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
当然,云中丘的天色是多变的,春夏秋冬、二十四节气,暴风狂雨、雷霆闪电,只要你想,总能找到符合你心情的天气。
不少人一大早醒来之后,才心有余悸的喘了口气,只感觉昨天一晚上的节奏,比这云中丘的天气还要善变。
没办法,昨夜的变化实在是太疾太快太多了,多到人都回不过神来。
尸潮的幕后黑手是一个名为‘八难’的组织,由八个一流高手组成。
上一代武道之神陈万道成了‘尸武人’,而且是八难中的‘地狱难’。
‘尸武人’并非魔道功法,而是疯子神功,陈家陈无极以身试法失败,被陈家族长亲手毙杀。
代表五大阀的巅峰权力,近三十年都没动过的屠魔令昨夜放出!
这些消息必然如狂风骤雨,卷过山北道近二十府地,数百城池。
‘屠魔令’可不只是名义,这代表着,凡是山北道的武人,只要事关‘尸武人’一事,不论武行辈分、不分拳术境界,都要无偿接受上层征调。
并由屠魔小队指挥,对所有‘尸武人’进行围杀。
五大武阀态度很明确,上下戮力同心,有杀错,无放过,死有偿,心无怨。
消息层层传下,凡是不接受征调者,由五阀组成的执法队进行惩罚,轻则杀身,重则灭门。
更出乎意料的是,三十多年都未出世的罗武皇,以宗师之姿悍然登场,一举夺下‘屠魔令’的一部分权力。
并宣称,要效仿其师陈万道,有教无类,甚至将罗家的几套秘传拳法公开传了出去。
至于薛家‘祖坟’冒烟,天女选婿有成,这最多算是花边,虽然依旧劲爆,但是在众人麻木的心中,已经算不得最重要的新闻了。
但在云中丘,在薛家的祖地,最后一道消息才是最劲爆的。
谁让三府皇薛的皇字,就是这位老祖宗呢!
有人传言,这刀魔有皇族血脉,所以才能得到老祖奶奶的极端看好。
又有人说,是老祖奶奶不忍这对失散多年的‘夫妻’再度分离,所以大慈悲。
还有人说,蔓姨当晚就激动的昏过去,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认女归宗,认贼做夫,然后这个谣言的传播者就被胖揍了一顿,罚跪了一晚上。
薛家人都很好奇,这让老祖宗都坟头冒烟的男人,到底是何许人也,结果一察这资历,更是吓了一大跳。
刀魔、前赤身魁、五阀掠夺者、疑似宗师级强人。
这还真的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
文海叔固然也是族内的奢遮人物,掌握薛家一大分支,但跟对方一比,貌似有些不够看啊。
至于戚笼本人,更是当夜就从监视点挪到了五阀阀主才有资格入住的烟雨亭。
这烟雨亭号称二十四亭第一亭,有烟雨蒙蒙之景,有重山叠影之相,有湖光山色之色。
总之,在不确认老祖宗是真火,还是坟头冒烟之前,没人敢拿这位爷怎么样。
不过根据事后调查,老祖宗的雕像没有一丝损毁,似乎真的是神性大亮,光芒烧若烟火。
薛家七老和一些长辈,自然是一夜都没睡,商讨对于戚笼的处理。
“不愧是帅到要逃婚的男人,这桃花运真是没得说,你说我咋没你这好运呢。”
“升官财死老婆,有生之年能完成一项,洪爷你也足慰平生了。”
戚笼一句话就把洪小四堵的没气了,嘀嘀咕咕一大堆,总之是不敢再触霉头。
“这事差不多这两日就有公论了,早日了结,也能早日前往两极秘窟。”
不管过程怎样曲折,至少趋势是好的,戚笼自然也就不矫情了。
不过他随即心头一跳,猛的转头,昼眼大开,虽然没有尽显功效,但方圆十里,一览无遗。
刚刚一刹那,他分明听到一道悠长的呼吸声,水磨般的连绵心跳,以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
高手,而且是内家拳的高手!
薛文海?
还是神明境界下所察觉的,那个破绽在‘精神’的武人?
又或者,二者就是一人?
戚笼昼眼渐渐扩散到二十里,可依旧没什么现。
毕竟薛家的生面孔太多了,而且都是练家子,要想一一分辨,还真不太可能。
戚笼随即就放弃了加深搜索的想法,状若无意的问道:“先别忙着炼刀,我们聊聊,你们关外七大都督府,继承了大部分古国遗产,你知不知道古国晚期,有一位御皇子——”
“御皇子?你说的是平天御齐亲王么,他是我们武平军府的第一任大都督啊,”洪小四愣了下,道:“我们一整个大都护府,便是他建立的啊。”
戚笼轻咦一声,这倒是有趣了。
这位皇子居然没有死在古国晚期,貌似还弄出了另一番事业。
……
而在云中城的一处摊位上,一个普通的卖瓜农民顶了顶斗笠,露出了一张刚硬、傲气十足的面孔,两道剑眉微皱。
“好敏锐的知觉,若非我血练一脉拥有血呼吸的本事,刚刚那一刹那就曝光了。”
此人正是薛沉舟,虽然为防打草惊蛇,昨夜并未出现在天女阁中,但他也听说了对方一拳轰退罗武皇的战绩。
对手近乎‘宗师’级的实力,哪怕他再怎么傲气,也必然小心谨慎。
他忍辱负重,炼拳十载,不能在最后关头出差错。
若是对方真有族长的实力,二人对战,胜负便是四六开,他是四。
这刀魔若是有‘半步宗师’的战力,那便是他心存死志,使出血练一道的数种爆秘术,怕是也没一分取胜希望。
薛沉舟拉了拉斗笠,推动小推车,不动声色的离开了。
而对方刚走不久,两道人影便从小巷中出现,正是那小阎佛和圆大护法。
这两个老和尚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也避开了戚笼的感知。
“仇以结仇,怨更生忿,因果循环,何以解脱。”
阎佛一脸慈悲:“我佛慈悲,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就让小僧我,了结这段因果吧。”
……
出乎戚笼预料,古国的皇室血脉并没有彻底断绝,甚至在关外还有好几道分支。
其中,‘平天御齐亲王’便是最大的一支,武平军府历任都督,都与其后代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其家族又称‘影子都督府’的外号。
而且平天御齐亲王,也就是御皇子,他并不是戾王的皇长子,戾王有一个大女儿,也就是皇长姐,小名重明儿,又称神眼公主。
古国有女妖皇的传统,皇座上也曾坐过几位女妖皇,不过这位皇长姐倒是死在了亡国之时。
而这位御皇子,便率领着部分族人一路北遁,在关外另辟皇土,也就是如今的武平都督府。
而御皇子在担任第一任大都督的同时,自称平天御齐亲王,对外宣称皇族正统。
搞了半天,这位皇爷不是叛乱的‘受害者’,反而有那么几分阴谋家的架势。
戚笼眯了眯眼,眼中寒光闪烁。
他并不想考究这位御皇子在历史中,所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但他不得不考虑,两极巢穴中,那道戾王所制造的人工龙脉,这御皇子的后人知不知情。
甚至其后人会不会是洪小四口中,用来代替薛保侯的‘新龙脉之子’。
渐渐的,戚笼思虑放空,呼吸越沉缓,体内气息渐渐积累到命门一处,呼吸声越来越小,渐渐趋向于无。
反倒是体内各种组织、器官开始缓缓溢气,将人体所需的基本物质和人体的活动能力集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内循环。
这便是《龟鳖行气法》的核心,在体内形成一个小周天,通过小周天运转,将人体呼吸吐纳之气,渐渐换做精气运转。
这精气并不散溢体外,而是在体内不断滋养肉身,最后形成一身内甲气膜。
龟鳖何以长寿,便是这龟壳蓄精气、养精神,减缓人体代谢。
这《龟鳖行气法》短时间内看不出功效,但长此以往下去,体力、爆力、乃至精气神都会上一个台阶。
这属于内家拳最高深的养身功夫,那鼍形为何如此霸道,能与一身横炼的罗武皇都硬碰硬。
便是靠这套功法养出的劲力。
就连忠心耿耿、为他而死的陈无极,陈家家主都没有传授这压箱底的本事。
可惜在天女阁中露了真招,被戚笼偷学了过去,那肾部所在的皮肤上,一道道特殊纹路缓缓溢出,像是龟壳上的六棱形花纹,也是先天八卦的起源。
戚笼身子不动,好似坐在椅子上小憩,内里却在炼气。
这《龟鳖行气法》不是真的要模拟龟鳖形态,而是效仿神龟的收心、藏意。
正所谓呼吸调息如龟,不饮不食而得长生。
这一呼一吸,半睡半醒,就过了一日夜。
等戚笼神清气爽的再度苏醒之后,细细吐了一口气。
丝丝白烟从嘴里流出。
此时,正好有人缓缓走进烟雨亭中,此人手持木拐,鹤童颜,拱着身子嘿嘿一笑,竟有几分调皮。
此人正是薛家七老中,最老的一位南老叔公。
“《庄子·刻意》有云:吹呴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申,为寿而已矣。”
“年轻人,你年龄不大,怎么一脸老态横秋的样子,这样不好,不好。”
戚笼心神一凛,晓得对方看出了自己的内家功夫。
不过看对方半枯半荣的姿态,也瞬间明白,对方也是养身的行家。
“年轻人,搭把手如何?”
戚笼看着对方伸出来的‘鸡爪’,微微扬眉:
“老武行的规矩,我并不感兴趣。”
搭把手便是内劲较量,多用于内家拳的比划中,能检验出功力的深浅,但检验不出胜败生死。
戚笼不喜欢这种,胜负只能证明辈分,证明不了生死的小把戏。
“来嘛,玩玩嘛,你赢了,我就带你去藏经阁。”
南老叔公嘿嘿直笑,活像逗小孩的恶劣老头。
“当真?”
“藏经阁可是我管的,你说当不当真?”
戚笼二话不说,一巴掌就握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