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开了三天整,效果让洪涛喜出望外。这群孩子,不,已经不是孩子了,应该叫青年人。他们随着年纪增长,阅历、眼界、思维方式都有了长足进步,每个人拉出来都能独当一面,合在一起能量更大。
自己的普及教育计划经过他们一梳理,原本模糊的脉络清晰了、拿不准的问题确定了、还停留在纸上的想法逐渐有了具体模样。
除此之外她们还给自己找出很多计划中的缺陷,起到了拾遗补漏的功能。比如花膏工坊的处理办法、再比如如何讨好新皇帝。
按照这群青年人的思路,自己回到开封之后权利肯定没了,行动上也会受到限制。皇城司的探子估计能把驸马府围起来,想做什么都不会太容易。
如何才能避免或者减轻这种限制呢?她们认为只有一个办法,装怂向新皇帝示弱。让他不再认为驸马是皇位的最大威胁,自然就不会玩命盯着了。
具体说起来就是找到新皇帝的软肋使劲儿挠痒痒,他不是把内怒全掏出来赎买工坊了嘛,即便有香水产业撑着手头肯定也不宽裕。
最让新皇帝不好受的还不是钱财,而是土地。几十个皇庄都成了妹妹家的产业,当皇帝的不光成了穷光蛋,还是个败家子,搁谁也不会舒坦。
让皇帝不舒坦的臣子自然没好下场,所以孩子们建议洪涛不要计较这些土地,更别和皇帝斗气,退一步海阔天空。
回到开封之后赶紧找个合适的机会把皇庄还给皇帝,但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最好能私下解决。否则新皇帝绝对拉不下来脸收,还会更恨这位仗财羞辱人的妹夫。
洪涛真没吝啬过土地,他连皇庄是啥样都没看到哪儿来的舍不得。主要是根本没把这件事儿往心里去,再加上骨子里那种后世人对皇权的蔑视,没仔细考虑过新皇帝的情绪。
这时候就得有人站出来提醒他古代应该遵循的规则,皇帝还是很牛逼的存在,和皇帝纯粹为了斗气没好果子吃。
可惜明白这个道理也敢提醒他的人都不在身边,反倒是被这群孩子给捷足先登了。洪涛这次没固执己见,马上写信让王十转交长公主。
这件事儿孩子们只想到了应该去做,但不知道该如何做。恰好洪涛知道,想把皇庄私下还给新皇帝还不被人知晓内情,自己出面肯定没戏,最好的办法是走夫人路线。
先让长公主找庞皇后私下露个口风、探探虚实。按照庞皇后的性格,当初为了商队都能亲自登门,绝对不会对这一大笔财产置之不理。只要她肯收赵颢就没法反对,这又不是朝廷财产,外臣也管不着。
有道是心到神知,促进社的成员散去没几天,二月初朝廷的旨意就下来了,让凉王王诜去固安护送辽国使节入京。
“看来辽国也不打算接着打了,这是要谈判的节奏。本官这一去很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再见新军,告别的事儿就免了吧。你们几个替本官感谢新军将士这些年不离不弃的情谊,更要感谢他们为国征战的勇气,然后再驾船回家。本官一走,自然会有人来此接任的。”
拿着圣旨洪涛看了好几遍,心中五味杂陈。高兴的是终于不用再打仗了,要不自己还得带着缺少武器的新军去当炮灰。
失望的是朝廷依旧保守,没有趁机再向北、向东推进推进。不把辽人逼到绝境,在谈判桌上就无法擢取足够的利益。从这一点上讲,自己和新军将士们三年的努力并没取得最好成绩,只能算勉强及格。
难受的是这支新军以后的出路堪忧,他们不融于任何一支禁军,可头上却挂着闪耀的百战雄狮光环。
朝廷很可能对他们报以厚望,却不知如何统领,将来难免惨败。一想起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士兵得不到好归宿,就有一种害了别人又无力阻止的落寞。
可惜洪涛不是圣人,从来都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现在自身都难保了,别人的死活顶多是哀怨几声,多一点忙都不会帮,第二天就带着五十名特种兵和王十二、王十七启程去固安。
这也是圣旨上允许的带兵上限,新军可以舍但特种兵真舍不得。除了这五十人之外,其他特种兵会加入山川都察院和新成立的邮局系统。
虽然身边这有这么点马,可辽国使节见到这支完全不同于北宋禁军的队伍之后依旧面色铁青,互相介绍打招呼时都尽量站远点。
树的影、人的名!开国候王诜的恶名曾经让西夏人闻风丧胆,现在凉王王诜又让辽国人视若恶鬼,连一向嚣张的态度都收敛了不少,一路上人人紧绷着身体上的每一块肌肉,像是要随时应对厮杀一般。
这次洪涛没再去和辽国使节多废话,有了萧兀纳和特里公主的前车之鉴,他更不打算和对方结交,甚至连谈判内容都不想打听。
此事已经和自己无关了,哪怕辽国使节把谈判内容、底线都写在纸上详细汇报也不想听,爱怎么谈就怎么谈,本官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只要把这些人安全送到开封都亭驿中就万事大吉。
和辽国使节的态度相反,自打从雄州进入边境,一路上不停有沿途百姓拿来酒食奉上,每个驿站见到这支黑衣军之后也把最好的房间让出来,反倒是辽国使节的待遇明显降低,有间房住就成了,根本不管好坏。用驿卒的话讲,有新军在此哪儿轮得到契丹人挑三拣四。
这种情景洪涛在湟州时就曾亲眼见过,没想到来河北又温习了一次。一场对外战争的胜利不光巩固了国防,还给人民带来了自信。
路上除了遭遇了人民的爱戴和驿卒的特殊照顾之外,护送队伍并没遇到任何阻碍,很顺利的渡过了黄河,一抬头,开封北城历历在望!
时隔三年再次回到开封,这座城市还是那么巍峨雄壮,这里的人民也依旧那么喜欢看热闹。三年前自己就是在他们的欢呼声中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入城的,十年后也依旧如此。
唯一不同的是迎接自己的人从王安石、司马光,升格成了整个朝廷,还包括坐在御辇上的北宋新皇帝赵颢。
元丰十一年初……不对,现在皇帝变了,年号也得跟着变,应该叫清和元年初。驸马都尉、凉王王诜奉旨回朝,开封城内人头攒动,皇帝领文武百官出新封丘门至瑞圣园相迎。
王诜一里外下马步行,以臣礼叩拜新皇无半点居功自豪之状。皇帝在园中设坛告慰天地,君臣相伴入外城,自马行街绕相国寺上御街,沿途百姓抛洒花瓣之多如花毯不见黄土。
王诜与其黑衣军牵马随御辇而行,带头高呼吾皇万岁、大宋江山万岁,百姓随之,声入云霄,满城飞鸟皆惊,盘旋天空久久不肯落。
从此新封丘门御赐更名为德胜门,据说门内还要塑凉王石像,然王诜坚决不肯受,最终改为立碑,名曰德胜碑,德胜门的由来和王诜的入城盛况镌刻于上,传扬万代。
放假三天、大赦天下,凉王北伐胜利归来,带给人民最直观的好处就是又能吃喝玩乐三天,本来要被问斩的罪犯突然获得了新生,还不止开封一地,而是全国各处。
就在全城沸腾、举国欢欣的时候,凉王孤身一人从西华门出宫,钻入一辆黑色驸马车内,悄悄从后门进了驸马府。
第二天的大朝会上没见到凉王的影子,据说这位常胜将军回府之后就晕倒了,从此昏睡不醒、不吃不喝。
皇帝闻讯派太医至驸马府诊断,回来之后一致认为是凉王操劳过度,身心俱疲所致。此病不可以药石之力,只能静养。
而后几天皇太后还亲临驸马府探望自己的女婿,并带来了宫里的几位老太医,可惜折腾半天依旧拿凉王的怪病没辙,结论也和之前来过的太医没啥区别。
老百姓对官方说法一向不太感冒,应运而生的就是民间传说。有关王诜的民间传说本来就不少,现在正好来个续集。
传播最广也是最有说服力的就是星君下凡之说,百姓们以为既然是七星下凡,至少就得有七种本领。天煞星只不过是七种之一,使用过度之后神力受损,必须将养一段日子。
至于说能不能恢复神力呢,大家的看法有些悲观。不是瞎猜,还有理论依据。这次北伐凉王孤军深入敌境,大大小小恶战几十场、打败了辽国几十万军队,还差点把辽国皇帝抓住,显然比在湟州时候厉害多了。
可星君再怎么下凡最终也落得一个凡字,神力是有限的。人一次性过度劳累还有后遗症呢,轻则大病一场,重则直接累死,想来下凡的星君也和凡人差不多。
北伐耗费的神力太多了,朝中又生了巨变,让凉王心力憔悴。强撑着回到家心里一放松,身体就撑不住了,倒下很正常,能不能再起来很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