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咏霖很重视对部下的思想教育,所以也会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到指导司培训班上亲自给参加培训的学员讲课。
能到指导司培训班上上课的都是被挑选出来的优秀人才,立了功,可以进一步培养、担任更重要职位的,都是储备干部。
对这群人,苏咏霖非常重视,所以也会抽空给他们亲自讲课,传授自己的所思所想。
他一般讲的都是些很有意思的内容,学员们都以接受苏咏霖亲自教授为荣。
而那堂课上,有那么一小段时间,苏咏霖像是在感慨似的,讲了一些他的心里话。
“老实说,我觉得我们一路走到如今,还算是比较顺利的,我们遇到的敌人都怀着各自的心思,为了各自的利益不惜把金国的利益也给损害了,你们当中肯定有人觉得咱们很快就能实现咱们的目标。
但是我不得不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咱们只是走出了第一步,推翻金国算是第二步,连第三步都不算,咱们面对的敌人是一群蠢货,但不是所有敌人都那么蠢。
有些敌人不仅很坏,更可怕的是他还很聪明,他的坏通过他的聪明才智被无限度的放大,最后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就是坏的让你心惊胆战,坏的让你半夜做噩梦被吓醒。”
苏咏霖当时这样说,有些人不以为意。
伍安翔当时也是这群人当中的一份子,他们都觉得他们掌握了被他们称为“苏学”的苏咏霖的学识,一定可以在智慧上超越那些金贼。
因为在他们看来,世间的一切几乎都可以用苏学找到对应的事情套进去,然后得出一个精辟的结论,直指目标核心。
他们只要朝着那个方向前进就好。
可是苏咏霖并不这样认为。
“你们别以为学了我说的这些就天下无敌了,不是的,你们或许可以在学识上超越你们的敌人,但是你们的敌人和你们一样,始终都是人,是人,就一定有弱点。
有些敌人坏的很,聪明的很,他们会抓住你的弱点,追着你的弱点穷追猛打,直到把你打趴下还要五马分尸才肯罢休,而你被抓住了弱点,就算其他地方比敌人强,却使不上劲儿。
别的不说,我就说一点,你们当中的某个人知道我军的一个重要军事机密,而那个人不慎被金贼抓住了,金贼对他严刑拷打,他都扛住了,一个字都不肯说,最后,金贼把他怀孕待产的妻子拉到了他的面前。”
苏咏霖举了一个例子。
伍安翔记得很清楚,当时他们那群人中间有一些人神色不改,不以为意,有一些人却忽然沉默,不说话。
伍安翔没结婚,所以当时他也是不以为意的。
可苏咏霖看穿了一切。
“觉得无所谓的,都是没成亲的,不说话的,是家里有妻子有孩子的。”
最后结论当然和苏咏霖说的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你们不能感同身受,觉得无所谓的,是因为你们没有妻子和孩子,而沉默的,因为有妻子和孩子,所以可以稍微想一下,那样的事情生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样的感觉。
很难受对不对?我跟你们说,这只是非常正常的一种手段,我们都是人,有公心,也有私心,渴望拯救受苦受难的人,就更不能让自己身边的亲人受苦受难,这是我们都有的弱点。
而那些希望置我们于死地的敌人,就会从这些弱点着手,他们如果不能靠武力把我们消灭,就会尝试杀人诛心,诸位,他们会用各种你们无法想象的方式攻击咱们,手段之卑劣,就算是我,怕也是要瞠目结舌。”
说到这里,苏咏霖走下了讲台,走到了他们这群人之中。
“诸位,我不可能永远都在你们边上帮你们当家做主,给你们指引方向,所以我要告诉你们,当你们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不要考虑自己,而要考虑我们整个大团体。
当你面对这种直击你内心深处的卑劣行径的时候,如果你考虑自己,就会落入他们的圈套,做出错误的决定,你必须要跳出去,站在我们所有人的立场上做考虑。”
这句话说完,苏咏霖似乎自嘲般的笑了笑。
“当然,我说这些,可能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事到临头,可能远比我所想象的更加可怕,你们每一个人也有自己的家人,也有私念,都想活下去。
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作出决定的还是你们自己,我不能决定你们的决定,我只是希望你们可以明白你们的身份已经不仅仅是你们自己了。
当你们面对敌人的时候,你们代表着我,代表着整个光复军,你们就是我,就是光复军,你们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到我们整个光复军大团体。”
当时的一幕幕像是时光倒流一般浮现在伍安翔的面前,他忽然间明白了苏咏霖当时对他们所说的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们一路走来,所仰赖的无非是苏咏霖的指挥,苏咏霖的组织和命令,是苏咏霖一路带着他们往前走,披荆斩棘,指引方向。
可是当前这种状态下,苏咏霖不可能长出翅膀飞过来告诉他们该如何面对这个事情。
苏咏霖不可能在每一件事情生的时候都在他们身边,帮他们解决掉所有问题,为他们铺平道路,他们只要走下去就可以了。
不是这样的,苏咏霖亲口说过他不是神,他也是个人,他需要很多人帮他一起解决问题,只靠他自己,是走不下去的。
他们学习了苏咏霖的思想,率先醒了过来,那么就要自己努力从一片荆棘之中开辟一条路,并且走下去,唤醒更多的人。
这个大团体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有披荆斩棘的使命。
尤其是现在,他们只能依靠他们自己,靠他们自己的决断解决这件事情,走出这个看起来必死的困境,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苏咏霖,为了光复军,为了他们共同的梦想。
他们已经走到了这里,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之前的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于是,伍安翔得出了属于自己的结论。
他看着姜良平。
“良平,这一战,咱们非打不可,必须要打,还要马上动手。”
“马上……动手?”
姜良平有些惊异地看着伍安翔。
“为了阿郎,为了光复军,为了所有和我们站在一起的人,非打不可。”
伍安翔开口道:“金贼这样做,无非是想对咱们行杀人诛心之策,让我们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让我们左右为难,进退失据,可是咱们不能这样,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这个我如何不知道?可是我……我……”
“不止如此,良平,如果我们不打,这样的事情还会继续生。”
伍安翔的这句话让姜良平瞳孔一缩,怔住了。
“如果我们不打,如果我们放任金贼占据河间城,或者我们试图救援百姓,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让城防受损,那么金贼就尝到了甜头。
金贼就会知道这样的方法对我们是有效的,甚至是非常高效的,于是他们会继续大量抓捕百姓,继续用这样的方式威逼下一座城池就范。
他们会把这样的方法告诉其他几路金贼大军,其他几路金贼大军也会有样学样,做一样的事情,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去,城池会不断沦陷,咱们的坚壁清野之策会彻底崩溃。
会有更多人死去,会有更多人面临我们一样的困境,整个河北会被金贼毁的一塌糊涂,阿郎全部的安排都会彻底失效,到那时,我们才是真正的罪人。”
姜良平的双拳瞬间握紧。
伍安翔也渐渐握紧了自己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