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业很懊恼,他是攻打晋阳最卖力气的人。
杨业很早就誓,要灭了北汉。
如今他真的做到了。
杨业率领着人马,冲进了城池。
大周的将领当中,没人比杨业更熟悉晋阳,他曾经在这里度过了几年的时光,他作为刘崇的义孙,又抗击契丹有功,鲜衣怒马,驰骋纵横,威风八面,也就是那个时候,杨无敌的名号渐渐传了出来。
可是回头看去,那一段看似快乐的日子,对杨业来说,却是最大的耻辱。
只要过了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北汉灭了,灭在我的手里!最大的负担就能消失了!
杨业对天誓,下定了决心!他率领着杨家部曲,抛开路上的所有敌人,一心奔着皇宫杀来。
不得不说,杨业的运气向来不算太好。
张永德接受了另一位驸马贞俊的投降,抢先杀到了皇宫之外。他跟刘崇打了一场,北汉的许多臣子不是被他杀死,就是被俘虏。
刘崇带着沙陀武士退守皇宫,张永德督兵猛攻。
贞俊能把妻子杀了,自然不会在乎老丈人。
事实上,他冲得比任何人都要猛,亲冒箭失,仿佛面对的不是岳父大人,而是生死仇敌一般!那个勇猛的劲头儿,让张永德都汗颜,自愧不如。
贞俊卖力表演,终于带领着家丁,撞开了宫门,杀入了皇宫。他两眼红赤,逢人就杀,仿佛杀神附体。
哪怕那些人认识他,跪在地上,祈求驸马饶命,全都没有用!
“你才是驸马,你全家都是驸马!”
贞俊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用血洗刷掉他的身份,他一口气冲到了刘崇的金銮殿前,抬头看了看不慎高大的殿宇,狠狠啐了一口。
“无耻老匹夫,你也配当皇帝!”
说完,贞俊迈步就冲了进去。
“刘崇,刘崇呢!快出来受死!”
他大嚷大叫,找了一圈,愣是没有现刘崇,没法子,他只能提刀冲向了后面,此时宫里已经是火焰飞天,乱糟糟一团。
宫人们到处乱跑,他揪住了两个,询问之后,直奔后面而来。
贞俊终于看到了刘崇,而且还看到了刘崇的两个孙子,刘继恩和刘继元,祖孙三人,都被绑在了木桩上。
“哈哈哈,老匹夫,原来你在这?”
他提着刀往前去,突然有人从旁边转出来,伸出手里的长刀,把贞俊给拦住了。
“驸马爷,别来无恙啊?”
贞俊咯噔停住了脚步,他艰难转头,迟疑了半晌,“你是……刘,呃不,是杨,杨将军!”
这家伙双腿一软,直接拜倒在杨业的面前,以头杵地,浑身上下,写满了谄媚两个字。
“杨将军,杨将军啊!小人早就听说你弃暗投明了,真是让人好生佩服,小人愿意追随杨将军左右,牵马坠蹬也好,为奴为仆也好,求杨将军收留啊!”
说着,砰砰砰,不停磕头。
别说杨业,就连刘继恩和刘继元都扭过头,看不下去!
真是无耻透了!
沙陀人里面怎么出了个这样的败类?
杨业突然变得意兴阑珊。
在杀进皇宫之前,他是憋着一股劲儿。
可是当他冲进来,刘崇已经倒在了地上,刘继恩和刘继元正骑在他的身上,祖孙三个,扭打成了一团。
事实上是刘崇在被动挨打,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两个小崽子不甘心投火殉国,刘继恩用砖头把刘崇砸倒,刘继元扑过来,夺了刘崇的宝剑,和兄长一起把刘崇按在了地上……老匹夫已经不是尊贵的皇帝,只是一个无助的风烛残年的老人!
杨业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刘崇,曾经是他的干祖父!
刘继恩和刘继元也是他的干兄弟。
还有贞俊,他们也曾一起喝酒,一起射猎……过去的经历,不断在眼前闪过,杨业无奈摇头,原来他一心要摧毁的北汉政权,就是这么一副丑陋的样子,实在是无聊,无聊透了!
身为男儿大丈夫,似乎应该有更高的追求,和他们较劲儿,真是没意思!
很多时候不就是这样,原来觉得高不可攀的目标,实现之后,也就是那么回事,甚至还挺无聊的。
杨业就是如此,他让士兵将刘崇,还有其他人全都捆起来,送去给柴荣。
北汉的皇帝刘崇,太子刘承钧,两个皇孙刘继恩和刘继元,文臣以郭无为为,武将以侯霸荣为,多达一万多人,全数投降。
北汉彻底灭亡了。
通常情况下,一国灭了,总会有一些逆子孤臣,以死殉国,可事实上呢,北汉灭了,死的人少之又少,哪怕是沙陀的贵胄,他们也都情愿意弯下膝盖,向大周请降。
在历史上,北汉能够存在,就是靠着契丹在背后支撑,才能苟延残喘。
而叶华的出现,先是狠狠削弱了北汉一番,接着又把契丹人赶出了幽州,北汉实力不及历史上强,又失去了靠山,实际上早就是士气低落,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们最后的依仗就是晋阳城,当城破的那一刻,这些北汉文武,甚至普通百姓,不是恐惧,而是长出口气,如释重负。
终于结束了!
不用再撑下去了,不管接下来的日子会如何,反正他们是不想负隅顽抗了。
“民无战心,军无斗志!北汉的确是该亡之国!只是他们留下的烂摊子太大了,要怎么收拾啊!”王朴唉声叹气,眉头蹙成一个深邃的川字。
饶是以他的才智,都想不出好办法了。
“陛下,眼下河东十二州,所余百姓不足二十万,且以老弱病残为主,民力凋敝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空有良田沃野,却无人能开垦耕种。没有二三十年,怕是恢复不了元气了。”
柴荣紧皱眉头,他甚至没有功夫去管俘虏的刘崇,也没有心情享受胜利者的喜悦。
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收拾残局。
“王学士,历代都有什么做法?”
“回陛下,战乱之后,土地荒芜,民生凋敝。无非是两个办法,一个是轻徭薄赋,休养生息,让老百姓自己恢复。再有,就是效仿魏武帝曹操,施行屯田之策,除此之外,老臣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这两个办法中规中矩,也是最容易的,可柴荣全都不满意。
所谓自行恢复,那要多少时间?
更何况党项人虎视眈眈,河东空虚,他们要是趁机迁入,那岂不是白费力气了!
难道灭了沙陀,又来一个党项不成?
落实军屯呢?
柴荣想了想,也行不通。
大周用的是募兵之法,那些骄兵悍将打了胜仗,最想要的就是赏赐,升官财……朝廷不给他们,反而逼着他们去当农夫,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他们是万万不会接受的!
见陛下不认可自己的想法,王朴只能又憋出了一个主意,“圣人,冠军侯在幽州弄了个燕云开公司,是不是可以请他在河东如法炮制,也弄一个?”
柴荣面露喜色,“去把叶卿请来,朕要问问他的看法。”
叶华正在负责给将士们记功,陈石,张永德,韩通,王全斌,郭进……这帮家伙从叶华的帅帐录下了功劳,出来之后,那叫一个春风得意,大说大笑,大嚷大叫。
他们才不管烂摊子怎么收拾,只想享受胜利的果实。
张永德在宫里俘虏了上百名宫女,从中挑出姿色尚佳的,让她们跳舞庆贺,来一个不醉不归,正在邀请大家参与呢!
“兄弟们,我告诉你们,大家伙乐是乐,但要懂规矩,咱们该把最好的留给侯爷!”
张永德一脸猥琐的笑容,冲着大家伙鬼兮兮道:“你们知道不?咱侯爷还是个雏儿呢!连姑娘都没碰过!”
他这句话,点燃了一群人的八卦之魂。
开什么玩笑啊,叶华年纪也不算太小了,都快二十了吧?
怎么可能没沾过荤腥?
你姓张的胡说八道!
张永德晃着脑袋,“你们不信问石头,石头跟侯爷最好了,他什么都知道!”
这帮人立刻围住了陈石,七嘴八舌头打听。
陈石哪里招架得住,“那个侯爷说了……年纪小,肾水不固,对身体不好的,我师,师父也是这么说的,其实,其实我也没……”
“没什么?”
几个人神色怪异,随即哄堂大笑,“石头兄弟,哥几个就带着你,先去开开荤儿!”
他们架着陈石就走。
这就叫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叶华是没本事躲清闲了,他被叫到了柴荣的御帐。
“现在有两件事,其一,国库是空的,朕拿不出钱,赏赐有功将士;其二,河东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变不出钱来。叶卿,你有什么好办法,给朕分忧?”
王朴也说道:“是啊,冠军侯,能不能建一个河东开公司?”
人被逼急了,什念头都能往外冒了。
叶华却摇了摇头,“陛下,臣以为河东同幽州不一样,无论是区位,还是自然禀赋,都很难照搬,不过要想让河东能快速生财,还是有办法的……只不过要先改制。”
“改制,改什么制?”柴荣不解问道。
“要准许使用奴隶!”
“奴隶?”王朴皱着眉头,“侯爷,老夫没记错,当年可是你最先释放奴隶的,怎么侯爷要走回头路?”
“此一时彼一时,如果不准蓄奴,挖煤的成本太高,是没有赚头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