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王妃怎会不知他们的心思,但水至清则无鱼,他们又是府里用了多年的老人,家里的儿孙和姻亲就如同老树一般盘根错节,严严实实覆盖了整个王府。她刚刚登上王妃的位置,倒是不好轻易扳动他们。
这般想着,她只得忍了气,默许了他们逃跑避难的行径。
柳孝贞带着红玉进门时,一见桌子上堆着的账册和姑母的脸色,心下就忍不住道了一声运气好。
她上前行了礼,又亲手给姑母续了茶,这才笑道,“姑母,今日天色这般好,您为何不出去走走呢?方才来的路上看见花园里的桂花开的正好,贞儿刚才去买了些上好的野蜂蜜,一会儿做些桂花蜂蜜糕给姑母配茶,可好?”
柳王妃眼见侄女笑得娇憨,又喜她时时都惦记孝顺自己,于是就把她拉到跟前,应道,“贞儿想去玩就尽管去吧,姑母这里还有事,你若是觉得孤单就去找你表兄。左右他的院子就在花园旁边,离得也不远。”
柳孝贞闻言羞涩的红了脸,手下揉着帕子,低声应道,“姑母,贞儿倒是极想找表兄去赏花。可是…表兄好像不在府里啊,方才贞儿坐车路过那别院,看见很多人在忙碌,表兄想必在那边呢。”
柳王妃刚刚放松的眉头,立时又皱了起来,她疑惑问道,“他在折腾什么?难道又要惹得京都所有人笑话不成?”
“哎呀,姑母,您不要生气啊。”柳孝贞儿好似自觉有些失言,赶紧补救道,“表兄没有做什么奇怪之事,别院的下人们正往里面搬东西呢。想必,表兄是要妆点院子吧。”
说完,她又拉了姑母的手兴致勃勃说道,“姑母,表兄好厉害,他不知在哪来找来许多好物件儿。有铜盆那么大的贝壳,一人高的西洋镜,还有好多屏风和木器,看得许多人都忘记走路了,他们还议论说这些东西最少要两三万两银子才能置办下来呢。”
“哎呀,我怎么忘了秋儿自己还有产业!”柳王妃越听眼睛越亮,末了懊恼得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赶紧高声唤了站在门口的老嬷嬷吩咐道,“告诉门房儿,世子爷什么时候回来就让他立刻过来一趟!”
“是,娘娘。”老嬷嬷应声就下去交代小丫鬟往前院传信。
柳孝贞好似装了一肚子疑问却不敢开口,一双丹凤眼眨啊眨个不停。柳王妃去了心事,又见得侄女如此可爱模样就宠溺笑道,“贞儿可喜欢那些摆设儿?放心,你喜欢什么只管跟姑母说,过几日咱们娘俩一起出去置办。”
“真的?”柳孝贞闻言很是欢喜,但笑到一半却又拉了姑母的手,羞怯恳求道,“姑母,贞儿不要什么摆设儿,您…您给表兄的别院拨几个人手伺候,好不好?我今日看表兄找来的那些仆役很是粗心,差点儿把西洋镜子都打破了。我担心他们伺候表兄不尽心,表兄…”
“哎呀,你这孩子…”柳王妃听得侄女待儿子这般痴心,反观儿子却冷淡又无礼,她就叹了气,先前已是收起的那点儿心思又复燃了。
过几日还是要回娘家同兄长商量一下,凡事总有解决办法。不说她欠了柳家太多,只看贞儿这般好的孩子,若是不能留在身边做儿媳,她后半辈子怕是也不会甘心…
别院与王府相隔不过一条街,慕容怀德不耐烦坐车就带着小厮一路踩着橘红色的夕阳走了回去。想起方才接得的消息,他眼里忍不住盈满了喜意。他的妻儿就要到了,哪怕这京都闷热得像蒸笼,哪怕这里的夕阳比照山间也逊色三分,但只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就是面对一塘残荷,想必也会心情愉悦吧。
他这般一路走一路盘算着别院还要添置些什么物件儿,不知不觉就到了王府门外。几个小厮远远见得主子回来赶紧开了侧门,待得给主子磕了头就赶紧禀告王妃有请。
慕容怀德微微皱了眉头,借口回院子去换衣就招了丙四问询。丙四在暗处憋了一日,好不容易捞到个说话的机会,于是仔仔细细把柳王妃姑侄的对话说了一遍,甚至连柳孝贞羞涩揉帕子的模样都模仿得一丝不差,末了感慨道,“公子,这柳小姐可真是个厉害的,若是您娶了她做王妃,我们这些人怕是都没好日子过了。”
慕容怀德慢悠悠换了件宝蓝色的锦缎长袍,心下越想念妻子亲手缝制的葛沙长衫,可惜走时太过匆忙,未曾带回一件。也不知他的小妻子是否还在气恼,等到迎接她进京的时候一定要穿的再厚一些,许是她一心疼就把先前那些事都忘了呢。
丙四说的口干舌燥,偶尔偷眼望望明显神游物外的主子,极度挫败的做了个总结陈词,“总之,公子要准备好银票,还要多防备柳小姐,最好不要娶她做世子妃。”
慕容怀德走去书桌后,随手在桌子下边扳了扳,就有一个小小的木匣子弹了出来。他随意取了些银票放在袖袋里,这才应道,“放心,你们的主母和小主子正在赶来的路上。”
丙四听了这话立时眉开眼笑,恶意猜测道,“若是柳小姐得了消息,怕是要气疯了。不过,就是可怜了那个丫鬟…”
慕容怀德挑了挑眉头,丙四赶紧收了话头,大力拍着胸脯保证,“公子放心,小的绝对不会因为一个丫鬟就耽搁了正事!”
“记住你今日的话,若是出了差池,你就去北蛮同乙三乙四寻寒参吧。”
丙四想起那两个在深山里转悠了半年,最近又试图混进北蛮王的府邸偷取寒参的倒霉兄弟,吓得缩了脖子,赶紧应道,“是,公子!”
柳王妃早早命厨房准备了儿子喜爱吃的几样菜色,待得等到儿子进门就笑盈盈招呼他一起吃饭。她一边为儿子夹菜一边寻些小时候的趣事说着,眼见儿子脸上添了几分暖色就又开始自责自己最近忙于杂事,忘记给儿子拿些零用银子,末了甚至问起儿子在外面走动是不是因此受了委屈。
慕容怀德放下筷子,半垂的双眸间闪过一抹失望之色。娘亲早就在先生那里得知他自己有一份庞大的产业,自然清楚他不会缺了银子花用。若是她明言索要银两用在王府各处,他必定会毫不犹豫拿出来。
但娘亲却把他当外人一般,如此虚伪客套,他心下突然就觉屋子里闷得厉害,极想立刻出去透透气。
“母妃,您不必担心我没有零用。这么多年在外面,我自己也置办了一些产业。”慕容怀德淡淡安慰着母亲,然后取了袖袋里的银票放在桌子上,又道,“这是两万两银子,是儿子孝敬母妃的。今日在外面走动,儿子有些累了,这就先回了。”
柳王妃有些惊愕的看着桌子上的一叠银票,心下突然有些惶恐,好似她哪里做错又无法弥补。她下意识就伸手扯住了儿子的袖子,轻声挽留道,“秋儿…”
“母妃,可还有事要说?”慕容怀德静静望着这个给了他生命的妇人,本能的又开始期待她的真心和坦白。可惜,有些东西变质了就不会再恢复如初。
“哦,母妃也没有别的事。只是听说你那别院修建好了,母妃准备了一些人手,明日就让他们过去伺候你吧。另外你表妹这几日住在府里很是无趣,不如你请她去别院逛逛…”
“不必了!”慕容怀德扭头望着外面渐渐变得浓重的夜色,极度失望的客套道,“谢母妃好意,但我已经找好人手了。另外,我在青县明媒正娶的妻子后日就要到了,若是见到陌生女子出入她的院落,必定不会欢喜。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儿,绝对受不得一点儿委屈。”
说完,他就扯出自己的袖子,转身大步离开了。
柳王妃愣愣望着空落落的手掌,突然觉得好似自己失去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但她随后想起儿子方才那些话,惊得立时把这恼人的感觉扔到了脑后,“舒嬷嬷,秋儿说什么?他要接那个农家女进京,那女人还怀了身孕!”
冯嬷嬷这会儿也是惊得目瞪口呆,听得主子问话赶紧上前小心应对道,“娘娘,世子爷好像是这么说的。”
柳王妃重重挥手打落手边的碗盘,怒道,“他是堂堂的中山王府世子爷,就算娶不得名门闺秀,但三品以下官员的嫡女总该随便挑吧。为何偏偏就要那个农家女?”
冯嬷嬷眼珠儿迅速转了转,小声劝慰道,“娘娘,您先别恼。世子爷是个重情重义的脾气,那农家女又怀了孩子,这才接她来京都吧。待得生了孩子,许是就把农家女扔到脑后了。
世子爷文武全才,俊美非凡,哪里是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农家女配得上的?再说了,就算退上一万步,世子爷真打算把这农家女收到府里,那娘娘您可是她的正牌婆婆,整治她一个小妾还不容易啊。”
柳王妃这会儿也冷静下来,又听得老嬷嬷一番入情入理的分析,于是点头应道,“你说的有道理,倒是我差点儿乱了分寸。”
“娘娘,您是太疼爱世子爷了。关心则乱啊!”
(有事耽误到现在才码出第一更,第二更要后半夜了。大家早点儿睡,明天一起看吧。么么哒,我得翻咖啡去,要不然困得受不了了。)R6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