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水横流的黑街之中,陈子锟满是绝望和沮丧的披着破烂的外裳,等待着私船出海的消息。
因为某个不明的因素作祟,那位澄海世子,居然对头家门口临阵退缩了,这让已经决定乘势动的陈子锟,不免大失所望。
因此,他只能乘着最后的机会,在世子离开后孤注一掷,将自己带回来的人手,威逼利诱着全部支派出去。
然后他还是失败了,虽然轻而易举的乘虚侵入了罗宅内部,但根据内线提供的消息和方位,却让他扑了个空,事实上罗宅大部分地方都是空荡荡的。
然后来自建筑中突然杀出的激烈反击和火力,很容易就让这些只有短兵和少许弓箭的不轨之徒,焦头烂额的吃了个大亏。
陈子锟是靠当机立断,丢下这些多年募集的人手断后,才得以在防军与报更队合围之前,侥幸易装城乞儿脱逃了出来。
然而,他在临时的藏身点,却又得到一个更大的噩耗。
几乎是当夜,武德司和京兆府突然飞驰而入,位于端明坊的陈氏一族老宅,一时间连夜破门抄家的巨大哭喊与嘈杂声响,就算隔了两条街也清晰可闻。
吴官陈氏已经完了,在得到了他的伯父,江宁陈府尹,叔父礼部郎中陈积业,于京兆府和卫尉寺、水师衙门任职的几位堂兄、族弟在内,一系列关系人等相继被下狱,而株连全家的消息之后,陈子锟就知道了,他在广府的最后一点庇护,已经不复存在了。
就连原本站在他背后的那位大人物,此刻只怕也是自顾无暇,而迫不及待的要撇清他这方面的干系了,
因此,陈子锟这一刻在官面上最后的一点联系和助力,反而可能变成他的取死之局。为此,他不得不放弃了最后的藏身之所,裹挟仅有的财物,躲到这个黑街来。
然而这最后一点谨慎和小心,却也挽救了他的一条命。
他躲在对街楼顶的阴影里,几乎亲眼看着作为他临时的窝主和相好,旧部刘子光的遗孀,在破门而入的某些陌生人,所恶意制造出的惨叫与哀求之后,衣裳不整神志不清的的劫持出去,就此消失在昏暗的天幕下。
而他所能做的,就是乘夜摸回被搜得乱七八糟的原地,把那个婆娘在床第间无意说漏嘴的,早年风尘生涯积攒下来的养老皮肉钱,一小包银宝和碎锭子,给从柴房地下给挖出来,
反正看那个女人的模样,已经再也用不上这些了,还不如彻底利用起来给自己增添些许机会和出路。
作为昔日的骁骑校,他固然处处留情而女人不少,但正所谓天大地大,再多的恩义与缠绵,再怎么真挚的羁縻与誓言,都比不上他自己安危与得失更大。
能够从眼前的困局与危机里,活下来才是日后最大的凭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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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府,对于某些人来说,则是只能用“变了人间”来形容了各种心情和际遇了,
而对前任帅臣章玉吉来说,则是不折不扣的噩耗。一日三餐鱼肉禽畜俱全的精致饮食突然消失了,室内的积尘与秽物也没有人来清理。
然后,他等来的不是重新召见的口谕,也不是进一步改善自身环境的命令,而是那些全然陌生的狱卒,满脸冷冰冰和不耐烦口吻宣达的,被就地转移看押的旨意。
待到他穿过了阴冷肮脏,绕的让人头晕的地下甬道,最终没有见到久违的天光,而是看到了各种沾满污渍的拷问器具齐备,充满了某种恶臭和腐烂味的刑房,这才明白自己已经是大势已去。
曾经养尊处优而高居人上的他,又何尝见过如此阵势。
所谓的刑不上大夫,国朝已经多少年,没有如此对待一个高品大员了,于是他仅仅是稍稍的坚持和挣扎之后,就彻底给跪了。
然后顺从的在有关人等的“劝慰”下,攀咬出一个个有关或是无关的名字来。又变成行在里,监国的公案上献功表过的呈文。
因为在这次风波之中,那些元宿老臣棋错一着而授人以柄,已然成为了追随在监国身边的那些新晋派,为己方排除未来妨碍和晋身通路的契机。
因此,他们不断的在监国面前,制造出各种牵连的口实和理由来,直到广府的大相国通过飞电传讯,来了适可而止的意念,方才意犹未尽的齐齐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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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州大捷,
已经移镇到了沂州境内的治所——临沂城的本阵里,好容易得闲而翘着双脚的我,也正在看最新的战报。
临时在徐兖一带,动用了我麾下几乎一半战力,重新组建的截击部队,这段时间可谓是收获颇丰。
而那些北归的胡马儿队伍,则一度成为了我眼中,专门掉罗金钱装备的特色经验大礼包。
他们满载的都是掳掠自南方的战利品,大多数是贵重值钱的轻货,相应的护送武力,在严阵以待的我军面前,却基本不值得一提。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哲理,在这里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因为舍不得这些辛苦抢来的财货与物资,随队押送的胡马儿,往往会在某种侥幸心里下,放弃骑兵在原野开阔地上的机动优势,而坚持留在原地,试图击退我们这些诱敌的少量部队。
然后等到我的大队人马,逐一运动部署到位完成最终合围,才慌乱的聚集起来,放弃笨重的车队拖累,而企图四散突围,然后被就是被分割包围,慢慢的挤压消灭的过程。
更妙的是,这些北归的胡马部帐之间,往往因为互不同属的关系,也缺乏沟通的手段与途径,甚至是相互之间有所敌意和警戒的宿怨关系。
这也意味着我军下手之后,可以更方便的收拾现场和封锁消息,甚至伪装成某种胡马部帐相互之间火拼和吞并的假象。
因此在早期的几次收获,都实在对方缺少足够警觉和应对的情况下,被一举成歼在逐渐消融的淮北雪原之上。
而对方被扒光的尸体,则直接可以用积雪方便的堆埋起来,权做掩人耳目。
(只是在雪融之后,这些光溜溜冻得硬邦邦尸体堆成的小丘,也不免引了好些关于本军的可怖与惊悚传闻。)
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再怎么严密封锁消息,同样的事情做的多,自然就会有蛛丝马迹慢慢的显露出去。这也是没有办法和不可避免的事情。
于是,后续的队伍也变得更加壮大起来,巡哨和游骑的范围和距离,也变得更长更广。
于是在某种信心满涨和斗志澎湃的鼓励下,他们在短时之内数度连战告捷之后,干脆用积累下来优势玩了一次大手笔的。
三个主战营正攻,三个辅军大队压阵,外加若干部队的外围阻截和佯动,最终在淮南楚州的漕河枢纽——山阳城对岸的桥头镇,大破留守的兀氏藩军,并数滞的六部胡马儿约数万人。
此战斩过万,被赶到冰面上又掉进河里的不计其数,光是战后在原地抓到和投降的俘虏,就达到了两万余;所获桥头辎重,堆如山积,其中大部分都是我们可以马上用上的物资。
更重要的是,我们在当地得到了,以十几万口为单位的牛马大畜,虽然大多数羸弱的很,而且饱受惊吓而不好驾驭。
但是哪怕作为肉食的补充,赶回到我们的控制区去,也足以让我的麾下将士,不间断的吃上好一阵子了。
而其中一些出现在叙功名单的人名,和相应人战报上的细节,则让我有些不免有些“是金子就会光”的唏嘘和感叹。
比如那位二营四团的部将鹏举,还是和另一个时空迹的轨迹一样,遇战喜欢站在先手敢战士中,以身先士卒带动部伍奋勇争前,哪怕迎面身受数创而激斗尤酣愈战愈勇,
最后在浮桥上以步战杀毙十数,负责断后的精锐箭筒士,追击仓皇避逃的兀氏守备官,而于淮南近岸挑落马下生擒之。
据说这时他已经远离大队人马的掩护,而距离南岸不过二十多步,就在南岸被惊动起来的胡马藩军,稍稍矢就可以即达的射程之内,
然后他不慌不忙的以擒获的俘虏为挡箭牌,在南岸一片目瞪口呆和凝滞死寂的目送之下,徐徐然带着俘获全身退回了桥北,其中堪称惊险与传奇。
如此勇气与胆魄,令后方主持的都虞侯赵隆,不免有些刮目相看,而在战报中格外提及。
又比如新任的后备将刘琦,以寡击众打围于涟水;赵良嗣在临淮附近的白水塘,截击绕道渡河赴援的胡马部帐;负责佯动的张宪所部,最后弄假成真的袭夺淮阴之战;甚至是王贵的前军四营,都不乏可圈可点之处。
让人觉得欣慰不已之余,隐隐感觉到,在虚空中闪现而过的数据。
“全体士气和声望上升”“本军威慑力与名气+20”“传说度与残暴度+2”等无形的属性加成。
“海州急报。。”
这时,外头一个声音通达道,打断了我神飞天外的思绪。
片刻之后,我接过了已经由机要文字重新编译整理好的加密军文,只是看了几眼不由大喜过望的喃喃自语道。
“好,真是太好了。。”
却是来自外海的一整只庞大船团,抢在冰雪彻底消融之前,已经迫不及待的抵达了海州的郁洲大港了。
据说为了这次紧急输送,江宁方面却是把各种水师残余和官私民间的运力,都被征派遣上了。
这也意味着从今往后,我和我的部下,不再是无根之水,或是无缘之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