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丈,痛快,对贪官污吏就该使用雷霆手段。父皇仁厚,太姑息这些人了。学生听刘三多说磁州有些指挥使麾下兵源连一半都不到,还多是老弱病残,却年年足额领军俸。这些钱都让他们贪墨了,可恨之极!”
上了马,身上还带着未干涸血迹的赵佣开口了。这次杀人他没有半点犹豫,杀完了还特别兴奋,已经和宸娘嘀咕了半天好像没过瘾。
“指挥使不过是末流武将,手下四五百人而已,还有都指挥使、都虞候、都监等等一大堆上官辖制,只需下去看一看,难道他们谁也数不到五百?你来回答姑丈,为何这么多年下来,只有本官现了吃空饷的陋习,且无一营幸免呢?”
赵佣兴奋是必然的,估计他爹也说过了,将来这个国家可能会交给他来管理。杀贪官不是为别人杀,而是为他自己,多杀一个,将来他的臣子里就少一个坏蛋。
但为什么要杀,是否能靠杀来解决官员操守问题,必须要和他讲清楚。何为贪官、何为清官也得讲一讲。经略河北是大事,教导皇子更是大事儿,哪一个都不能疏漏。
“那他们也都是贪官,和这些人是一伙的,都该死!”赵佣被这个问题问得面红耳赤,大宋是他的,以前听到的全是文功武治、国泰民安,怎么跟着姑丈一出来就全变样了呢。
“蠢才,都杀了谁帮你管理地方,谁帮你带兵打仗?”这个问题就不用洪涛回答了,宸娘说的更直白。
“……那、那就像甘凉路一般用新法!”被姑丈问住赵佣不觉得丢人,但被宸娘问住就不那么好受了,想破了脑袋也得找到解决之法。
“更蠢,新法要由新人执行,光靠这些人新法也会变成旧法。人和法是离不开的,你我不就是新法的新人,他们注定会被淘汰,只是目前还未到时候。赶紧长大、练好身体和本事,不要用到你时却扶不起来!”
看着宸娘是在说赵佣,其实有一部分是在自勉。目前这个小丫头最恨的就是为何年纪不能像学习知识一般突飞猛进,有了这个东西限制着她就算学的再好、能力再强,也得不到养父和族人的认同。
洪涛只听了几句就催马自己离开了两个孩子,让他们自己讨论去吧,有些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反倒不容易被接受,这就叫代沟。后世有这种说法,古代依旧。
现在自己也没太多精力去谆谆教导,初来乍到一切都需要建设,后面还有没有麻烦是个未知数,所以必须逼着自己玩命干,争取用最快的时间把基础打牢,再有什么风风雨雨就可以与之抗衡了。
下一步要做啥呢?要去河边督建造船厂。王浩的海商团队四月底就到了这里,并找好了厂址。来自熙州的木排也陆续抵达,再过两个月造船厂就会建好,可是新船该如何造呢大家心里还没谱儿。
自己就是要去给他们吃颗定心丸,让他们看到美好的未来,然后像头驴一般不断追着眼前的胡萝卜跑,拉都拉不住。
新船厂在城南五里的南乐镇,这里紧靠黄河故道又守着永济渠,虽然由于黄河频繁改道水源不是很丰富,但还是可以行驶千料的内河船。
关于黄河不断改道的问题洪涛目前还无法解决,但这个问题必须解决,保证不了永济渠的水源充沛,就会大大降低航运的效率。
宋人在这个问题上也做出了很大努力,比如修建船闸,在枯水期采用一段一段存水的方式保证部分船只正常通航。其实宋人已经做得很不错了,船闸这玩意也是个古代的黑科技。
但在洪涛看来还是不太够,要想彻底解决问题得从黄河本身入手。这是个大工程,没个几万人和几年时间根本完不成,目前只能先这么凑合着。
“又姓温?难不成是疍家人!”王浩请来的船厂大匠依旧是一家子,三个儿子一个老爹。当介绍到他们的姓氏时洪涛又开始自言自语了,还提出一个很没礼貌的问题。
“小人一家祖居福州连江县……”温老头比较稳重,或者说不太喜欢这位大人的问题,没吱声。他的大儿子代替回答了,面色很不好看。
“呵呵呵……不是就好,来吧,先看看本官的图纸。”当面问一个宋人是不是疍家人,就和后世里问一个中国人是不是日本人感觉差不多,甚至更招人讨厌。
洪涛用脸皮厚度抵御了温家父子的眼神攻击,然后从皮包里掏出一卷凉州特产,树皮纸。这种纸是用树皮木浆经过氯气漂白制作的,属于小批量制造,仅供促进社内部使用。它的优点就是白、硬、平、结实,不适合用毛笔书写,倒是很适合硬笔制图。
“大人画的……非常好,这种纸很是怪异……”但温家父子对图纸的兴趣显然没有纸张大,居然当着洪涛的面儿翻过来琢磨背面。
“本官到是忘了,你们造船不需要图纸……来吧,谁手艺最好来跟本官一起做模型……就是船模!”看到温家父子这番模样洪涛不怒反乐,自己又犯规了。
温家父子里手艺最好的不是温老爹,而是他的二儿子温大虎。但是在习惯了彭大的精工细作之后,洪涛觉得温虎的木匠手艺也就那么回事儿。
要是早想起来宋人船匠不习惯看图纸,自己就该让彭大制作一艘等比例缩小的船只模型,保证桅杆上会刻着他的印记,船头还有荷花图案,不拿放大镜都看不清的那种。
洪涛会造内河运输船吗?会个屁。别以为能造大海船就可以造内河小船,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思路,没有高低档次之分。
他和温大虎弄的船只模型就是排水量七八十吨的纵帆船,属于大洋船型,适航性高、航速快、操作简便,但在内河搞运输基本等于没用,装载量太小,且没有风就是废物。
在运河和内河里行船,想全程依靠风帆是不可能的。内陆的风向不定且风力太弱,根本满足不了普通风帆的需求,它只是做为一种辅助动力存在。
想获得足够的风力就得弄全装帆具,但那种船当做运输船成本太高,不太划算。所以在内河航行大部分时间还得依靠船桨、竹竿撑船获得动力,最主要的动力来源就是纤夫。
不管是黄河、淮河、长江、还是运河,两岸都会有纤道,且有法律规定,任何人都不可以占用这些特殊的道路,只允许纤夫行走,就是为了保证船只通行。
洪涛让温家造这种快速纵帆船出来并不是为了运输,而是打算培养自己的船匠和水手。他干啥事儿都不会完全信任别人,能自己掌握的必须自己掌控。
当然了,这种小帆船也是一种实力的展现,它可以用优异的性能告诉王浩那群海商,别拿自己不当干粮,咱肚子里是有干货的,也让他们有个期盼。
另外也是给工匠们上一课,如果不把这些造船匠压服,他们很难改变原本的工作习惯,你说啥他们都认为是外行瞎指挥,无法展开合作。
“这种船能行?”看到没,模型还没做完呢温老头就开始犯嘀咕了。这位帅司大人造船的方法和他们的传统手艺有很多本质上的差别,自然而然的就会排斥。
“大人的船想必是有诀窍的……”王浩不太懂造船,但他相信温家的手艺,又相信驸马的能力。两边都不能说错,也不能说对,只能和稀泥。
“某要慌,本官从来不以理服人,更愿意先摆事实。成不成造出来试试不就知道了,工钱本官出,木头随便用,可行?”
洪涛就知道他们要有这种反应,有反应就对了,没反应才不和逻辑。后世有一句话很正确,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古人也云过,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对,造一艘试试便知!”王浩对这个建议举双手双脚赞成。
“只是大人这艘新船体量不大,如何能运载沉重的货物?”不过他也不傻,不会造船还不会看嘛,一艘五丈多长的小船就算能造八层高也装不了多少。
“装载货物的船先放放,把这艘船造出来看看效果。如果本官的法门可用,那就按照本官的方法造船,要是这艘船不合用再由温老爹定夺,如何?”
用来专门装载货物的内河船洪涛也有方案了,不过那种制造方式更天马行空,要是没有一定的信任谁也不会相信。
“使得!老三,你去挑木料。老大跟我去排滑木,小二,你陪着大人把下料的尺寸搞明白。来来来,开工了、开工了!”
说心里话,温老头并不太讨厌这位年轻的帅司大人。他是有点喜欢指手画脚,但脾气挺爽快,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没打算用官威压人。
老百姓不怕当官的指手画脚,就怕当官的瞎指挥。只要木料趁手,造一艘五丈长的小船费时不过三四旬,还不耽误自家工钱,试一试没什么关系。
而且温老头还藏了个心眼,把二儿子留在了帅司大人身边,说是要研究木料尺寸,其实就是想偷学。
把尺寸关系都搞明白,这艘船的模型也就没啥秘密了,万一真是好船温家不又多了一项手艺,这就是劳动人民的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