无故的,姜家又不大管她,把她留在那儿,实在不放心,也就带着她一起来了,如今就在后衙,一会儿我叫她来给大人磕头。”
乔致和顿了顿,笑说:“也好,几年不见,也不知她长高了多少。”又说,“姜七爷当年不是说过要带她回河阳姜家的么?难不成她那糊里糊涂的身世当真不为姜家所容?依我说,即便是糊涂了些,也该早些认下的好。那孩子是个有良心的,你待她好一分,她就回报你十分,但若你待她有一分不好,她就会与你成陌路人。姜家女孩儿虽多,但能入我眼的可没几个。”
龚乐林在旁边听着,脸上露出了几分异样:“河阳姜家?怎么?刘经历的干女儿跟姜家有什么关系么?”
“是了,我还差点儿忘了你姑母便是姜家人。”乔致和道,“姜家族人众多,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与别家铁板一块大不相同。虽然姜家大部分人的作派我都看不惯,但我觉得这丫头还不错,姜七爷就待她挺亲近的,只是她身世有些说不清的地方,姜凌范你还记得么?就是当年在紫光山护卫皇后娘娘与楚王妃的那一个。”
龚乐林直起了腰,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与刘谢一眼:“自然记得,他后来不是弃官出走了么?至今还下落不明呢。”
“你的消息真是太不灵通了。”乔致和笑道,“姜凌范早几年就死了,死在淮城附近,是意外,遇上了山林倾泄,被活埋了。姜七爷随我去淮城审那件别院藏宝案时,还特地去将他的尸骨挖出来,装殓好送回老家去下葬了。我想姜家大概也是不想声张吧?因此后事办得很简单。毕竟他当年弃官而走,闹得挺大的,说起也是件丑事。”他指了指刘谢,“刘经历先前在淮城府辖下的清河县任主簿,曾协助周康安置西北过来的流民。说来也巧,姜凌范在外头躲了几年,居然是在西北,遇上大旱,他跟着其他人一起南下逃荒,夫妻俩遇上山林倾泄死了,只留下一个小女儿,孤苦无依的,与其他流民一起相依为命,因为投了刘经历的缘,就认了他做干爹,象人家正经父女似的,也是父慈女孝呢。”
龚乐林猛地盯住了刘谢看:“姜凌范……居然有女儿留下?”
刘谢搓着手,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也说不准是不是他亲生的闺女,户籍文书上倒是写着他们是父女,可论年纪,那孩子却似乎大了些,她出生的时候,姜九爷还在京里做着官呢,当时他可是没娶妻,也没纳妾的,听人说,青姐儿应该是他收养的孩子,兴许是他大哥的女儿,从火场里逃出来的……”
龚乐林的神色有些古怪:“他大哥的女儿?你是说……姜凌则?!”他转向乔致和,“我记得他全家都死于大火了?”
“是这样没错。”乔致和摊摊手,“姜七爷说,那天姜凌则家收留了一个孤女,火场的尸却没有多出一个具,可见有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逃出了生天。他们都疑心是姜凌则的长女,又觉得青姐儿有几分象姜家女孩儿的长相,就认为她是那个女孩子。不过都是猜测罢了,也没证据,否则姜家早就将人认回去了。”
龚乐林的目光有些闪烁:“那女孩子年纪不小了吧?难道记不得?”
刘谢忙道:“青姐儿的父母死后,她就病了一场,把前事都忘了,因此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世。”他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那么懂事,又那么聪明能干,怎么就这样苦命呢?”
龚乐林没再说什么,没多久,乔致和就随刘谢一同到后衙去了,说是要看望久不见面的小丫头。龚乐林却自行回到了自家后宅,他夫人正与他姑母说话,见他今日回来得格外早,忙起身迎上去:“可是忘记带什么了?”
“听说了一件事,回来问问姑母。”龚乐林转向盘坐在炕上的老妇人,又看了看她身边十三四岁的清秀少女,“方才……我听说新上任的刘经历有个干女儿,是在前任清河时认养的,也带着她来锦东府上任了。这个女孩儿……很可能是姜凌范之女。”
老妇人怔了怔,猛地看向身旁的少女,那少女的神色有些怔忡,继而变得有些复杂:“二叔他居然有女儿?那二叔自己呢?他去了哪里?这些年他都去了哪里?!”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