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竖贤今日破天荒的恼火,死拉硬拽着魏青岩下棋硬磕一宿。
口中说是以文人之身于棋盘之上体验兵法磅礴,其实无非俩字:不服。
林夕落回了屋中独自去睡,压根儿不再理睬这二人的棋局拼杀,而这一晚并非只有魏青岩与林竖贤无眠。
皇宫之中。
肃文帝看着兵部之人投递上来的这一战损失数据详单,脸上沧桑的褶皱颤抖不已,散出的冰寒气势让跪于地上的官员们额头冒汗,从心底向外渗透着冷意。
莫说是肃文帝,连他们真正统计出这数据看入眼中时都连连大惊!
二十万大军、万万两的军费开销居然死伤的只剩下三万军士,而且还包含伤病残将在内!
大周国疆土辽阔,只是攻打两个边远小国居然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肃文帝怎能不大怒?
并非是大周国不够强盛,而是用人有误,其中几名存下来的副将与参将等人已经联名上折,将这一场大战中吴棣的罪名列举的清清楚楚,即便是不懂兵法的人听到这种做法都会觉得出乎意料。
一味的用兵强攻、一味的人海战术,分毫不顾军士的疲劳和计谋策略,这怎能是一精明将领做出的事?
众人对此不敢置信,可这事情确确实实的生了,谁的罪?
太子周青扬!
因为吴棣为征讨大军之将乃是他推举的,如今吴棣失踪不在。他必须要负起这个责任。
周青扬此时也跪在地上连连抖,他心里巴不得吴棣死了!
可惜吴棣的死讯始终没有传来,不但如此,跟随他失踪的还有一千军士,这岂不是雪上加霜?
吴棣一味的让大周国兵将送死,结果他自己率众失踪,肃文帝怎能不想吴棣是有意而为?亦或是被咸池国与乌梁国买通叛离?这并非是周青扬自己心里阴暗。而是已有弹劾的折子摆在肃文帝的案上。
殿中的气氛格外的冷,尽管才是初秋时节,晚间的暖风温煦舒畅。可吹在众臣的身上都如刀刮一般。
只要肃文帝一开口,他们恐怕就要掉了这颗脑袋!
此时想起寻常在城内众官面前耀武扬威的模样?
想起收受贿赂所得的金灿灿的银子?
想起歌舞青楼中的曼妙女子?
哪里比得上这命重要?
皇比天大,他们要珍惜这条命了……
肃文帝的神色格外的冷。横扫一眼跪在地上的周青扬,余光看向陆公公道:“带太子回去吧,他身体弱不禁风,不要在此着凉受寒,那个太医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年连太子的身子都调养不明?他到底是太医院的太医还是草野郎中?哼!”
“谢父皇体恤,此事都乃儿臣识人有误,儿臣愿领责罚……”周青扬连忙磕头认罪,他心中却更为颤抖。
肃文帝豁然在此时提起他身子弱不禁风,不就是在告知所有人太子要被禁锢一段时间?让他好生反省?
终归是有东宫之名,肃文帝不可能直接下旨批他。而是要找另外的替罪羊,可这种冷待更让周青扬恐惧,自内心的恐惧。
肃文帝的眉头蹙紧,朝着陆公公摆了手,陆公公只得叹了口气。随即召唤皇卫送太子回宫。
陆公公如何不明白?皇上亲自吩咐他送太子回宫,这就是要软禁了……
周青扬哀叹一声,也知道如今这个状况他不能再开口辩解,只得跟随离去。
可行至“宣德殿”正门处,肃文帝的声音豁然传来:“去,把魏青岩给朕找来。他如若敢推辞,就把他给朕绑来!”
周青扬咬牙切齿,魏青岩,又是魏青岩!
魏青岩与林竖贤棋战一宿,二人全成了熊猫眼不说,各自身心疲惫,眼睛干涩,待林竖贤最后一步行完,直接将棋子轻轻放于棋盘之上,叹了口气道:“我认输了。”
“哦?”魏青岩眉看他,“还以为你要与我对棋到明日天亮。”
林竖贤闭目摇头,“不可不可,我必须认输了。”
“说说理由。”魏青岩起身伸展着筋骨,关节伸展时出清脆响动,好似瞬间便恢复了精神,林竖贤睁眼看他道:“体力、耐力我都输了,书生体格比不过武将,这是输的第一个原因,开头几盘你故意让着我,而后逐渐的让我循序渐进的落于下风,让我从沾沾自喜跌至谷底,心态被挑唆的毫不淡定,乱了方寸,这是输的第二个原因,第三个原因就是我的脑子已经浑了,腹中空空也饿了,所以我认输了。”
魏青岩豁然哈哈大笑,行至门口吩咐丫鬟们准备早饭,嘲讽林竖贤道:“……武将时常讽刺书生无用,虽有偏激,可你这体格子也该锻炼锻炼了,锻炼的不只是体力,也有耐力和心态,书生误国,误的就是心态!”
林竖贤嘴角抽搐,可他又能反驳什么呢?胜者为王败者寇,他无权反驳。
“那个谁,冬荷,给我来一碗鱼翅粥。”林竖贤豁然朝着门口喊这一嗓子,脸上狡黠的存着报复。
魏青岩出门至院中挥拳锤炼筋骨,这是每日清晨必修的功课,而林竖贤坐在一旁一碗接一碗的喝,他可是个清官,虽然家中也有厨子,但这等鱼翅粥点寻常可是不舍得吃的,心灵受了极大创伤,总要把损失补回来。
林竖贤口中喝着,豁然对自己有了如此念头格外吃惊!
他以前可是分毫不占人便宜的性子,怎么如今也会有如此无耻的念头?
惊愕之余,林竖贤看着拳拳生风的魏青岩,难不成是被这腹黑的两口子给传染了?
僵滞半晌,林竖贤举着碗道:“再来一碗,对了,换个口味,燕窝粥有吗?”
林夕落此时也已起身,洗漱过后便与魏青岩、林竖贤一同用早饭,得知二人下棋对战一宿,林夕落不知翻了多少个白眼。
早饭过后,林竖贤准备去都察院上职,可未等出门的功夫,就见门口有侍卫前来回禀:“回公爷,皇上传您即刻入宫,如今已有大批皇卫在门口等候,而且亲传皇上口谕,您如若不肯去就绑了您也得去!”
林竖贤嘴角抽搐,林夕落则心头一惊,“这怎么回事?”
魏青岩安抚的握住她的小手,问向侍卫道:“是何人前来?”
“是皇卫领。”
“请进来。”魏青岩给林竖贤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必焦急前去都察院。
侍卫前去请人进门,林竖贤也皱了眉,“或许是昨晚宫中生了什么事情……不会是清算战损的事出来皇上大怒了吧?”
“很有可能。”魏青岩沉思片刻,“或许我要出征了。”
林夕落心头一惊,“不会这么快吧?”虽说魏青岩早就有这个打算,但这也实在太快了,她心里实在有些不知该如何接受。
小手反握住他的大手,林夕落心中涌起不舍。
魏青岩将其搂入怀中安慰道:“又不是第一次见我出征?不必如此伤感,何况我们也是猜测,你不必心慌。”
林竖贤此时也无心吃这等飞醋,一心都在朝事上:“如若皇上要公爷出征,恐怕会软禁太子以示惩戒,齐献王会借助这个势头博些许人脉,公爷的压力也很大,宣阳侯府的压力也很大!”
魏青岩点了点头,“无妨,早已做好这个准备了。”
林竖贤即刻道:“可有我需做的事情?”
魏青岩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如若出征,只要求你做一件事。”
“何事?”
“每隔五天你将朝中之事列明详情交由夕落,由夕落亲自雕信于我。”魏青岩说完,林竖贤点头,“还有呢?”
“仅此一件。”
“必定办到!”林竖贤格外认真,“如今就随公爷一同进宫吧,”
魏青岩回到屋中换上正服,林夕落亲自为他系着衣扣,魏青岩攥着她的手,看着她可怜兮兮的小脸道:“别这样,即便要出征也不会马上就走,还有几日的筹备时间。”
“别安慰我了,我自己想明白就好了。”林夕落轻轻的嘀咕着,可其神色透出的伤感,让魏青岩更为心疼,紧紧的将其抱在怀中。
无声胜有声,林夕落扎在他的怀里体验着这厚实胸膛带来的安稳之感,生怕她一松手,这种感觉便永远不在。
上一次他率军出征,那时她还未成为他的妻,有惦记,有牵挂;
而如今,他是她的男人,她孩子的父亲,除却惦记和牵挂之外还有着惧怕。
战场不是寻常之地,生死由天不由己,谁知未来会如何?
纵使魏青岩告诉她一万遍他会活着回来,林夕落这颗心也绝对不会放得下。
二人依偎许久,侍卫催促几次,魏青岩才放开她带着林竖贤一同进宫。
而此时,齐献王得知太子被禁,皇上急召魏青岩的消息不由得大为惊喜,“本王的机会又来了!又来了!快备马,本王也要进宫!”
“王爷,皇上不会同意您率军出征……”
“放屁!本王才不走,父皇任命魏青岩出征,本王就以命来保他全家平安,为其当好后盾。”齐献王嘿嘿奸笑,“等魏青岩回来之时,恐怕他就逃不开本王的这一条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