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咏霖这问题让张越景愣了一下。
苏咏霖这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他知道苏海生的事情了?
但是他打量着苏咏霖的面色,感觉又不太像。
难道只是他自己这样想?
他不知道苏咏霖是怎么想的,他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说出毫无危险性的话语。
“您不要想的太多,这种事情大家都是第一次经历,有所疑惑也是正常的,多来几次,大家也就习惯了,第一次,总是需要一些磨合的时间,磨合的时间过去了,大概就好了。”
苏咏霖笑了笑。
“确实,就算有人不满,我也不会更改我的想法,有人不满,稍微适应几次也就习惯了,这是既定事实。”
张越景立刻就断定苏咏霖并没有听到什么风声,之所以那样说,是因为他太了解大家伙儿了。
尤其是了解苏海生这些几乎算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一批人,对他们的本性十分了解,大概能知道他们对于全新的政治局势会有什么样的看法。
“您说的对。”
他还能怎么说呢?
苏咏霖想要办成的事情,大明国内还没有人能够否决,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张越景想要告辞,不过苏咏霖还不打算把他放走,而是要他陪着自己出去散散步,说说话。
“大家对于这个制度有所疑虑,我觉得是可以理解的,觉得这个制度有点烦人,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不奇怪。”
“您要是这样认为就最好了,其实现在大家的疑虑主要就在于一些过于集体且专业的事情也要拿出来放在台面上来表决,这种方式让大家不太习惯,所以有所担忧。”
苏咏霖点了点头。
“这方面我也有考虑过,的确,很多事情太具有专业性,不太适合拿到这个场合上来表决,这是第一次,很多事情我也没经历过,大家都在摸索,摸索之后就知道轻重了。
所以后面我会把握一下议题,主要表决大方向上的事情,让民众代表会议把住大方向,比如我们要达成什么目标之类的,而大方向之下的专业分支,具体的事情怎么做,还是交给专业的部门来负责。”
张越景大喜。
“您若是能这样思考,那就再好不过了,其他人也会支持的。”
苏咏霖笑了笑。
“毕竟这是开诚布公的大会堂,什么事情都可以拿出来谈,既然开了会,就是要畅所欲言能言尽言,否则我就没必要搞这么大一个会议来让大家畅所欲言了。
但是我想,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有这样一种准备,那就是我们这些人死了之后,会有人试图颠覆我们所开创的事业,把大明国重新拉回到原先的轨道上去,这让我很担忧。”
苏咏霖拉着张越景到议事厅旁边的小花园里散步的时候,陡然来了那么一句,把张越景吓得不轻。
“主席,您……”
“越景,你千万不要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这些年生的这些事情,无一不印证了我的担忧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并不是杞人忧天。”
苏咏霖拍了拍张越景的肩膀,微笑道:“那么久以来,我们都习惯于关起门来自己做决策,而把民众排除在决策之外,如此固然开创了大明盛世,但是越景,如此这般的盛世,封建王朝没有出现过吗?”
这话倒是问在了点子上,张越景细细一想,觉得如此这般的盛世虽然荣耀,但并非没有在过去的历史上出现过。
“贞观之治和开元盛世,的确不是可以放在一边不去谈论的。”
“对了,贞观之治和开元盛世都是足以光耀史册的荣耀盛世,将大唐的兴盛推向巅峰,而那时的唐朝,甚至还没有推行能达到宋时那种程度的科举制度,与民众的关系几乎没有。
就是那样一群关陇武人和行将就木的贵族世家,在李世民和李隆基的统领下,一样能够开创强悍的盛世,使巨唐之名流传至今,这里头到底有李世民和李隆基几分功劳,我想,应该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苏咏霖叹了口气,缓缓道:“这不是民众的盛世,这是李世民和李隆基的盛世,因他们而起,也因他们而消失、败落,这种因为一个人而出现、因为一个人而败落的盛世,我们见过的还少吗?”
张越景明白苏咏霖想要说什么。
“主席,您是想要开创一个不以一个人的生死功过而出现的盛世,对吗?”
“对的,这就是我的目标。”
苏咏霖点头道:“过去的盛世,是一人之盛世,固然荣耀辉煌,却也短暂,如昙花一现,是封建王朝不可超脱之宿命,而大明不是这样的,大明是民主共和国,该有不同的气象。
大明的盛世,可以有我开始,可以由我奠基,但是我不能接受大明的盛世因为我的死戛然而止,我不能接受我之后大明就要堕落,我更不能允许大明的盛世成为一人之盛世,若要达成这个目标,目前,我只有一个办法。”
张越景望着苏咏霖。
“民众代表大会。”
苏咏霖握住了张越景的手。
“让他们参与进来,让他们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自己是国家的主人翁,是这一切的参与者,是这个国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是公民,而非子民,对国家有责任感,有归属感。
如果我们不能把他们真正的当作同志、同行者去看,而是怀着一种大家长的心态去看待他们,事事为他们包办准备好一切,这真的是对他们比较好的事情吗?”
苏咏霖的这个说法倒是引起了张越景的一些思考。
“封建大家长……”
苏咏霖点了点头。
“对,封建大家长的确能起到一定意义上保护族人的作用,但是这个作用之外,压迫和剥削的副作用也是显而易见的,族人都是附庸,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这样不完整的人,会对这个家族有多少归属感,很难说。
而封建大家长的另外一个特质,就是那种变态的控制欲,只有自己能够做决定,所有人只要顺从自己的决定就可以了,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他们固执地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对族人最好的选择。
他们的出点可能不坏,他们是真的认为按照他们所说的,就能保证族人的生存,保证家族的存续,但是这里头有两个最大的问题,其一,大家长所做的未必是对的,其二,未必每个大家长都愿意主观上保护族人。
所以我认为,我们在施政的时候,万万不可打着为民众考虑的旗号,去做一些我们所认为的对民众有好处的事情,万万不可认为民众一定要理解我们遵从我们,否则就是叛逆。
我希望民众会爱上这个盛世,希望他们会理解这个盛世,如果有人在我死了之后想要终结这个盛世,他们会自地豁出性命去保护这个盛世,如此一来,我虽死,也能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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