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大军攻破贡嘎山脉,打下乌海城,又抵临石头城之下,经历了无数征战,要说衣甲整容,兵盔甲亮,那只是口号宣传中的形象。真实的战场之上,确实不会如此干练整齐。但在于人数众多,精神士气,仍然极强,所以无论何时,聚集在广阔的地面,就是极为雄壮的场景。
而在此时流霜军队的中阵之内,风帐里面容苍白似乎卧病的青年,久久的看着那处石头城。眼神一时燃气狂热的闪光,然而这些闪光,到最后都湮灭了。流霜国世代苦寒的唯一希望,流霜士兵无数奋战流血牺牲的最后梦想,仿佛染上了诅咒,永远都只能存在于流霜国人的墨客文人美好的诗篇想象之中了。
当一头猛虎已经精疲力竭,当巨兽终于磨平了獠牙,当一只猎豹已经疲了追逐猎物的心,又怎么可能再重现对猎物捕杀最壮美的那一刻。
“将军切莫气馁,虽然我大军主粮仓遭到烧毁,但以目前之资,仍可以坚持一两日,大军戮力攻打,我等愿率一众死士,暗中摸入齐乐毅大营,只要他一死,胜机转瞬及至。”身旁的诸多将领齐声激动劝诫道。
“我们饮马地遭袭,柳白堤被擒,你们认为,能够瞒得到多长时间,对方尽然有一击之间就将柳白堤击败的修行者,你们又怎么可以保证。那个人,现在就不在齐乐毅大营之中,等待着我们自投罗网?”风吹雪看了众人一眼,道,“对方若是料定我们不会善罢甘休,从而铤而走险。如此一来,只需要稍作布置,我流霜国临近最后,岂不是更加的伤亡惨重?”
他是流霜第一名将,饮马地失陷,绝不是决策上的错误。三万人镇守。地势坚固。柳白堤亲自坐镇。但惟独遗漏的,便是那不知从何地插入他们内腹的奇兵。事已至此,所有的懊悔负面情绪都无助于大军目前的局势。风吹雪的强大,便在于他的冷静。因而也大概能猜测到。对方为什么就不能暗中趁机算计他们。
失误一次,绝不会连番再错。所以风吹雪便不会允许自己再犯错。
他摆摆手,身旁的诸多将领极为痛心的看着他,看着他扬起的手,最终垂了下去。
“退兵吧。”
.......
石头城。无数人涌上了城头,没有了天空上巨大投石的威胁和震撼,人们觉得这难得的晴天便像是老天的恩惠。没有血腥,没有死人,没有绞肉一样收割无数生命的攻防。
所以其他防区的士兵们,此时也忍不住离了岗位。疯狂的朝城头涌去,这个时候的墙头,有齐乐毅,茅居正,董斌,等等主营的大将聚集。普通士兵们人人交头接耳,窸窣声不断。而将领们则人人屏息,静静的看着他们视野中密密麻麻的流霜军戎。静静的等待某一时刻的到来。
流霜前阵不动,后阵的旗杆。开始了有节奏的调动,缓缓的流动。开始朝着天隘山入口的方向移动。
这静寂的局势,终于在这一刻裂变。
轰然之声,响彻了大晔石头城的城头!
“退兵了!”
“流霜国退兵了!”
这样的声音竞相奔走呼喊,伴随着流霜士兵大阵的移动,开始轰动全城。
不过半晌,流霜大军整个后阵,仿佛都成为了一片流动的海洋。而前阵,则固若金汤,仿佛一块凝结起来的铁板,仍然采取了和石头城对峙的方式。此时这一动一静,对比之鲜明,一眼就能充塞整个视野。
十万人的军队,撤退得有礼有节,不到一两个小时,后阵就悉数退走,然后中阵便开始移动,如此看来,只需要有半天时间,流霜大军就能退却到天隘山盆地以后的位置,全数撤离只是时间的问题。
流霜国大军推进到石头城用了近二十年。而他们征服梦想的终结,却似乎经历了不到半天的时间。
城墙之上,无数人欢声雷动。
一些将领立即在齐乐毅面前请战,“看来风吹雪大营之后被我半藏大师所袭果真无误!还望大将军准我马振率一支铁骑,掩杀敌方大军,定要生擒风吹雪回城!”
“请大将军下令出城追截,此乃千载良机!”
“流霜大军怯战,正是我大晔反攻最好机会!还望将军恳请我部出击。”
无数将领纷纷言请求。
一位齐乐毅身前久经战阵的老将摇摇头,“愚蠢,此番一旦追出去,保证你们有命去没命回!风吹雪是那么容易让人趁胜追击的?光是看他撤退的节奏,就知道厉害了。十几万大军,有条不紊的撤离,后阵没有离开战场之时,前阵绝不妄加轻动。而中阵退去,必然已经在隘口设伏以便接应前阵士兵。而如果我是风吹雪,定然会将这个环节做多处伏兵,你们一旦追去,只怕连环伏兵齐出,就是有去无回!我们和风吹雪作战之时,好多冒进的家伙们就这么死了,是连尸骨都找不到啊...”
众多将领这才了解到厉害之处。看着前方即使败退也有条不紊的流霜大军。眼底生出几分敬畏。
“流霜十几万大军,风吹雪精心十几年的准备,就这么败退了...实在是,非战之罪啊...”齐乐毅注目着这番令人心底忍不住激动的场面,喃喃道。
“风吹雪千料万料,都没有料到,我们大晔,还有一位半藏大师...”
“是啊,谁让他们,遇上的是我大晔的半藏大师呢!”
每一场战争,看上去双方或许势均力敌,或许一方处于劣势一方优势,但不到最后一刻,永远都没有人知道胜利的天平会倒向哪一方。战争之末,总会有一些人,做出一些事。然后不经意的,就这么拨动了战争巨轮的走向,决定了最后的结果。
此时大晔石头城西线战场看来,拨动了战争巨轮关键那一环,决定了最后结果的人,正是归来的半藏大师。甚至于石头城无论外城还是内城百姓避祸之地。那些退到后方的伤兵们。那些送米送面,捍卫家园等待最后结果的百姓们,都在后方传着大晔修行领袖,半藏大师决定了战局的激动消息!
这样的信息。席卷全城,甚至都可以传到关注石头城战况的这之后三千里大晔疆土上去。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原本濒临城下大军压境的石头城外,流霜军队退得干干净净,派出去的斥候回报,流霜大军正朝天隘山出口的北麓方位移动,就连被占领乌海城的军队,也有条不紊的正在撤离。充分体现出严整的军势,就是败了,也会败得很有尊严。
斥候令全城震动的消息回禀在第二日的清晨,半藏大师率领的奇兵队伍。出现在南麓正朝石头城回赶。
没过多久,一支穿着各异,但却拥有饱满精气神的军队,出现在城墙众人的视野之中。
因为早接到了这支队伍的报信,所以城墙立即轰然一片,“是半藏大师的军队!”
“他们到了!”
“回来了!我大晔半藏大师回来了!”
“快看!齐将军那边已经出马了,亲自迎接去了!”
“哗!”“大晔必胜!”“大晔必胜!”
石头城大门“哗啦啦”打开,齐乐毅一马当先。一大群守军将官人士,齐迎出城。
前来相迎的队伍。终于和到来的军队碰头。
“我是大晔左将军齐乐毅!请问半藏大师何在!?”
走在前面的佣兵当下半跪,“原来是齐将军。我们是常陆国籍的佣兵,此趟受半藏大师所托,前来支援大晔作战,幸不辱命!半藏大师,正在后方,即刻就到!”
“你们何止是幸不辱命,简直是立了大功!...”齐乐毅朝后望去,只看到佣兵队伍中间,有一架篷布的马车,正分开人潮,缓缓驶来。
看到那架马车,大晔的将官,秋道学院的修行者们,不由衷的紧张激动起来。大晔修行界的支柱型人物,精神领袖,解救了西线战场的半藏大师,正在此刻到来。
然后下一瞬间,齐乐毅身旁,突然出现了一道寒光。那道寒光是从齐乐毅身后的位置射出,而齐乐毅身后,论资排辈,排在后面一些的那个方位,正是杨泽,杨云两兄弟所处的位置。
此刻的寒光,正来自于杨云。他的长枪出了枪鞘,此时正从齐乐毅身旁豹子一般蹿出,刺向前方的这名佣兵!
“大...胆!”身旁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但因为过于快速,所以这声暴喝,只是刚刚从每个人的嘴上喷!
在他旁边的董斌阻拦不及,暴喝出声,“你竟敢...!”敢字刚刚落下,杨云手上的长枪,已经直接将那名佣兵刺透挑起!一篷血箭,就那么带了出去。
就在大晔这边无数人震惊的刹那。眼前的佣兵面容从和善迅速变为狰狞!
“暴露了!...杀!”
前方的人高喝声中,纷纷擒出手中兵器,朝大晔的队伍狂风暴雨般涌去。
茅居正双手翻出一道掌花,于面前的修行者硬碰了一掌,他退了一步。对方则直接吐血撞在了身后的人潮里。与此同时,反应过来的秋道院修行者们,纷纷上前,迅速将齐乐毅护在后方去。
此次齐乐毅带出城的军队也有数千人之众,眼前的这众冒充的士兵也有数千人之众,但劣势便在于这里距离石头城位置上极近,眼看此番变故,主帅陷入危机,无数骑兵轰然从石头城奔出驰援。加之齐乐毅亲率的士兵们见到此番对方掩杀,也是红了眼的扑杀上去。双方轰然战在了一起,对方刺杀阵营最强的修行者,已经被茅居正等秋道学院的修行者们迅速挡住。如果主帅挡过一劫过后还被对方公然刺杀,那眼下的秋道院修行者们,也就不配自己的出身了。
刺杀的这方已经丧失了先机,若是之前的杨云再慢上那几线,或许一柄带毒的匕,就那么趁其不备刺入齐乐毅的身体了。到那个时候,局势就瞬间逆转,无力回天。
感到自己这方失了优势的这数千人,除去最前面的几百个死士和流霜国修行者誓死进攻之外,更多的面对大晔蜂拥赶过来增援的骑兵,知道大势已去,便开始疯狂后退逃窜。
但局势已定,这里又是盆地,人力如何可以和马匹所匹敌。瞬间便被骑兵合围,无数的长戟,朝着这群流霜乔装的佣兵们戮杀而去。
数千人迅速被石头城援兵所围,然后就是一场暴怒的屠杀。
齐乐毅惊魂未定,见到那几个奋力死战,却被秋道院众人剿灭的流霜国地玄修行者。还仍然感觉得到刚才杀气四溢的寒意。
与此同时,在远处的群山之中,突然黑压压的出现了无数的军队。
流霜军的旗帜,正在那些群山的黑压压人群士兵中飘扬。
他们沉默的看着盆地上生的这一切,沉默的看着那一场大晔国对他们刺杀队伍的屠灭。冷漠而平静。
但此时的大晔方面众人,已经不约而同的生出了一股寒意。
若是刚才,总统帅齐乐毅被刺杀。那么他们情报中收集甚至判定已经撤兵的流霜大军,在这一刻,将从四面八方出现,疯狂的将石头城吞噬!
风吹雪就是在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流霜大军剑指大晔核心的梦想!他等待着这最后一刻,蟹子的尾刺才露出峥嵘,朝猎物注射灭顶的毒液!
群山环绕,万军伫立。这是一副肃穆到可怕的画面。
然而就在这样肃穆的沉寂沉默之中。流霜大军的最后一丝希望,终于也熄灭了!
千钧一!
无数人倒抽一口冷气,甚至反应过来刚才局势有多惊险的人,感觉整个后背心,都湿漉漉了一片。
于是这个时候人们才想起来刚才的刹那,于是才扭头看向他们身后,那里站着两个人。
杨云横枪而立。杨泽则带着几分“被吓到了”的神情,还兀自在那里,没心没肺的喃喃道,“真是太阴险了...风吹雪,真是太阴险了...好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