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0067 圈子
如果要让鲍里斯分析贝利亚这个人，他现在能够给出的评价便是：这是个表面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实际上内心傲娇，几度自我，很少将别人放在眼里，同时，也不会在意别人对他持有什么态度的人。
一言以蔽之，这就是个孤傲到几乎没朋友的人，而这样的性格，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另外，从贝利亚对一干大人物的评价中，也可以看出一点，那就是除了斯大林之外，可以说是所有人的一行一动，都处在他的监视之下，他能把对方的隐私拿出来当笑话讲，也说明了他在这方面的肆无忌惮。
若是让鲍里斯说一下他自己对贝利亚的态度，那就只有一个词：畏惧。没错，就是畏惧，这份畏惧来的比面对赫鲁晓夫时还要强烈，因为这两个人的行事做派完全不同。被赫鲁晓夫盯上的人，会时刻担心被他整，被他算计，而被贝利亚盯上的人，则没有这方面的担忧，因为一旦被他盯上，可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担心的机会，他对在第一时间翻出无数对你不利的证据，然后将你置于死地。
可鲍里斯不明白的是，像贝利亚这样的大人物，为什么会盯上自己？而且不惜专门抽出时间来，跟自己来了一次会面，难道他是想通过瓦西里这件事整垮赫鲁晓夫？鲍里斯认为这里面的可能性不大，第一，这点小事根本不可能整掉赫鲁晓夫，第二，从贝利亚的言行中也能看得出来，他根本就看不起赫鲁晓夫。类似布尔加宁、莫洛托夫这样的人，才会被他视为目标——对这一点，鲍里斯感觉非常奇怪，他想不明白并不在政治局担任委员职务的贝利亚，为什么会看不起身为政治局委员的赫鲁晓夫。
跟在贝利亚的身后，鲍里斯走进了金碧辉煌的乌棱宫，而此时的乌棱宫宴会大厅内，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粗略的扫一眼，鲍里斯就能看到很多连他都颇为熟悉的人物。
直到这个时候，贝利亚还是不肯放过鲍里斯，他甚至不理会别人诧异的目光，抓着鲍里斯的手腕，先把他带到一个女人的面前，这女人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
通过贝利亚的介绍，鲍里斯才知道这女人竟然是贝利亚的妻子格格契科里，而少年则是他的儿子谢尔盖。
幸好，格格契科里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她与鲍里斯没说上两句话便词穷了，随后，贝利亚才开始给鲍里斯介绍到场的一些人。
不过，作为一名所谓的英雄指挥员，鲍里斯的地位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至少是贝利亚亲自介绍的任何一个人，都相去甚远，尽管在交谈的时候，每个人都对他报以微笑，但潜藏在笑容背后的距离感，却是异常的明显。最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鲍里斯看到了赫鲁晓夫，这位在基辅军区地位尊崇的政治委员同志，直接被贝利亚无视了，从赫鲁晓夫的眼神里，鲍里斯能够感受到他那虚假笑容后面所压制的熊熊怒火。
当然，被忽视的人不仅仅只有赫鲁晓夫一个，在场的很多人，都没被贝利亚放在眼里，至于最可怜的，则是躲在角落里的瓦西里和德梅尔，他们的局促早就写在脸上了。
约莫二十分钟后，已经是接近零点的时候了，守卫在乌棱宫门口的警卫突然挺直了身子，随后，一个响亮的声音喊道：“斯大林同志到！”
原本喧嚣的大厅里，在一眨眼的工夫便安静下来，而且是安静的鸦雀无声，无论男女老幼，所有人都齐刷刷的转过身去，面向门口的位置肃立、行注目礼，斯大林的铁腕与权势，在这一刻表露无遗。
一两分钟后，随着哒哒的脚步声传进来，斯大林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大厅门口，这也是鲍里斯重生以来，第一次看到斯大林本人。
很难用一种具体的语言来形容鲍里斯此刻的心情，嗯，就像是一部宏伟的历史巨著，在不经意间突然翻开了扉页，露出里面一张色彩绚丽的插图一样，震撼，但又有些不太真实。
斯大林脸上的表情同样不太好形容，他那张大脸上带着笑容，但或许是肌肉线条太过明显的缘故，令这笑容看上去很生硬，就像是刻上去的一样。
不管后世对斯大林这个人是如何评价的，他毕竟算是一代伟人，他身上那份强大的气场，即便是离着很远也能感受的到。他左臂虚垂在身侧，右臂微微弯曲，斜搭在小腹处，脸上带着笑容，只是在门口一出现，雷鸣般的掌声便响彻了整个大厅。
而在下一刻，明明刚才还站在鲍里斯左后方不远处的小胖子马林科夫，已经像大变活人一般的出现在了斯大林的身边。
只见这位小胖子微微弓着腰，但躬曲的弧度还不大，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有点驼背，还是在躬身行礼。同时，他的左手伸出去，食指、中指以及无名指，三根手指头的第一根指节轻轻搭在斯大林的衣袖尾端，像是搀扶又像是簇拥，就那么一边同斯大林交谈，一边引着他往里走。
两人往前走了不过四五步，便碰到了迎上去的安德烈?安德烈耶维奇?安德烈耶夫，这是个老好人，在苏共内部资历很高，但却没有什么存在感，
安德烈耶夫也不知道跟斯大林说了些什么，斯大林歪着头想了想，而后一边用右手的食指在空中点击着，一边说了一番话。在这个过程中，安德烈耶夫和晚到了一点的莫洛托夫、卡冈诺维奇是连连点头，而跟在斯大林侧后方的马林科夫，则是一边点头，一边在刚刚变出来的一个小记录本上做着笔录。
就在几个人交谈的过程中，米高扬、沃兹涅先斯基等人，包括赫鲁晓夫在内，也先后凑了过去，到了最后，除了还在列宁格勒前线的日丹诺夫之外，整个政治局的班子成员已经全部到齐了。
这一幕跟了鲍里斯很大的触动，在人群里，他看到了铁木辛哥，看到了布琼尼，也看到了朱可夫，叶廖缅科甚至是沙波什尼科夫，这些手握重兵，在战场上挥斥方遒的元帅、将军们，系数被排斥在这个权力核心的圈子之外。只有一个老迈且没有任何存在感的伏罗希洛夫，可怜巴巴的待在马林科夫身后，他那一身笔挺的军礼服以及脸上那干巴巴的笑容，在那个圈子里显得异常刺眼。
此时的鲍里斯还不知道这一幕景象对他的影响有多大，不过，当这一幕景象从这一个夜晚开始，在此后相当漫长的岁月里，无数次在他脑海里浮现的时候，终归会对他抉择与未来，产生极其深刻的影响。
小圈子里的交流持续了十几分钟，斯大林的视线才在赫鲁晓夫的指引下，朝鲍里斯所在的方向看过来，也不知道赫鲁晓夫跟他说了什么，斯大林脸上的笑容放大了几分，一对浮肿的眼睛远远看着鲍里斯，连连点头。
随即，小圈子的人群朝两侧分开，斯大林一马当先，迈着大步朝鲍里斯的方向走过来。
“鲍里斯?阿尔希波维奇?库廖科夫，”走到鲍里斯面前，斯大林停住脚步，上下打量他一眼，随即扭头看着赫鲁晓夫，笑道，“很年轻的小伙子，如果德国人知道，就是这个小伙子令小胡子大雷霆，一口气解除了6位将军的职务，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这番话里貌似没有什么笑点，但周围的人还是很配合的哈哈大笑，大厅里的气氛也在一瞬间活跃起来。刚才还对他不怎么理睬的大人物们，似乎也在一瞬间找到了他身上的无数有点，看向他的目光里也充满了欣赏。
“很高兴见到你，鲍里斯?阿尔希波维奇?库廖科夫，”斯大林朝鲍里斯伸出手，面带笑容的说道，“你的表现很出色，你的部队表现很出色，邵尔斯的战斗打的漂亮，把德国人打疼了，也打掉了他们的嚣张气焰，这些都很好。”
鲍里斯慌忙握住他的手，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旁边啪啪的闪起了镁光灯特有的强光。
“斯大林同志，很……很荣幸能得到您的亲自接见，我……”鲍里斯心念转动，将此前赫鲁晓夫教给他的那些说辞直接抛到九霄云外，他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磕磕巴巴，连一句话都说不顺溜，最后，像是实在说不出来话来了，又猛地站直身子，大声喊道：“敬礼！”
这番表演很突兀，但是却没有丝毫破绽，斯大林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他欣赏的拍拍鲍里斯的肩膀，说道：“不要紧张，小伙子，你要记住，你可是我们苏联红军的英雄，为了邵尔斯的这场胜利，国防人民委员部甚至专门为你们设计了一款勋章。”
他的话说完，站在后方的伏罗希洛夫便上前两步，将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送到斯大林面前。
“突袭邵尔斯英雄勋章，”斯大林从打开的盒子里拿出一枚勋章，郑重的说道，“仅以这枚勋章，奖励在邵尔斯突袭战斗中建立功勋的优秀指挥员和战斗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