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左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左贵佝偻着背慢腾腾走了出来。左少阳忙迎了上去:“爹,你起来了?”
“嗯,”左贵站住了,上下打量了左少阳一样,淡淡道:“病……好些了吗?”
“喝了爹开的麻黄汤,了汗全好了!”
“那就好,”左贵慢慢走了两步,又站住了,想了想,倒:“想不到你小子还懂得太阳伤寒鼻塞流涕麻黄汤加苍耳子辛夷,——嗯,还行,以后要多用功看书!”
“好的。”左少阳探头往左贵屋里一瞧,身子猛然一震,惊道:“爹!你们床上咋没被子?”
这话说完,左少阳立即明白了,昨晚老两口将他们的被子给了自己,老两口一夜肯定是和衣枯坐,一夜无眠。这么冷的天……老两口天寒地冻,为了自己,竟然因为没有被子,而枯坐一夜,不禁心中十分愧疚:“爹!你们把被子给我了,昨晚肯定冻着了,我给你熬姜汤去!”
“不用了,”左贵微佝偻着背,背着两手走到门口,“爹没你身子骨那么娇贵,呃——好大一场雪啊!”左少阳见他那宽大的夹袍上瘦小的脑袋上戴着的幞头,两只飘带在寒风里摇摆,忙过去道:“爹,门口风大,进屋吧。”
“早起活动活动筋骨,身体好!”左贵伸了伸胳膊,晃了晃腰胯,这才慢腾腾走回屋里,在掉了漆的杉木长条几案后坐下。
梁氏把热腾腾的洗脸水端了出来,两人洗了脸,梁氏又给左贵泡了一杯茶。左贵捧着茶杯,轻轻吹着,又慢慢品了一口,放下茶杯,长长舒了口气,一份十分舒心的样子。
左少阳迟疑片刻,低声问梁氏道:“娘,没有……,没有早餐吗?”
“早餐?”梁氏显然没想到儿子会问这个问题,家里生活一直不好,一日保持两餐就已经很艰难了,哪里还有闲钱吃早餐,想起儿子昨晚病了,早上该吃点热粥啥的补补,忙道:“有有,马上给你做!”
“做什么?”左贵冷声道,“家里就这点粮食了,你多吃一餐,全家就少一顿,后面怎么过?”
梁氏悲声道:“老爷!孩子昨晚病了……”
“病了怎么了?病了就能乱糟蹋粮食?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你个娘们懂什么?干活去!”
梁氏无言,搓着前襟围腰。
左少阳讪讪道:“其实我不饿,我就随便这么一说,没事没事……”
梁氏愧疚地瞧了儿子一眼,叹了口气,低着头进了卧室,坐在床边开始做针线活,不时抬眼看看空荡荡的药铺,良久,又轻声叹息一下。
左少阳站在药柜台后面,笼着袖子,瞧着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却没有一个人进来瞧病,开医馆药铺这种生意,是不可能在门口吆喝的,更不可能太热情去招呼人家进来光顾,只能傻呆呆等着病患上门,而且就算是病患来了,也不能太过热情了,否则会给人以幸灾乐祸的感觉。
下雪不冷化雪冷,这天比头一天还要冷许多,尽管有蒙蒙的太阳,可们的房子是坐南朝北背阴的,冷得直抖。眼见左贵都老老实实坐在长条桌后面等病患来瞧病,左少阳也不敢到门口晒太阳去,只得笼着袖子在柜台后面跺着脚取暖。
左右无事,他便逐个瞧自家药柜里的药材,看看都有些什么药,心中有数,同时,把药材与药柜上的药名进行同一识别,因为他现好多药的名字都不熟。
他把药柜里的药一个个全都看了一遍,现都是些普通的很便宜的常用药,贵重的药材比如人参等等,一样都没有,这倒也是,若有贵重药材,卖掉一些,这房租也就不愁了。
就算是常用药材里,品种也不太全,一些常用药并没有,可见药铺生意实在不怎么样。他通过药来跟药名联系,很快便把这些药的别名都记住了。
接着,他又把药价单子找出来,一个个记忆,这样算账就方便了。
快到中午了,梁氏进厨房准备做饭。这时,终于来了个病患。是个中年人人,畏畏缩缩走了进来,左贵抬头望他,脸上一喜,随即又恢复平淡,拖长了声调,悠悠道:“坐——,你,看病?”
“是啊,郎中。”
“哪不舒服?”
“怕冷,热,还有头痛。”
“咳嗽吗?”
“嗯……,不咳。”
左贵点点头,又问:“出汗吗?”
“嗯,好像有一点。”
左贵又问了饮食和二便,诊脉望舌,道:“没什么大碍,我给你开个方子回去煎服就行了。”
“哦,郎中,我这病是啥病啊?”
“这天寒地冻的,你这是伤风了,不要紧,吃付药就好了。”
“哦,谢谢郎中。”
左贵提笔写好了方子,递给左少阳。让左少阳照方抓药。
左少阳将药抓好,一边包一边对那中年人道:“这位大哥,您这是桂枝汤证,你知道桂枝汤应该怎么煎服吗?”
中年人道:“不就是用水煮好了服吗?”
“不是的!”左少阳微笑道,“你在砂锅里加水七升,用文火煎熬。同时煮一升左右的稀粥,把水煮到只剩三升的时候,把上面的浮渣去掉,倒在碗里,等凉了,先服一升,然后把热粥喝了……”
“为啥要喝热粥呢?”
“这时候喝热粥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借稀粥补充汗源,伤寒病要汗,汗就必须有汗源,也就是有可供出汗的津液。第二个目的,桂枝汤这个方子,养正力大,汗却力弱,所以要借着热粥这热气帮助汗,胃出中焦,太阳的阳气是补充中焦的,喝了热粥能鼓舞胃阳,也就可以使卫阳得以振奋,帮助祛除风邪。”
中年人明白了:“这样啊。”
“喝了头一道药之后,盖被子睡一个时辰左右,这可以助卫阳,但不能盖太厚了,免得出汗太多,不过出汗要全身都出才行,全身出小汗,包括手脚都要有出汗的感觉,不能脑门出一点你就掀被子说好了哟,嘿嘿,当然,汗出不能太多,要是跟跑步之后大汗淋漓那样,那就不好了,那津液流失太多,反而会伤正气。”
“好的,我记住了。”
左少阳接着说道:“还有,如果服了一道药盖被子睡一会,已经出小汗,全身都有出汗的感觉,而且连着出了一个时辰,就表示出汗好了,就不要再服了,剩下的药别想着怕浪费也接着服,继续出汗那就麻烦了,反而伤正,这叫中病即止。如果服了头道药睡一个时辰还不出汗的话,就马上接着服第二道药!”
“只隔一个时辰?”中年人惊讶问道。
“是的,第二道药服了之后一个时辰内还不出汗,马上接着服第三道,不要拖延,再过一个时辰还不汗,马上再服第四道药,连着服。中间不超过一个时辰。现在是中午,也就是说,到今晚天黑之前的这半天里,如果一个时辰不出汗,就连着喝,一共要喝三次药。”
“啊?”中年人有些吃惊,“三个时辰喝三次药?这……,会不会太着急了?”
“这叫做‘汗不厌早’!”左少阳微笑道,“这伤风病,必须尽早汗,邪风侵入人体,就好像疾风骤雨一般快速,必须要在风邪入体尚处于肌表皮毛的时候,就把风邪祛除,否则,一旦风邪侵入筋脉、甚至五脏六腑,人就不仅仅是伤风这点小毛病了,那就会转化成大病,再治疗就很麻烦了。所以要在伤风之处,就大剂量连续用药,以雷霆之势将风邪扼杀在肌表皮毛处,不让他侵入体内,酿成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