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咏霖提出的问题,没人可以回答。
赵开山不能,赵祥和赵开河等人更不能,连孙子义都不能。
但不知为何,他们都打心眼儿里觉得苏咏霖说的是对的。
仗打不赢,越是权势滔天的,就越是死得惨。
争权夺利的人们非常尴尬。
而比起正在争权夺利的这帮人,泪洒会场苦心孤诣求抗金的苏咏霖就显得那么的清新脱俗。
会场内,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没人说话。
良久,苏咏霖轻叹一声,擦了擦眼睛,万念俱灰似的对着赵开山躬身一礼。
“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属下苏咏霖,谨遵领帅之命!不敢有违!”
说罢,苏咏霖转身离开了,步伐坚决,一点也没有犹豫。
苏咏霖快步离开了会场,西路军集团的那些将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快速迈动脚步,全都追了出去。
赵开山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间反应过来,赵开山忙对着苏咏霖的背影伸出了手,迈开脚步要追。
“雨亭!”
然后他被赵祥拉住了。
“兄长,不可!”
“让开!”
“兄长!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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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祥死死拦住了赵开山。
赵开河也反应过来,挡住了赵开山的去路。
“兄长,万万不可啊!”
“你们……”
赵开山看着苏咏霖的身影渐行渐远,无比焦急。
站在一边的孙子义眼见这一幕,心下忽起萧索之意。
本来他甚至和赵开山撕破脸皮就地开战,但是看到苏咏霖离开的背影之后,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又扫了一眼赵开山等人,孙子义只有一声冷笑。
“飞鸟未尽,良弓已藏,狡兔未死,走狗已烹,我还能怎么说呢?光复军……不,赵家军!赵家军声威震天啊!哈哈哈哈!”
这样说着,孙子义也学着苏咏霖一样,对着赵开山恭敬地行了一礼。
“属下孙子义,谨遵领帅之命!不敢有违!”
说罢,孙子义潇洒的转身离去,不留一丝念想。
孙子义的亲信们也随之而去,顺便留给反水的几人鄙视的眼神。
反水的几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里怎么想的却是不知道了。
赵开山愣在当场,眼睁睁看着孙子义离开的背影。
一种难以名状的难受的感觉席卷了他的内心。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拦住离开的孙子义,告诉他自己的内心并不是这样考虑的,这并不是自己的本意。
但是他被拦住了。
“兄长,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切不可心慈手软,为他人做了嫁衣啊!兄长才是光复军总帅,总帅!”
赵祥紧着脸低声说道。
“兄长!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种事情,可千万不能有妇人之仁啊!”
赵开河也紧随其后进行劝诫。
道理都懂。
赵开山要做那个独一无二的领导人,苏咏霖和孙子义这个合伙人的身份都要变一变,从合伙人变成下属。
可是情感上,赵开山的心很乱。
他的呼吸也很乱。
于是一阵沉默之后,赵开山一挥手推开了赵祥和赵开河,自己一个人默不作声的往后院走去,留下赵家亲族和亲信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分尴尬。
这场本可能引起剧烈争端的驻地之争就用如此简单的方式落下了帷幕,两个主要负责人都没有因此和赵开山翻脸。
于是赵祥和赵开河等人定下的【紧急应对策略】也没有派上用场。
可不知为何,赵开山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是丢掉了什么似的,很空虚,说不上的难受,还有一丝丝微不可查的愧疚、自责。
每每想起苏咏霖闪着泪光的眼神,他都觉得心里一紧。
难受的紧。
从赵开山的府邸里出来,跟着苏咏霖一起开会的五名西路军将领追上了苏咏霖。
他们是武德将军秦远志、武义将军马厚德、忠武将军赵思迁、定武将军周永海、还有昭武将军魏一清。
五人站在苏咏霖面前,纷纷尝试向他表明自己并没有和赵开山进行什么勾结,他们是清白的。
苏咏霖耐心地听他们说完,然后点了点头。
“我当然相信你们没有和领帅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因为并没有这个必要,今日开始,我们都是领帅的部下了,领帅想做什么不还是他一句话的事情吗?”
五人面色各异。
秦远志抿了抿嘴唇,上前一步抱拳道:“苏帅,我……”
“别喊我苏帅了,将军即可,我不是帅。”
“这……喏,将军,赵领帅做的事情,我认为是不妥的,大敌当前,本该全力军备,而不是争权夺利,这样做只会亲者痛仇者快,所以,我坚决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秦远志向苏咏霖表明了自己的心意,看起来是表明姿态要站在他这边了。
接着剩下来四人也纷纷表明自己的态度,撇清自己和赵开山之间的关系,表达了对苏咏霖的认同。
“将军一席话,羞煞那些利欲熏心之人,我耻于与之为伍,惟愿追随将军!赤心抗金!”
“大敌当前不思进取,尽做些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实在可耻!唯有将军一心抗金,我愿追随将军,至死方休!”
“我也一样!”
“我也一样!”
他们如此说道。
苏咏霖望着五人,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露出了笑容。
“今日,我本已心灰意冷,不想五位尚有如此抗金之志,有你们,光复军便还能再战,我亦能再战!血不流干,誓不休战!”
“血不流干,誓不休战!”
五人异口同声。
苏咏霖与他们的抗金共识就此达成,彼此之间确立了全新的羁绊。
六人于是说说笑笑,共商今后的抗金之策,
没一会儿,孙子义追上了苏咏霖的步伐。
“雨亭,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咏霖点了点头,让秦远志等人先行离开,自己和孙子义并肩行走在路上。
“看起来,雨亭和部下之间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种嫌隙。”
孙子义叹了口气,苦笑道:“雨亭识人用人之术,远在我之上啊。”
“其实我也没想到兄长会用这样的方式达成目的。”
苏咏霖黯然神伤,叹息道:“一起抗金的战友,何至于此?”
“哼,战友?”
孙子义嘲讽道:“他心里只有他自己,只有他赵家军,何曾把你我二人当做他自己人?雨亭,你早点认清楚,赵开山不是可以共富贵之人,今日之事,没完。”
苏咏霖瞥了孙子义一眼,然后快速移开视线,略一思索,便长叹一声。
“我不愿刺向金贼的长枪刺向咱们自己人。”
“雨亭啊……”
孙子义扭头看了看苏咏霖黯然的表情,无奈摇头,长叹道:“雨亭高义,我自愧不如,可雨亭一片赤诚,算是付诸东流了,赵开山,他不过是个追名逐利的小人罢了,雨亭何苦?”
苏咏霖沉默了一会儿。
“咱们之间产生争端,我并不奇怪,就算是亲密的夫妻,也难免争吵,我本以为这样的事情虽然会生,却也是可以通过彼此之间开诚布公来解决,可我万万没想到,居然……居然……”
说着,便哽咽不能言。
孙子义心中难受,拍了拍苏咏霖的肩膀。
“赵开山不仁,你我兄弟也不必对他讲义气,从此以后,他休想再指使我们做违背心意的事情,早点认清此人不可共富贵也是好事,总比大事成了以后被他偷袭要好。
至少以后咱们都有了自己可以绝对做主的地方,不用听他说三道四,咱们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雨亭,之后的北伐咱们可以联手出击,多少也有个照应。”
苏咏霖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
两人又走了一阵,孙子义忽然开口。
“我也是傻,以为打下的就是我的,其实不是,打下的是人家的,人家愿意配合你才是你的,不愿配合的,那就不算是你的,随时都可以被旁人收买,改换门庭如吃饭喝水,真是可笑。”
孙子义干巴巴的笑了几声。
苏咏霖缓缓说道:“我始终相信以诚待人,人终不会负我。”
“难道是我还不够真诚吗?雨亭,为人良善自然是好的,可别忘了,人善被人欺!唉!”
孙子义对苏咏霖的“天真”感到不解,但是冷静下来,却又拍了拍苏咏霖的肩膀。
“这一次赵开山没有对你出手,可能是顾及到你能征善战,又可能是觉得同时对你我二人出手对他来说压力太大,总之他既然对我下手了,雨亭,你就很危险,不得不防。”
“我……兄长不是那样的人,应该是被身边的人蛊惑了,我会劝他的。”
“他……唉!人人奸诈狡猾只为自己活命,如雨亭一般的诚诚君子当真是踏破铁鞋也难以寻觅,雨亭,以后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就对我说,只要我能帮的上就一定帮你,赵开山不讲义气,我不会不讲义气!”
孙子义打从娘胎里出来还从没见过如苏咏霖一般的人,他是真的有些佩服苏咏霖了。
对此,苏咏霖只是默默一礼。
“多谢。”
“不必言谢。”
孙子义握着苏咏霖的手,嘱咐道:“今后也唯有你我二人互相依靠了,今后雨亭若有困难,尽管来找我,我这里有困难,也烦请雨亭多多担待。”
“一定。”
苏咏霖坚定地点头。
两人随后分开。
苏咏霖又走了一阵,还没回到府邸的时候,李啸和陈乔山两人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