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南十八聊了足有一个多时辰。南十八才起身告辞离去,赵石送到门口,回到房内,大病初愈,身子却是有些疲乏,不过缓缓靠在床上,脑子却是一刻也没停了转悠。
南十八虽然没有明说,但从他方才所说的一些话中,他隐约感觉到了对方对川中形势的一丝担忧,而这种担忧不是军事上的,而是属于政治范畴,大秦一百多年来,闭关自守,以一隅之地和金国西夏相抗,纷纷扰扰便是百年,如今西夏金国国势衰颓,大秦趁此百年不遇之机起兵取蜀中丰饶之地以为根基,此诚为国之良策。
不过话说回来,大秦所据之地方圆不过千里足足有百多年,一旦占据蜀中山河,该如何治理。流民又该如何安抚,这才是最考验人的地方,按照赵石的话说,这猎物一口吞下去,消不消化的了却是未知之数,一个不好,川中乱起,不但不能成为大秦之粮仓,还有可能成为一个甩也甩不脱的包袱。
不得不说,这位南先生在相府蛰居数年,想的便也全都是国家大事了,其实这和他赵石本身没有什么关系,所以这些东西在他脑子中转上那么一圈便也不去想了。
他所关心的只是此次出使,能否一人不损,安安全全的将人带回去罢了,想到到了成都,又要带上蜀中皇帝以及其亲族,说不准还有许多蜀国大臣,他这脑子又疼了起来,不用猜,去的时候不可能悄无声息,回来的时候更得大张声势。
南十八有几句就说到了点子上,就算有秦军大队护卫左右,到时肯定也会有所谓什么忠义之士,孤臣孽子之类的人物赶来凑一凑热闹,到时候任你防护再是周密,说不准一根流矢就能决定他此行的成败。这由不得他不殚精竭虑的想着万全之策。
不然制上一个铁车?不行,川中是什么地方?弄上一个铁笼子,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让人身穿铁甲,围住那个皇帝老儿?也不行,队伍中又不止一个皇帝需要保护,掉包?到是好主意,不过有些麻烦,那蜀中皇帝娇生惯养,听说年纪也七老八十了,坐在车中说不准都没命到大秦,别说让其骑马乔装了。。。。。。。。
想着这些头疼之事,渐入梦乡,一晃已是天明。
长话短说,这一路上因为有赵石命令,并不进入任何城镇,,也就少了很多应酬,不过说起来,钦差出京,所到之处,那些地方父母难免赶上前请见钦差。慰问将士随员,这也确实拖慢了些行程,不过总的来说,钦差队伍行进还是飞快,不一日便已到了金州州府兴元府所在。
离兴元府还有十余里,一队披挂整齐,威武雄壮的秦军队伍已经候在路边,而金州如今的安抚使,大军留后陈祖更是带着亲军将校迎在道途。
说起来这位老将军也很不容易,他本是平凉镇守使,手握重兵之边镇大将,不过当年经过庆阳兵变之事后,平凉军上下受了太子牵连,备受责难,更是在镇军当中臭了名声,有缩头军之称,就以平凉军出身的李驰勋来说,东征之时在军中的日子就很是艰难,由此也就可见平凉军之处境了,新帝登基之后,这种情形并无多少好转,在景帝授意之下,兵部更有拆散平凉镇军,改为禁军的打算。
而这位老将军便当其冲,被调往金州,作了这个名为大军留后,其实就是个督粮官儿的差事,也就可以预见平凉镇军在不久的将来的命运了。
所以一接到钦差一行数千人即将驾临兴元的消息之后,陈祖也未怎么犹豫。便带领属下迎出十里等在了这里。
这却是给了钦差一行好大的面子,不过这到也在情理之间,一来自川中之战始,虽说阵前和京师战报,军情文书往来不断,但景帝是打定主意,不干涉前敌领兵将领行事了,所以正式的钦差赵石算是头一位,他这位大军留后不来迎上一迎也说不过去,二来呢,蜀国已降,川中之战到了尾声,这位钦差在这个时候到川中,是来干什么的也是不问可知之事,到此**行赏之际,他资格再老,官位再高,也不得不为手下之人着想,摆足架势,笑脸相迎。
这三来嘛,就是其自身境遇了,以上已然说的明白,在此就不再多言了。
看见钦差旗号越来越近。陈祖当先跪倒于地,大声道:“金州安抚使陈祖率金州属吏迎接钦差大人。。。。。。。。。”
老头声调高昂,声音立时传出老远,身后众人也立马跪倒了一地。
当先的赵石此时已然下马,挥手让身后队伍停下,这才紧走两步,上前一把将陈祖搀扶了起来,两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却都知道对方根底,这也不奇怪,钦差即将到来。陈祖不可能一无所知,尤其是正牌钦差和钦差副使两人,更是知之甚详的,至于赵石嘛,所到一地,该见什么人,此人又有何来历,居何职位,若不知道这些,那么他手下之人也该都回家耕田去了。
微微打量了一下这位须花白的老将军,却是笑道:“将军怎的在此相候,赵石位卑职小,可是不敢当啊。”
陈祖同样瞅了一眼这位年纪轻轻,就已然是四品朝廷大将的鹰扬将军,宣旨钦差,心里不由感叹了一声,果然是如同传闻中般年轻,自己确是老了啊,不过内心深处琢磨的还是此人出身来历,听闻此人当年在庆阳府兵变时入的军伍,如今又是皇帝近臣,也不知对当年之事还有芥蒂否,不然回京在陛下面前说上一句两句子虚乌有之言,他陈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钦差节旗到处,如陛下亲临,下官等不敢怠慢。。。。。。。。钦差大人一路鞍马劳顿,还请上马随下官等入城,下官已命人摆好酒菜,为钦差大人以及各位大人接风洗尘。”
这种迎送事宜在路上已然碰到不少,赵石到也应付自如,无有失礼之处,上马和陈祖并肩而行。
陈祖此时却是春风满面,和蔼至极,又和钦差副使曲士昭客套了几句,回望了一眼赵石身后的羽林军队伍,见这些将校军卒一个个虽然颇有些风尘之色,但从京师到金州。行程千里,如今兴元近在咫尺,却无一人敢于懈怠,军阵整齐,进退有据,一丝不乱,一种不经沙场,便无法拥有的森然之气不显自露,和那些被护在当中,已然喜色满面,相互轻松谈笑的文官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是领军的老行家,此时心中暗自点头,都说羽林军在东征之时大放异彩,尤其是领军之人,眼前这位年轻的羽林将军,深通领兵之道,今日一见,到也名不虚传,只这份气势,就已可当精锐之称了。
回不由向赵石由衷道:“大人麾下威武的很啊,老夫也曾入京述职,当日所见羽林军校和将军麾下比起来,可谓有云泥之别,大人真是好手段。。。。。。。。”
这句奉承到是恰到好处,赵石也就生受了下来,之后又闲聊了几句,东拉西扯的问了几句出口,陈祖也是健谈之人,每问必答,知无不言,快到府城之时,才怵然而惊,身旁这位钦差大人貌似漫不经心,问的东西也毫无干连,好像漫无边际,但细心一想,他回答的也颇随意,但此时一想,背后却出了一身的冷汗,差点没甩自己几个嘴巴,都想好了的,要小心应付,送走这些人完事,怎么就这么不小心,被人轻易之间就套了许多话去,这年纪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赵石这里已是得了不少有用的讯息,这种用来审问俘虏的技巧在他来说不过是驾轻就熟罢了,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他并不直接问川中之战大秦损失如何如何,而是问及粮草支应,军械供给等事,看似好奇,其实从开战到如今这些后勤数量上的变化,就能知道前方损失若干。
再有金州药草腾贵,想来伤病不少,尤其是川中气候问题,看来军中病患也严重到了一定的程度,再有便是弓箭等军用器械的输送也是刚开始时的十倍,看来川中雨水对于前方大军影响也是不小。
再有就是请陈祖引见一下军中众将,再问及这些将校领兵多少,大略之间,也能算出如今金州驻军多少,这个他是牢牢记在心里,新兵五千,平凉镇军一千,不过已经应援派出去剿除乱兵可以不计,再有就是各路留守兵马,估计有四五千之数,总的来说,整个金州留守兵马不过万人上下,如此粮草重地,竟然兵卒如此之少,可谓是空虚至极了,不过前方大胜,蜀国已降,到也不算什么了。
回过头来,又说起今年凤翔府他的老家粮草都运到了金州,青壮征集也是不少,收成受了很大影响,这仗也打完了,不知金州能否接济一下,看陈祖轻松的点头,说只要朝廷下令,这个不成问题,赵石心里便已有数儿,不说川中所获多少,只秦军粮草看来是无忧的了。。。。。。。。
到了兴元城下,见陈祖脸色青白,好像刚明白过味儿来,他只转头当没看见,这些都涉及军国重务,即便他是钦差,也不能与闻的,但这般套话,陈祖透露出来,却是怪不到他的头上,这时不管那位老将军心里百味杂陈,他向后挥手道:“我们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