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蓉刚刚介绍董平同小姑互相见过礼,扭头见得喜子这般模样就笑道,“我今日没准备别的吃食,只拿了四份月饼。平哥儿一会儿尽管送去给先生们做节礼,保管不会给你丢脸。待得后日小考过后,姐姐再亲自下厨做桌好席面为你庆贺!”
说着话,她就把傻柱手里拎着的竹筒递给了董平。董平只扫了一眼那竹筒上雕刻的花纹,眼睛就亮了起来。末了郑重行了一礼,“长姐,弟定不负你期望。”
董蓉不愿弟弟压力太重,赶紧又说道,“不必这么郑重,就算万一真有个差池,咱们明年再考就是了,姐姐如今也不缺你这几十两束脩。”
董平笑笑没有应声,但胸脯却是拔得更高了。少年人特有的,天下舍我其谁的傲气瞬间盈满眉宇,惹得董蓉暗暗感叹不已。
姐弟两个又说了几句闲话就散了,董平拎着竹筒往自己的小院儿走去,暗自琢磨着要把节礼分送给哪四位先生,结果半路听见几位同窗说起先生们在花园里赋诗闲谈,于是就悄悄拐了过去。
杨先生贴身伺候的长随墨老伯是同先生自小一起长大的伴当,平日爱屋及乌,对于杨先生看重的弟子也很是亲近。他本抱了肩膀站在树下伺候,远远见到董平拎着东西走来就笑道,“方才先生还提起公子,不想公子这么巧就来了。”
说完,他就扭头冲着凉亭里禀告道,“先生,董家公子拜见。”
杨先生正被平日总是斗嘴的冤家对头为难,突然听得这话就笑道,“快让他上来。”
董平笑着给墨伯施了一礼,然后才稳稳当当走上台阶。杨老先生见到得意弟子,笑得更是开怀,但嘴上却还不肯放松,问道,“不是嘱咐你好好再读一遍论语吗,州府的魏学监诘问之时最是喜好从论语里挑字句。你无事又跑来做什么?”
董平躬身向众位先生一一行礼完毕,这才笑着应道,“先生之言,弟子谨记在心。只不过今日是中秋,家姐送了几块粗陋点心进来。弟子生怕贪嘴多食,再同上次院试一般坏了肠胃。于是就送过来,勉强为众位先生添一样就茶的小食,还望先生们不要嫌弃。”
杨先生怎会不知弟子这是变着法的给他送节礼来了,他扫了一眼另几位满脸羡慕的同仁,心里乐得都要开了花儿,可惜开口照旧数落道,“这没良心的小子,你怕吃坏了肚肠,难道老夫的肚肠就是铁打的…”
他的话刚说了半截儿就被另几位先生们打断了,“杨兄,你就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若我们有这般孝顺知礼的弟子,早就供起来了。哪像你这般,见面就数落啊。”
“就是,这些时日吃过的点心差不多有十几样儿了,哪回你少吃过半块儿?”
杨先生被同仁们揭了老底儿,恼得脸色涨得通红,赶忙撵了董平回去温书,以免他多听两句之后就再不肯敬重他这当先生的了。
待得董平告退走远,杨先生才恨恨埋怨众人,“也不知道给我留些脸面,真是白分你们点心吃了!”
众人都是哈哈笑起来,其中一位留了三缕长须的先生抬手拿起桌上的竹筒端详半晌,开口赞道,“这雕竹筒的匠人真是好手艺,居然把一副月下寒山图雕得一丝不差,而且没有半点儿匠气。”
众人闻言纷纷拿起竹筒品评,大有观图止饥的意味。后来还是一位口腹之欲极重的先生当先打开了竹筒的盖子,只见碧绿的竹筒里面衬了象牙色的细棉布,一只孩童巴掌大小的金黄色月饼静静躺在中央,让人一见就觉得分外雅致。
如此这般揭下去,一只竹筒居然分了六层,每层都有一块月饼,而且馅料绝不重样儿。众位先生们一边品尝一边夸赞,杨先生很是得意,笑道,“当日学院开课之时,我见那董家女子很是泼辣无礼,没想到她却有份做点心的好手艺。可见天心最慈,总会给盲眼的麻雀一条死虫。”
众人纷纷点头,难免又说起城外的流民,待得商量好过了院试如何上书朝廷之后就拐到了正题。
虽说书院以教书育人为主,但人活在世难免对有些事都需要妥协。本次院试,五十几名读书郎参考,但取秀才却只能有十人。其中剔除县令欲照料之人和学监的“远房亲戚”就剩了五个名额,而在座的先生却有六位,必然其中一个的得意弟子要空手而回。
杨先生老神在在的靠在椅背上,开口说道,“其余之事,老夫不想理会。但董君诚是一定要取的!”
有人本来想要反对,但低头瞧见桌上空空的竹筒又闭了嘴巴。杨先生见此就拎起竹筒扔给墨伯,然后起身走掉了,留下众人继续唇枪舌战。
董平不知道他已被内定为新秀才了,照旧吃饭睡觉读书,而董蓉则带着曹二姐儿和拎包的力工傻柱开始了大采购。
节气入秋,早晚之时山上开始变得寒凉。当初嫁进曹家之时,董家没有陪送半件棉衣,若是不尽早准备,许是就要挨冻了。另外,两床旧铺盖也因为用得年头儿太多很是冷硬,如今手头儿不差这几两银子,董蓉都想重新换过。
如此,姑嫂两个出了布庄就进杂货店,出了杂货店又进饰楼。东西买了一包又一包,最后傻柱手里都有些拎不下了,董蓉就雇了一辆马车。许是害怕马蹄踩踏,出城门时居然很是顺利,甚至到了家门口,董蓉才想起篮子里还有馒头没舍出去。
但凡女子就没有不喜爱布料饰的,杜鹃一见董蓉采买了如此之多的用物,也是兴致勃勃的加入了整理的行列。
王禄见此,只得拎着馒头进了灶间,打算熬锅米粥对付一顿。傻柱也是听不得女人吵闹,跟到灶间帮忙烧火。结果不到一会儿,张管事也躲了进来。三个男人对视一眼,都是无奈笑了起来。
西厢房里彻底成了女人的天下,曹二姐儿手里捏这一只芙蓉花银簪,美滋滋的往鬓里插着,不知想到了哪个心仪的少年,小脸儿红得很是可疑。杜鹃嫂子见了就羡慕道,“年纪轻就是好啊,戴什么饰都好看。”
董蓉找出一只长条盒子,取出一只梅花簪塞给她,打趣道,“嫂子可是再埋怨我偏心啊,这是给你的!”
杜鹃惊喜的拿起簪子细看,笑道,“哎呀,还有我的啊。”董蓉顺手拿起最后一只兰花簪插到脑后,应道,“人人有份儿!”
说完又拉了曹二姐儿赶紧拾掇布匹,“快把你的嫁妆收起来,不过一根银簪子就让你笑歪嘴了,没出息!等嫂子了大财,给你置办一套金头面儿,让你风风光光出嫁!”
曹二姐儿听了这话却道,“我不要,嫂子快生个小侄子出来,留着银子给他娶媳妇。”
这下可轮到董蓉脸红了,杜鹃嫂子难得看这个精明的表弟媳吃瘪,抱着肚子哈哈笑个不停。
不提三个女人如何热闹,只说院试这一日,董蓉早早就带着傻柱进城,花了高价在书院大门对面的茶楼上包了一张桌子,一边喝茶一边忐忑的等着董平出来。
董秀才不知道在哪里听到了消息,居然也带着牛氏赶了过来。牛氏眼尖,老远见到董蓉趴在茶楼窗后就扯着董秀才奔了过来。董蓉暗叹倒霉,但也只得起身相让。
牛氏坐在窗边,大声喊了小二上前,一口气点了七八碟子点心,末了又抱怨董蓉目无父母,为何不给家里提早送信云云。董蓉惦记弟弟考得如何,根本不愿理会她。牛氏大怒还要再说什么,董秀才却是不耐烦了,呵斥道,“你要留下就闭嘴,不愿留下就滚回家去。”
自从上次入狱,害得家里损失了所有积蓄之后,牛氏在董秀才面前就失了大半威风,就是两个儿女平日也时常抱怨饭桌上没有好吃食,出门没有饰。所以,董秀才这一喊,牛氏立刻老实许多,除了偶尔狠狠拿眼剜上董蓉一下,再不敢大声说什么。
董蓉可以不在意,但把她放在心尖儿上的傻柱却是恼了,待得目光扫过那张被牛氏胖大身躯压得咯吱作响的椅子,他就淡淡笑了起来…
随着时间临近,茶楼上渐渐坐满了客人,有应试之人的亲眷,也有闻讯赶来看热闹的闲人。众人言谈间都在说起新晋秀才公子们该是何等风貌,家里有女儿的甚至玩笑说要好好看看,兴许招个好女婿回家。
牛氏听了这话赶忙扭头去瞧,一见那说话之人十根手指上戴了八只金戒指,立时笑得同见到蜂蜜的狗熊一般口水横流。
董蓉冷笑,暗暗翻了个白眼儿。
很快,日上三竿之时,从州府赶来的学监就由县令老爷陪着来到了白露书院。近些年因为身体原因很少露面的院长,难得到门前迎接,慌得那魏学监和许县令赶忙上前施礼,众人客套几句就进了书院大门。
待客茶水喝过,书院最大的一间屋子里就摆开案几,应试读书郎们安静就坐,等待学监和县令共同商量好的题目传出来就纷纷冥思苦想开始作答。
董平读书刻苦,功底扎实,不过半个时辰就做了一诵丰收的五言绝句,默写了一篇杂文,画了一副硕果金秋图,他仔细斟酌半晌觉得无甚大错就交了试卷。
(呜呜,我是坏妈妈,感冒又把儿子传染了,真是太心塞了。)Z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