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一声娇喝,数十匹骏马蛟龙一般奔上好云山,一位紫衣少女一跃而下,腰悬佩剑,足踏金丝绣鞋,上珠钗华丽夺目,映衬着秀美的容颜,让门口的几人一时看花了眼。
“通报唐公子,说我来了。”紫衣少女自马上一跃而下,落地轻盈,身法不弱。在门口看守的是南山门的几位弟子,对着她又多看了几眼,终有一人认了出来,“原来是钟姑娘,许久不见,姑娘风采更胜往昔,在下几乎认不出来了。”
钟春髻瞧了那人一眼,她已忘了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人,也不在意,“唐公子在么?”那人是南山门下弟子宋林,见她忘了自己,不由叹了口气,昔年相见之时,她还是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如今出落得如花似玉,却也眼高于顶,不认故人了。
“唐公子在问剑亭。”南山门下弟子为她开门,钟春髻牵着自己那匹白色骏马,大步走了进去。她身后那一群面目陌生的随从一起跟进,宋林本欲拦下,却被人群冲开,愕然看着这一大帮不报姓名的人闯进善锋堂内。
唐俪辞和古溪潭正在问剑亭中比划,成缊袍一旁冷冰冰的看着,抱胸而立。古溪潭方才学了两招剑招,唐俪辞陪他练剑,指点他剑法中的死角。正练到第三遍,古溪潭剑招刺出已脱生涩,突地有人叫了一声,“古大哥,唐公子。”
古溪潭回过身来,眼见紫衣少女明眸皓齿,微微一怔,笑道,“钟妹!别来无恙?”钟春髻看着唐俪辞,脸色仍然有些苍白,她张了张嘴,心里千思百转,就是不敢开口。唐俪辞却没有记她那一针之仇,对她微微一笑,“许久不见了。”钟春髻想及自己在菩提故内刺他一针,害他散功,脸色忽红忽白,“唐公子……”她低声道,“我……我……上次是受歹人所骗,我不是有意害你。”
唐俪辞的目光从她鬓上珠花移到她足下的绣鞋,“我知道。”古溪潭奇道,“生过什么事?你几时害了唐公子?”钟春髻满脸通红,“唐公子你……你难道没有对人说过?”唐俪辞淡淡一笑,看了古溪潭一眼,古溪潭知情识趣的退了下去,和成缊袍避得远远的。
“唐公子你待我真好。”钟春髻轻轻的道,刺了唐俪辞一针之事一直是她一块心病,却不料唐俪辞根本没有对任何人说。唐俪辞不置可否,静了一会儿,他慢慢的道,“刺我一针,是因为你受人所欺,我心情好的时候,可以不怪你。但是你见死不救,又为隐瞒你见死不救而提剑杀人……你说做出这种事的女子,可会讨人喜欢?”
钟春髻的脸色一下子煞白,她根本已将刺了林逋一剑那事忘得干干净净,在她心中林逋没有任何地位,她为针刺唐俪辞而愧疚,却并不为杀林逋愧疚。但这件事她万万没有想到会让唐俪辞知道,“他……他……”唐俪辞斜眼对她一瞟,眼神并不冷淡,却是充满妖异的笑,“柳眼没有死,林逋也没有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她踉跄了一下,退了一步,“我……我……我不是……有心的……”唐俪辞对着她的眼色煞是好看,那种浅笑便如逮住了什么的雪白狐狸,“我很清楚你有心的是什么,”他对她的耳际轻轻吹了口气,“或许比你自己还清楚。”
她手足冰凉,在她眼中看来,唐俪辞已不再俊雅风流,陡然间变得比妖兽还要可怕,“你想我……怎么样……”她出手杀林逋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若是让赵宗靖和赵宗盈知道,若是让官府知情,或许在宫中她就再也站不住脚,那些舒适安宁的生活就会永远离她而去,连身边的芳娟都会嘲笑她,整个朝廷和整个江湖都会嘲笑她。
唐俪辞伸出手来,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顶,柔声道,“乖乖的去菩提谷,我不要求你能将他换回来,只要你去,堵住别人的嘴,仅此而已。”钟春髻目中的眼泪流了出来,“我……我要是死了呢?我……我……”唐俪辞的声音越温柔,“原来在你心中,连你师父也远远比不上自己重要。”
她全身一震,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种眼神让她受不了,“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我做的那些,都是不得已,都是……有时候是受人所骗,有时候是……是我一时糊涂,只是一时糊涂而已。”
她泪流满面,低声哀求,唐俪辞抬起她的下巴,吻了她的唇。
钟春髻蓦然呆住,只见他伸指擦去她的眼泪,唇边越充满了那种妖笑,那种阴沉浓郁的妖气映得他的唇仿佛化为黑色,就如一只真正洞彻她所有欲望的妖魔一般。
他在说:他能给她所有她想要的,只要她听话。
凤鸣山,鸡合谷。
近来花开了不少,漫山遍野,迎春鹅黄,春桃烂漫,一派欣欣向荣。玉团儿采了许多花,在山庄里四处插,唐俪辞偏偏也在屋里摆了许多瓷瓶,于是屋内东一撮紫红,西一撮鹅黄,不见春花之美,只见五色之乱。
“啊——鸭鸭鸭鸭——”一个穿着寿桃图案棉袄的小家伙从房里爬了出来,不像其他孩童那般四肢乱蹬,凤凤爬得很认真,而且爬得很稳很快,看见玉团儿,他就坐下来指着她叫“鸭鸭鸭鸭……”也不知道玉团儿哪里像鸭子了,阿谁纠正了他许多次,说要叫“姨”,而且他分明一个多月前还管玉团儿叫“姨”,现在却偏偏要叫她“鸭鸭鸭鸭”。
“哎呀!又跑出来了,你娘呢?”刚回来的玉团儿怀里抱着一大捧鲜花,蹲下来看凤凤,“柳叔叔呢?方叔叔呢?”她刚在屋里找了一圈,却没看到人。
“咿唔——哟——”凤凤笑着看着她,乌溜溜的眼睛睁得很大,粉|||嫩的嘴巴张成圆形,嘟了几下,指了指门外。
“小坏蛋,凡是你说的都是骗人的,肯定在房里对不对?”玉团儿捏住他的脸,这小家伙刚刚过一岁,小心眼儿却很坏,还不会说话就会指手画脚的说谎了。
凤凤摇摇头,仍是指门外。
“告诉我在哪里,姨请你吃蜂蜜糖水。”玉团儿哄着,“你肯定看见了是不是?”
凤凤听到“蜂蜜糖水”,一下别过头去,连看也不看她一眼。
“杏仁奶|||子?”
凤凤坚定不移的将头别过,一动不动。
“请你吃肉肉,真是的,牙没长齐的小东西喜欢吃肉。”玉团儿抱怨,“快点说在哪里?”
凤凤转过头来,指了指地板下面,“唔唔。”
“下面?”玉团儿奇道,“怎么会在下面?”她在地上摸索了一阵,“下面有暗道?”
“唔唔。”
“怎么会有暗道呢?”她大惑不解,在鸡合山庄住了这么久,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下面有暗道,阿谁最近不爱出门,怎么会突然钻进暗道里去了?方平斋不是在击鼓?怎么会也钻进暗道里去了?在她出门采花的短短时间里生了什么事?突然变了脸色,“难道是——他出事了?他们在哪里?快说他们在哪里?”
凤凤爬到大厅一处高脚圆形花架下面,抬起小手一下一下拍着那花架,玉团儿一把将花架扭了过来,咯咯咯声响,柳眼的房间里出机关沉闷的声音,竟是打开了一条暗道。她身形一起,对着打开的暗道门冲了下去,谁知那暗道门一开即关,马上又哄然合了起来,宛如从未开过。
诺大鸡合山庄,地面上只剩下凤凤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之间爬来爬去,一会儿摇摇这个,一会儿拉拉那个,谁都不在,他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往墙角花架下一缩,就窝在那里睡了起来。
玉团儿冲入暗道,这下面充满了药味,有些药味刺鼻之极,有些却是一股香味,五味杂陈,嗅起来让人更觉难受。下面并不是一条长长的隧道,而是一个诺大的房间,足有地面上鸡合山庄三间房间那么大,房间里点着灯,到处弥散着粉尘一般的东西,周围有些什么都看不清楚。
“喂?喂?你在哪里?阿谁姐姐?方平斋?”玉团儿猛挥衣袖,想要扇开眼前的粉尘,“大家在哪里?咳咳……这些都是什么啊?”
“妹子。”房间遥远的一端传来阿谁的声音,“你就站在那里,不要过来。”
“为什么?”玉团儿渐渐习惯这下面昏暗的灯光,隐隐约约看见方平斋和阿谁站在房间的另一端,另一端还有桌椅和柜子,一个人倒在地上。她大吃一惊,一掠而上,“怎么了?”
倒在地上的人是柳眼。
昏灯之下,四周弥散着古怪的气味,柳眼全身颤抖,躺在地上。玉团儿伸手要将他扶起来,“你们为什么不理他?他怎么样了?”阿谁一把将她拉住,“等等,别动他,现在不能动。”玉团儿这才看清,柳眼全身上下都泛起一种红色的斑点,他全身颤抖,显然非常痛苦。
“他服用了猩鬼九心丸,”阿谁低声道,“我想他……他服用的是猩鬼九心丸里面,包含剧毒的那部分,才会作得这么快。不能碰他,现在你一碰他,就会被他传染,变得和他一模一样。”玉团儿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他为什么要服毒?他说他已经炼好了,他说不用我帮他喝毒药的,为什么自己要服毒?”阿谁咬唇摇了摇头,玉团儿大声道,“我说我给他试药的!他为什么还要自己喝毒药?我说过的话算数的!绝对不会后悔的!他……他干嘛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