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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县府办的空调冷气很足,李曼关上门的瞬间,林舟甚至觉得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手里捏着一份米白色的文件,封皮印着“省厅借调函”五个黑体字,递过来时,指尖带着点冰凉的汗。
“只要你在征地同意书上签个字,”李曼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睛瞟着门外,“我舅舅说了,不仅能帮你把借调转成正式编制,省厅的教育处我认识人,以后你能申请到更多图书、教具,帮更多像苏家村这样的村小。”她顿了顿,又从包里摸出张银行卡,塞进林舟掌心,卡片的塑料壳蹭过他的皮肤,“这里面有五万,是‘项目补贴’,你先用它给村小买课桌,没人会追究来源——毕竟,结果是好的,不是吗?”
林舟攥着借调函,指节泛白。纸页很薄,却像块烧红的铁——省厅编制是他刚毕业时的梦想,那时他以为只有站在更高的平台,才能做成事。可此刻,“正是编织”四个字像针,扎得他眼睛发疼,连带着掌心的银行卡也烫得吓人。他想起苏晓送的苹果钥匙扣还挂在抽屉里,红苹果的漆面被手指磨得发亮,那是驻村时帮村小修课桌,苏晓硬塞给他的,说“看着它,就记得要帮娃们做事”。
窗外突然响起雷声,林舟抬头,看见乌云正往苏家村的方向压。几乎是同时,手机震了,苏晓的微信跳出来:“雨太大了,苹果被风吹得掉了一地,我在果园盖塑料布,可风太急,布总被掀起来……我怕,我怕连学校也保不住。”
没有标点的文字,像苏晓带着哭腔的喘息。林舟猛地站起来,把借调函和银行卡塞进抽屉最深处,钥匙转了两圈锁死。他抓起外套往外跑,李曼在身后喊他名字,他没回头——那间空调房里的“糖衣”,裹着的是能啃噬初心的苦药,而果园里的雨,正砸在他真正该守着的地方。
车开得飞快,雨刷器左右摆动,却刮不干净挡风玻璃上的雨痕。等林舟赶到苏家村果园时,远远就看见苏晓的身影:浅蓝色的雨衣被风吹得贴在身上,头发黏在脸颊上,她正半跪在泥里,试图把被吹翻的塑料布重新盖在果树上,脚下的胶鞋陷进泥里,每拔一次都带着“咕叽”的声响。
“晓晓!”林舟喊着跑过去,伸手想帮她拽塑料布,苏晓却猛地躲开,雨衣的帽檐滑下来,露出她通红的眼睛。她指着林舟的口袋,声音发颤:“你是不是要签字了?李曼姐都告诉我了,省厅的编制,对你很重要,对不对?”
林舟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他蹲下身,默默捡起地上的烂苹果——有的被摔裂了口子,汁水混着泥水流出来,染黑了他的手指。苏晓看着他的动作,突然蹲下来,和他一起捡,两人的手在泥里碰了碰,都没说话,只有暴雨砸在苹果树上的“噼啪”声,和偶尔传来的、苹果掉落的闷响。
第二幕
晚上八点,苏晓的短视频账号“晓看苹果红”突然亮了直播灯。镜头没对准光鲜的红苹果,而是对着果园角落的一片泥地——满地都是摔烂的苹果,有的泡在雨水洼里,有的被泥裹着,像一颗颗脏污的泪。
苏晓没哭,头发还没干透,贴在额头上,她手里拿着个没烂的小苹果,对着镜头轻声说:“这是我爷爷种的果树,他说土地是活的,你春天给它浇了水,夏天给它剪了枝,秋天它就给你结苹果;可你要是把它挖了,盖成厂房,它就再也长不出能给娃们当零食的果子了。”
她转身,镜头扫过不远处的村小——雨停了,月光漏过云层,照在教室的屋顶上,能看见几处漏雨的痕迹,屋檐下还挂着没滴完的水珠。“那是我们的村小,我爷爷盖的,我小时候在那儿读书,现在我在那儿代课。屋顶漏雨,课桌缺腿,可娃们还是喜欢在那儿写字、画画,画苹果形状的窗户,画能长出麦子的田埂。”
直播间的弹幕一开始很安静,后来慢慢涌起来:“姐姐别难过,我买十斤苹果!”“开发商太过分了,基本农田也敢征?”“村小需要帮忙吗?我可以捐课桌!”有人问“开发商叫什么名字”,苏晓却只是摇了摇头,对着镜头鞠了一躬:“谢谢大家,苹果我会按顺序发,钱我想留着修学校——我们不要工业园,只要能让孩子写字、让苹果结果的土地。”
这场没打任何预告的直播,一夜爆火。#苏家村不要工业园#的话题隔天就冲上了本地热搜,县府办的官微评论区被网友“挤爆”,全是追问征地合法性的留言。
第二天上午,科长把林舟叫进办公室,“啪”地把手机摔在桌上,屏幕正停留在苏晓的直播回放。“你看看!”科长的声音透着怒火,指节敲着桌子,“都是你管的‘熟人’捅的篓子!省厅昨天刚打电话来问情况,你让我怎么解释?说我们县违规征地,还克扣补偿款?”
林舟攥着衣角,喉结动了动:“科长,村民的诉求是合理的——征地没公示,补偿款每亩少了两万,张建军还威胁村民……”
“你还敢提补偿款?”科长冷笑一声,往椅背上一靠,眼神里满是警告,“林舟,你是选调生,前途光明,别跟苏家村那群‘泥腿子’缠在一起。征地是县里的重点项目,你现在该做的是赶紧让苏晓删视频、澄清,而不是在这儿替他们说话。再闹下去,你这个选调生,恐怕都别想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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