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处理完了皇帝这边的事情回到自己的寝宫,何嬷嬷要搀扶着皇太后回床上躺着,她怕皇太后和薄太妃闹了一下,身体熬不住了。
皇太后却说无碍,让何嬷嬷带着众位宫女都先离开,她要独自一人在寝宫的后花园走走。
何嬷嬷不想放下皇太后一个人,生怕她出点事情,可是看到皇太后眼神坚决,便明白她是有什么事情,也就只好答应。
宫女们都离开了,皇太后穿过走廊,绕过假山,来到一处凉亭。
这处凉亭十分特别,凉亭的四周有藤蔓攀爬覆盖,藤蔓上开着许多白色的米黄色的小花,将这个古朴的柏木亭子点缀得十分淡雅。皇太后看着那座亭子,嘴角扬着笑意。
近了,终于看到那人的背影。
不过,那身影和小时候有些不同了。
小时候,他会坐在这儿,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亭子上的花朵,怎么也想不明白,它们为什么一年四季都盛开着,似乎永远不会凋谢。这会儿,他只是清冷地站在亭子里,背对着皇太后。他的身形那么瘦,那么冰冷,让皇太后看得心疼。
皇太后慢慢走进亭子。
那人听到身后的动静,连忙转过身来,看到是皇太后,赶紧上前搀扶。
“皇太后,您来了?”
看到皇太后的身影,慕容昊的眼睛里放出一点光泽来。
皇太后身子骨确实不大好了,不过有慕容昊搀扶着,也还算能行走。终于来到亭子里坐下了,深吸一口气,笑道:“是不是这亭子里的香气永远都是这么淡雅芬芳?”
慕容昊像小孩子一样略微窘迫而乖巧地点了点头,“是的。”
皇太后环视了一圈亭子,从内部往外看,只能看到垂挂的一些藤蔓和藤蔓上的小花,和在亭外看到的是不一样的风景。
“小时候你总是问哀家,为什么这里的花一年四季都开着,似乎永远也开不累。”皇太后一想起慕容昊小时候的天真样子,脸上就洋溢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幸福感,就好像慕容昊不是别人家的孩子,就是她皇太后的亲骨肉。
其实,对皇太后而言,慕容昊是不是她亲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和她都好好的。
慕容昊顺着皇太后的目光打量着亭子,“是啊,儿臣到现在都还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其他地方的花一年最多只开两季,唯有这个亭子里的小花,一年四季都盛开着,似乎永远都不累,也永远不会厌倦这种盛开的感觉。”
皇太后收回视线,看着一脸愁容的慕容昊,“不是你想不明白,是你不愿意知道答案。你是当今圣上,一个圣旨下去,便有无数民间高手来为你解答疑惑,可是你没有那么做,就是希望保留这一份神秘。这也是为什么你屡次问哀家,哀家都没有告诉你的原因。”
“那为什么……现在要告诉儿臣?”慕容昊的眼里泛着泪光,原来,身旁这位身体愈见虚弱的女人一直保护着他的小念想。
皇太后看向那些花朵下的枯藤,“终有一日,我会像这些藤蔓一样,慢慢没有了生命力。可哀家没有藤蔓那么幸运,就算腐败干枯了,依然能存活许多年。”
慕容昊看到皇太后的眼眶噙满了泪水,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皇太后继续道:“有些话,能和你说多少就说多少吧,我怕……再没有机会对你讲。”
话音还没有落,眼泪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慕容昊拉过皇太后的手,“不会的,儿臣一定会让天下最好的大夫给您看病的。”
皇太后的脸上依然洋溢着幸福的笑意,只是眼泪还是忍不住掉落下来,她轻轻摇头,“哀家自己的身体,哀家心里明白。昊儿,不要把精力放在这些小事上了,如今最重要的是保护好大齐江山。”
“皇太后的身体绝不是小事。”慕容昊坚持,当他看到皇太后身子虚弱的样子时,心里阵阵自责,前些日子忙于朝政,虽然听闻皇太后的身子骨不大好,也派了御用太医去看看,但他自己却没有亲自来看看皇太后,更不知道她病成这样了。
皇太后却很坚决,“和大齐的江山比起来,哀家这把老骨头实在算不得什么。昊儿,哀家知道有些时候你也很为难,如果不是那样,你也不会跑到这里来偷得半刻闲了。一位英明的君主,会受困扰,会不知所措,可他应该能处理好家国的事。他也必须处理好,否则天下大乱,人心惶惶,带来的后果是我们所有人都难以承担的。”
皇太后的这番话说到了慕容昊的心坎里,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大齐皇帝,困扰总是无处不在,可他也知道自己完全不能懈怠,稍稍一懈怠,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钻了空子,倒霉的不仅仅是他慕容昊,还有大齐的百姓。
“儿臣会的,谢皇太后教诲。”慕容昊是真心感激皇太后,虽然皇太后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可在慕容昊看来,皇太后比亲生母亲还要亲。小时候,他是误打误撞来到皇太后的寝宫里的,也是误打误撞来到这处亭子的。如果皇太后是个心计深重的女人,大可以借着接近慕容昊的机会杀了慕容昊,断了薄太妃的念想。可她不但没有这么做,还总是排解慕容昊心里的烦闷,和慕容昊谈心,像个母亲,更像个大姐姐。
皇太后笑笑,“你又认真起来了。每次你认真地谢我的时候,我就觉得哭笑不得。又不是帮了你什么忙,至于这么认真吗?”
看到皇太后笑得灿烂,慕容昊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次是为弥勒教的事情担忧吗?”皇太后也不打算绕圈子了。
慕容昊点头,“弥勒教的人实在太过分了,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可是只要儿臣让人去调查有关弥勒教的事情就会有人插手,就算没有人直接插手,朝廷官员承报上来的资料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东西。”
皇太后微微叹息一声,看来这弥勒教的来历跟她料想的差不了太多,“为难你了。”
慕容昊一双眉头紧蹙,脸上满是焦虑,“皇太后,儿臣应当如何做才能真正解决这个问题?”
慕容昊有很长一段时间最怕听到有关弥勒教的任何事情,就连做梦梦到有人说那三个字,他也会从梦里惊醒。
皇太后盯着慕容昊的眼睛,说实在的,她从来没有看到慕容昊的眼睛这般灰暗过。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皇太后担忧弥勒教的背后别有隐情。
慕容昊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我……”
“你不用细说,昊儿,哀家是行将就木之人,有句话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哀家从你小的时候就盼着你好,你已经长大了,哀家更是希望你好。弥勒教的人如果是好人,他们不会给大齐带来麻烦,更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烧杀掳掠的事情。他们既然那么做了,又没有人栽赃、冤枉他们,就说明他们是有猫腻的。对于这样的势力,昊儿觉得应当如何?”
“杀!”
慕容昊听了皇太后的话,茅塞顿开。
皇太后拍着慕容昊的手,希望能给他一些温暖,这孩子怎么眼神里布满了杀气?到底是什么让他这般迷失?
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了,皇太后便打算把想说的都对慕容昊说个明白,就算是死,她也能死得安心了。皇太后又道:“退一万步讲,就算弥勒教别无所图,暂时看起来对大齐的江山没有任何威胁。可是,保不齐哪一天,他们的势力展壮大了,便想闹出点什么声响。昊儿,你看了那么多的史书,应当明白弥勒教这样的势力对于朝廷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慕容昊点头,“皇太后,儿臣明白该怎么做了。”
皇太后点头,忽然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影,道:“薄太妃进来身体如何?哀家先前看到她面色不大好。”
“不知道。”
在皇太后面前,慕容昊没有了在大臣面前故作的威仪,也没有在薄太妃面前那种刻意的乖巧,而像个被人惹恼了的孩子,着专属于他的小孩子脾气。
皇太后道:“你母妃性子是冲动了些,但是昊儿,你要记住,如果没有她,也会没有你的。无论如何,都不要伤害她的性命。能看着你慢慢掌握实权,脱离他人的控制,哀家很欣慰。”
看到皇太后像交代遗言一般地交代慕容昊,慕容昊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皇太后拍拍慕容昊的手背,“如果歇息够了就回宫吧,你宫里的公公和宫女都被吓坏了。”
慕容昊点头。
看着慕容昊离开的背影,皇太后欣慰地笑了,她却不知道慕容昊的心狠狠地因她而疼了,眼泪因她而落了。
如果可以,慕容昊多么希望自己的母妃是皇太后,而不是尖酸刻薄、蛮不讲理、得理不饶人的薄太妃。
慕容昊一回到寝殿,看到公公、宫女们一脸沮丧而害怕的神情便明白皇太后那句‘你宫里的公公和宫女都被吓坏了’是什么意思。
听闻慕容昊回宫了,薄太妃立马就赶了过来。
慕容昊一看到薄太妃的身影就觉得头疼,更多的是心寒。
薄太妃的脸上带着笑意,愧疚的笑意,“昊儿,你回宫了?”R6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