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那个道士回来了。”
府尹抬起了头,露出一丝笑容:“本官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敢回城了呢,他现在在哪里?”
“据街面上的衙役说,他在城西的青龙大街上,正向府衙的方向走来。”
城西,他守的不是东边城墙吗?倒是听说他家住在城西,府尹先是不解,继而恍然,但也夹杂着几分轻视;来的正好,王老大人在昏迷前做的这个昏聩决定,如今已到了不得不改的时候了,有洛都所有的官员和权贵的保举,你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代巡抚’,怕是做到了头。
首先要做的,就是把你的兵权给夺来,听说这几天城外白巾贼又攻了几次,应该不甚严重;毕竟在你这个啥都不懂的道士指挥下,官兵们都能打退白巾贼,看来这白巾贼应该也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府尹理所当然的想。
不过,既然敢来,就先给你个下马威,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美人计’!
“你这个腌臜畜生、贼道、含`鸟猢狲、不三不四的贱人!居然还有脸过来,真是不怕你家老娘阉了你这个不到半尺的玩意,来来来,让我看看,你这个鸟道人屁股上面有几斤几两肉……”
李道士刚一进门,就被这一通洛都街骂骂的不知东南西北了,能有这个战斗力,连道士都不是对手的,正是眼前这个拿着擀面杖要冲过来的肥婆了!
道士二话不说,将腰一弯,将手掌往前一松,闭眼大叫:“娘,您要的芳香丸!”
骂声戛然而止,只见那个肥婆正两眼放光的望着道士手上的小药丸,就像是瘾君子见了摇·头丸,炫富女见了lv包包一样,防御指数-10000
没错,肥婆小姨子虽然靠着一哭二闹三上吊,死贴白赖的上了位,但是这种方式,这种体型,府尹怎么会多看一眼呢,成婚两个月来,一次房都没有圆;虽然她在外面仗着二夫人的身份各种骄横跋扈,但内里也不由的黯然神伤,老娘这么的天姿国色,这狗官怎么就看不上眼呢。
但是有这药丸就不一样了,就像是某种广告词所说的,服了**肾宝,你好,我也好。
“夫人,这是小道孝敬您的,请笑纳!”
“你别以为这就可以贿赂老娘了,简直是痴心妄想,”话虽这么说,但是肥婆的手比谁都快,‘刷’的一声,药丸就没有了。
“好了,你可以滚了,这府衙可不是像你们这等人物来的地方。”
拿人钱财不办事,这肥婆简直太没品了,李道士心中暗骂,好在他也是料准了对方的心性,连忙道:“药吃完了怎么办?”
“难道你以后还打算不给了?!老娘叫人抄了你的家,砸了你的招牌,让你在牢房里滚上几滚,看你听不听话!”
“听话听话,贫道的意思吧,其实是不用这么麻烦的,”李道士微微一笑,手掌一张,落下一个漂亮的五凤香囊,香囊的囊口用细密的针线缝死,里面则被填充鼓鼓囊囊的,散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夫人,这叫做芳香香囊。”
“这玩意有啥用?看着穷酸样,也不值几个钱。”
“夫人您想想这香囊的名字,还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吗?只要您想要了,就把它挂在床纱上,您自个儿往那儿一坐,只要府尹大人看上一眼,那简直就转不过来了,接下来,哼哼哼,你懂的——”
肥婆一听这话,口水差点都没流出来,但还是保留着两三分理智,道:“老娘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您回头把它拴在府尹大人的床上试一试,不就知道真假了,是药有三分毒,但这可就是完全无毒无害的保健产品,只要您让贫道进去,这玩意就属于你的了。”
面对着这个诱惑,肥婆坚持,再坚持,差点就没坚持住!但她总算清楚,自身的荣华富贵是谁给的,眼前的这个道人,可是会给自己夫君的官途带来不可测的影响,也就是影响她诰命夫人的地位,所以说——不行!
但这绝对不代表她就不要,现在这肥婆的脑子里,已经在琢磨着怎么强取豪夺了,让衙差直接扣下,不行,对方毕竟是有身份的人,找几个青皮去抢了他,对方好似会一两手法术,看来还得准备几盆黑狗血。
正纠结间,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府尹的声音:“夫人怎么能为难道长呢,还不快快有请。”
听了这话,肥婆如蒙大赦,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夺了过去,道了声:“老娘就给你这个面子!”两只大象腿居然一下子就跑了开,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道爷的命中克星啊,”李道士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后怕道。
不远处走过一个书吏,见了这个场景忍不住‘扑哧’一笑,见道士看过来,半点没有掩饰,反而露出蔑视的眼神,现官不如现管,况且你还不是个官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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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代巡抚,镇不住下属,一个是真府尹,各种小手段想往上爬,二人见面,就算不是刀光剑影,那也必须是冷面寒霜;但要是你这么想的话,看来你在办公室工作还没有几年。
办公室斗争法则第一条——哪怕你想弄死对手,看见他时也要比亲爹还亲。
“道长真是幸苦了,为了我们洛都百姓,一个方外之人,一个半仙!亲自登上城墙,加入作战一线,那城外箭石密集如雨,真是想想就让本官心惊胆战,但幸好有道长,辛亏有道长!方能保我洛都百姓的平安,昔日有人赞那谢安的话,本官今日想送给李道长,道长不出,奈苍生何啊!请受本官一摆——”府尹哽咽道。
“不不不不,贫道等干的哪还算个事,任一一个粗俗军汉都能做到的,但府尹大人就不一样了,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夙兴夜寐,任劳任怨,贫道、贫道甚至都看到了,府尹大人的两鬓上又添加了几道白发;真是苦不苦,想想洛都父母官;累不累,看看洛都好府尹!”遇见旗鼓相当的对手,两个人的演技都飙起来了,李道士虎目含泪,握着对方的手,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臭不要脸,”府尹想。
“老脸皮厚,”李道士想。
“其实道长一日不在,本官一日不安,想想往王老大人昏迷前的嘱咐,我这个做下属的,却没能尽好辅佐之责,真是该罪该万死啊!请道长不要再冒险了,就呆在府衙里,你可是身系我整个洛都的安危!”
“不!有道是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贫道就是个无能者,而府尹大人才是智者,这巡抚本来就是应该您当的,贫道一时糊涂,僭越了,马上召集所有官员,我要当众宣布,这江南巡抚,就应该是您!而且必须是您!!”
“道长说的什么话……”
两个人又说了许多肉麻的话,最后还是府尹忍不住,大概是年老了,抗毒能力有所降低,比不上道士年轻生猛,终于说出了来意,“本官今日在家中宴请永宁伯和一众好友,想请道长也过去,道长为我城中百姓操劳多日,些许犒劳,请务必不要推辞。”
“这——好好,都依府尹大人,大人先请!”
“道长先请!”
“不不,是长者请!”
“错,应该是得道者先请!”
“不对不对,是……”
最后道士和府尹手拉着手,一同走进了宴席中,几乎惊掉了在座所有宾客的大牙,尤其是那股子互视生温的亲热劲,简直让人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在搞基。
二人坐在主座上后,道士环视了一眼,屁的亲友!员外、富商、府衙的大小官员、勋贵,大大小小坐了十来桌,你丫开人大呢!
相较于道士附近的冷清场面,那府尹面前一下子围了好多人,溜须拍马的声音简直不绝于耳。
“府尹大人又施一善政啊,这官不与民争利,这被拆的房屋建筑乃是国土,大人只用微薄之银钱就赐予我等草民,大恩大德如同再造!”
“听说大人最近有意将田赋再降,一年三降,简直就是海瑞、包龙图在世啊!”
“我这里还买了一对小双胞胎丫鬟,今年虚年十五,大人天天劳心劳力,实在是幸苦,就让她们伺候您吧;再插一句嘴,听说这关税朝廷也有调整的……”
道士目瞪口呆,原来当官,尤其是这种官,人缘这么好,好处这么多,还、还双胞胎俏丫鬟,道爷我才一点都不羡慕呢!!
一翻应酬过后,宴席开始,杯筹交错、气氛火热,城外打的热火朝天,这屋子里面也是同样的热闹非凡啊;在场的除了府尹这个热点人物外,永宁伯同样是焦点,不知被敬了多少酒,这个中年老帅哥也是笑容灿烂,来者不拒。
至于道士这个小透明,则被完全的无视了,几乎沦为路人甲,就差全身被打上马赛克了;但是人家心态好,我就吃吃吃,这狗头鲍味道不错啊,呦!还有酱香鹿尾,来两根,哇塞!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唐朝名吃——浑羊殒忽!
道士面前,有一只烤的又焦又香的全羊,但穷人家才吃这玩意,把羊肚子划开,里面有两只烤的香喷喷的大鹅,烂又熟,看样子就让人口水直冒,吃这玩意?没见识,继续把鹅肚子划开,露出了用各种调味品拌匀的肉和糯米饭,只小碗分量,多了就容易分散鹅羊的精华,这才是真正的吃食!
然后,这些肉汁米饭就全落到道士的嘴里,嗯,不错,比十块钱一碗的铁板炒饭味道要浓要香,加点酱油就更好了。
正热闹间,忽然一个老者拍膝大哭起来,“国不可一日无君,江南不可一日无长官啊!”
府尹抿了口酒,露出微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