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何槐来工地有段时间了,她虽然话不多,但干活利落,说一是一,平常个性也算大方。再加上许多工人都是四五十岁了,何槐这个年纪跟他们家的孩子差不多,对方还是那样好大学出来的好学生……
在他们眼里,可不就得小心照顾着吗?尽管这位大学生每天的收入抵得过他们好几倍了,可人的这种心理,仍是一时半会儿难以消弭。
此刻众人的忧虑加在一起,跟家中老父亲没什么两样。
而在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接了一句:
“你们操的不是心——人何槐一下子能推那么多砖头,每天的工资是白挣的吗?她那把子力气,那小土豆三两下不都得被拎着团团转?”
“也就瞅着像朵柔弱的小茉莉,实际上真干起架来,我怕咱们几个人怼上去都招架不住。”
众人的视线转了过去。
才现说话的是平常工人里最混不吝的那个。
——也没什么稀奇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农民工们有憨厚老实,也有自己小心思的。同样的,有这种人品不怎么滴的。
一般来说,他们大多数都是家乡出来的熟人,各自秉性也了解。但人手不够的时候,总难免从外地再凑上几个,这里头,最叫人看不惯的,就是这个三十多了还是个光棍的潘伟。
不过大家身处工地,每天任务繁重,下了班儿除了躺下休息,什么都不想干。而帝都能人众多,他们这群外地来的,工种又被好多人看不起,大多数时候都只老老实实的在这附近罢了。
唯独潘伟人最繁华,经常出去瞎溜达——他倒也还没干成什么坏事,但是这个嘴呀……
工头恰巧走到这里,听到他这句意有所指的话,不由斜眼瞅他一下,问道:
“怎么,听你这意思,还领教过了?”
潘伟没敢吭声。
那可不是领教过了吗。
何槐来这里的第三天,已经仔细观察过她的言行举止的潘伟已经明白,这说不定就是大学里培养出来的纯真小女生。
虽说力气大了点,可看她每天跟工人们说说笑笑,想必心眼儿是不怎么多的。
这样的女生,胆子估计也不大……有可能恋爱都没谈过哩!
现在天黑的晚,工人们下班是八点,这个点儿,工地里有许多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而恰好何槐每次都吃了晚饭领工资再走,他就趁机拦了上去。
——也没敢干什么,就想试探试探,摸摸小手什么的……
谁知道啊谁知道!
想到这里,潘伟心中就不由为自己鞠了一把泪——大城市的学生,心眼贼多!
平常表现得这么好说话,可实际上嘞?
——那天晚上,被拎着脚踝啪啪往墙上甩的人,是不是自己?
——被按着脖颈,脸颊在泥巴地里碾压摩擦的人,是不是自己?
——被噼里啪啦一顿蒙头蒙脑的扇耳光的人,是不是自己?
最可怕的是,明明还记得自己脑壳撞击墙面的声音,也记得自己嘴里泥巴的味道,还记得自己脸颊火辣辣的肿胀感——
可他妈第二天醒来,啥事儿没有!
小人物的第六感终于挥了作用,潘伟回想起前因后果,终于狠狠打了个寒战,再不敢凑近何槐三米范围内。
而对心胸宽大的何槐来说,这件事在她脑海中的唯一印象,就是那人的脑仁儿太小,自己的枝叶伸进去把记忆搅和搅和,还是有点费劲儿的。
………
此刻,心胸宽大的何槐正看着圆墩墩,愤怒又难以置信的反问道:
“你刚才……什么意思来着?”
她的话语中蕴满了愤怒,然而美人儿,生气的样子也好看,反而因为脸蛋红扑扑,显得越动人了。
此刻沉浸在自己YY的世界中、自顾自说话的圆墩墩听到反问,却觉得这姑娘是有些高兴过了头了,他于是努力缩起小肚腩,想展现出根本不存在的玉树临风,同时又温温柔柔的仔细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语气中还带着俏皮,似乎是觉得自己这个中年油腻老男人说话挺幽默。
“我是说,你这样的小姑娘干这些粗活太屈才了,天天把自己整得灰头土脸的,这么好看的脸蛋儿都糊了灰了,太不合适了!”
“这包工头怎么回事?怎么舍得叫你干这样的粗活?你这样的品貌过来做这个,莫非是很缺钱?不如这样,你跟着我,每个月啥活儿都不用干,我一个月给你五千块钱,心情好了还可以带你去买包买饰,你这样的条件,说不定哪天咱们有感情我就叫你转正了哈哈——”
这回,何槐听懂了。
或者说,她觉得她听懂了。
“可去你玛德吧!”
跟工人们混久了,她也会说脏话了,此刻一脚把圆墩墩踹到地上,恶狠狠的说道:
“想叫我一个月只挣5000块钱,还要把这钱用来买那些没用的包和饰——你脑子被驴踢了吧!”
她说完,不顾趴在地上吃灰的凄惨圆墩墩,兀自强调道:“我告诉你,想要降我的工资,没门儿!”
“还想让我转正?”
“你以为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吗?转正的搬砖工一天才多少钱?啊?!撑死了三百块!我临时工一天多少钱?一千五!还想这么骗我——是你脑子有泡还是我被雷劈了?!”
她说完,对于这个阻挡了自己前途和未来的人更是深恶痛绝,于是又哐哐踹上他圆墩墩的头颅!
看着起冲突跑过来的众人:……???!!!
包工头看着叉腰站着犹自气呼呼的她,不由苦笑道:“你说你这个暴脾气……”
圆墩墩此刻趴在地上,半点动静也没有,不过看他不断起伏的身躯线条就晓得,这家伙儿肯定没死,这会儿估计是觉得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觉得丢脸不肯起来罢了。
——不起来拉倒!
趁他趴着看不到,好几个工人还都暗搓搓的又不小心的踩了上去——
这下子,圆墩墩趴在地上的残躯,肉眼可见的抽搐起来了。
众人看看他,再看看气鼓鼓的何槐,不知道为什么,还挺开心的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