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川蜀的经济体量也是这场击鼓传花游戏的死局之所在。
这要是和平时期倒还好说,川蜀还有一阵子可以扛,甚至民间搞不好都有还没有被榨干的穷鬼愿意接盘。
但是经历了经济封锁和米骚动、川蜀大起义之后的川蜀之地的经济潜力已经严重受损。
百姓成穷鬼了,穷鬼都被榨干了,或者物理上被消灭了,不存在了,于是这场游戏不过进行了三个多月,就快要走到终结之时了。
市面上的铁钱几乎完成了集中,还在市面上流通的铁钱已经大大减少。
有些囤积交子的人忽然现自己好像找不到那么多愿意还有能力接盘的人了。
刚刚花出去了很多铁钱换回来这一批真真的交子,囤在手里是等着财呢,想要找人推销出去,却现没什么人愿意接手,就算有愿意接手的也是很小规模的接手,根本没有他们的上一批经手者嘴里说的那种马上大财的迹象。
最新的韭菜们有点慌。
而更慌的还不是这群韭菜,而是和军队相关的一批人。
因为深谙交子价值不可靠、随时可能变成废纸的真相,所以拿到朝廷赏赐的交子的大头兵们很有危机意识,他们一批一批的托人把自己拿到手的交子和部分战利品送回家。
一方面担心自己的战利品被上官夺取,一方面也确实希望家人落袋为安,尽管把交子脱手,换成钱币,这才算是安全的。
他们特意嘱咐家人,朝廷官方的钱庄如果距离太远赶不及的花,那就尽快去周边县城内距离最近的解库和兑便铺子把手里的交子兑换成铁钱,然后把铁钱储存起来,千万不要乱花。
士兵们的确不能在行军征战途中消费交子,但是也没有人规定他们不能把钱托人送回家,士兵们经过长期被坑的经验累积,也算是久病成良医,知道如何最大程度的规避风险保证自己的利益。
士兵们的家眷久闻军队坑爹事迹,当然也非常清楚交子是个什么东西,没什风闻还好,一旦有什么风言风语,交子的价值应声下跌,比他娘的更夫报时还准。
所以他们也不含糊,立刻选择前往县城里的解库和兑便铺子,试图用手里的交子兑换铁钱带回家里存起来。
但是当他们拿着交子进入解库和兑便铺子试图换钱的时候,这场击鼓传花的游戏已经进行到了末期。
从上游第一批解库、兑便铺子开始,所有从中获取利润的人纷纷感觉到有点心里没底了。
再怎么贪婪的人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当他们现交子在自己手里过了实在是太多太多的时候,也意识到这个事情有点没法儿收场了。
流入市场的交子实在是太多了,多的有点离谱,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东西就要爆雷。
他们之前做了有意识的帮凶,而现在,连他们都对这源源不断投入市场的大量交子感到恐惧,觉得继续接受交子给出钱币是一件蠢事,继续这个游戏的话,说不准啥时候这东西就得砸在手里。
毕竟现在交子的价值已经快要接近其面额价值的百分之九十,甚至已经突破百分之九十了,继续炒交子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利润空间已经被榨取殆尽了。
这个时候继续收交子给钱币,纯粹是脑残行为。
手里有钱的人根本不会给自己放血。
这些有钱的家伙往往都有一定的人脉关系在官场上,所以自从这场莫名的交子热开始之后没多久,他们就到处找人试图打探这件事情的内情,希望得到一些内幕消息。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的官场人脉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所以很多聪明人就觉得这件事情水很深,深不可测,甚至关系到最顶层的那群权力者,是他们刻意搞出来的事情。
但是就他们打探到的消息显示,顶层权力者们,包括尚书左丞马永康都在私底下安排家人秘密购买交子然后卖出,以此赚取高额利润,据说马永康的家人收购的交子数量还很大。
不仅马永康,户部尚书蒋扶等高官家中也有人帮着他们操作交子,也收购了不少交子准备赚钱。
以他们为代表,相当一部分中高级官员都在私底下安排家人族人吃进交子,然后转手卖出,据说赚了不少钱。
现在他们大多数都是手持交子待价而沽的状态。
这些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一度让他们感到心安,于是放下心来继续吃进交子吐出铁钱,再循环往复来那么一家伙。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市场风向还是生了一些不可逆转的变化,敏锐察觉到这些变化的某些资深金融从业者开始有点心里没底了。
于是从洪武七年的五月初开始,当那些手持大量交子却找不到合适接盘人的最后的韭菜们试图找回解库、兑便铺子换取铁钱的时候,他们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部分危机意识比较强烈的解库、兑便铺子的掌柜们面对一群接一群来兑换铁钱的韭菜,开始严格限制交子兑换铁钱的业务了。
最早做出限定规则的就是成都府本地的解库和兑便铺子,他们基本上都是这场游戏的第一波经手者,是除了成都朝廷之外的最大获利者,也是消息最灵通的一批人。
他们倒也不敢一开始就把这个业务全部砍掉,而是看人下药,并且限定数目。
比如一天兑换几十个人,每个人都有最高兑换额度,超过这个数目就等明天再来排队。
说到底,在这个情况不明了的状况下,他们也不敢确定这笔钱就真的没法儿再赚了,他们做出了限制条款来规避风险,同时观望局势,看看这波交子热还能不能继续下去。
要是能继续下去,他们不介意再最后噶一波韭菜,有钱不赚王八蛋。
然而他们没有意识到,正是他们的这种行为,吹响了交子走向彻底崩溃的号角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