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亲眼所见当然是好事,但比起热闹,还是性命重要。”谢老太爷道。
王老太爷看了眼一旁站立垂不语的崔远道,又看了眼身后一群随行官员中如鹤立鸡群般存在的年轻官员,同样的官袍,穿在他身上倒偏偏显出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清雅。
他笑道:“所以崔远道让他家小子跟着,届时护上一二。”
今日随行的都是朝中重臣,如崔璟和王栩这样的吏部小官完全可以避开的,但崔璟还是出现了,不得不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这话并没有避讳的意思,崔远道自然也听到了,闻言只道:“他一定要来,老夫劝阻不得。”
谢太尉道:“你倒也舍得,就不怕有人趁乱放流箭,折了你家这小九啊!”
“不管哪方人马都不会对我等动手,就算有流箭,一两支流箭也不至于耐何到他。”崔远道说话间神色未变,“若这样他都要出事,那就只能是他倒霉了,这个运气之说谁也说不好的。”
当——当——当的声音便在此时响了起来,是长安城内钟楼上的钟被敲响了,时间到了。
王老太爷不再说话,跟在送行的队伍中,送陛下的遗体往皇陵入土安葬。
今日也有不少自前来送陛下的百姓身着素服跪在黄天道两侧,目送此一行队伍出城。
大部分百姓都是跪着的,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需要跪的,经过黄天道中央时,卫瑶卿抬眼看了眼此时从百胜楼二楼往这边望来的人,是那个匈奴质子智牙师。
这种时候,他倒也不会不合时宜的笑,此时正往这里看来。
卫瑶卿握了握腰间的长刀,并没有说话,如果说今日是几位殿下的主场的话,那么这城中别的势力想必也不会消停。她若是他们,定然会想办法趁乱做些事情。
察觉到有道视线一直跟随着她,卫瑶卿忍不住回头,见智牙师朝她招了招手,便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而后目光落到了他身后不远处屋顶上站着的一人身上——裴宗之,裴宗之的那个位置,显然看的不是她,而是……智牙师。
智牙师在看她,裴宗之在看智牙师,她又回头在看裴宗之。
似乎有些有趣,就像一个环。她并没有提醒智牙师,而是转头,继续不显眼的走在送行的队伍中。
出城的队伍很安静,倒不是说声音安静,事实上队伍中的哭丧宫人声音响了一路,不管真伤心还是假伤心,哭就是了。
走过城门出了城,没有了两旁送行的百姓,一下子安静了不少,哭丧的声音更为明显。这显然不太对,不过送行的队伍并没有任何的停留,他们此时送的是陛下的棺椁,怎么说也要顾及天子脸面,自然不会在还未将陛下送入皇陵时动手,要动手也是回来的路上了。
皇陵入口处,早有杨公摔皇陵的守陵人与一些匠作监的人在地上跪迎了。
《葬书》曰:“夫阴阳之气噫为风,升为云,斗为雷,降为雨,行平地中而为生气。五行之生气,行乎地中,而生乎万物。”
所以皇陵之地四面环山,中有流水穿行,其大如斗。这样的地形除却是风水宝地之外,还狠适合伏击。她还记得她年幼时不懂事,曾同祖父说过这样的话。自然毫不意外的被骂了一通,事实上,除非极为缺德狠戾之人,不然甚少有人会拿皇陵做这种对先人不敬之事。
毕竟是自家的皇陵,先祖埋骨地会影响到子孙的气运,几位殿下就是再想如何,也应当不会在皇陵下手。
她是这么想的,百官也是这么想的,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是以当陛下的棺椁在阴阳司李修缘等人的示意下被送入陵道时,众人都没有想到变故会在此时生。
“轰隆”一声,先是陛下的棺椁被炸开,抬棺的人也被轰散出去,重重落地,不知生死。
变故生的如此之快,以至于近处的宫人受惊之四处哄闹奔走:“诈尸啦!”
“住口!”在近处也受到了几分“诈尸”余波的李修缘面白如纸,此时顾不得内伤忙扬声带着内力稳定众心,“不是诈尸!”
天子诈尸,那是非同小可,不管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吉兆,自然当先否定此事。
他话音刚落,隆隆声又起,脚下地动四面山摇,埋在山腰处的火药此时被一一点燃引爆。
送行队伍早已混乱不堪。
其间夹杂着秦王怒不可遏的质问:“李洛、李乐,你等居然敢在皇陵动手?”
都已如此了,也没有表面功夫的必要了,吴王李洛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他妈当老子是疯了不成?会在皇陵动手?”
谁也没有想到夺嫡居然会有人在皇陵埋上炸药,安乐更是惊慌:“外祖,此地怎会有炸药?”
郭太师的声音在一片轰乱中微不可闻:“臣怎会如此做?”
慌乱的对答在哄闹声中并不明显,多数人并没有听到,不过她听到了。卫瑶卿腰间长刀出鞘,李氏子孙再怎么争,也万万不敢在皇陵动手。寻常人家祖坟都会影响后世族人气运,更遑论皇陵?此等非常时期在皇陵动手是想断送大楚国祚不成?所以是有人要趁乱做些什么了。
在场一片混乱,混在送葬队伍中的官兵此时已然拔刀,不是他们这边的人动的手,那么势必是另两边的人动的手,夺嫡以如此匆忙慌乱的开场拉开了序幕。
这一刻她倒宁愿希望自己猜的没这么准,只可惜,看眼下混乱厮杀,已成修罗场的皇陵,显然她猜对了。有人用几枚炸药让夺嫡提早拉开了序幕,也让大楚埋藏先人骨血的皇陵染上了煞气,更让此时送行朝中重臣也成了这场夺嫡中的牺牲品。
开场是被迫的,那么局势掌控也早不由人了,即便知道不要乱杀这些朝中重臣,人早已杀红了眼,根本控制不住。
卫瑶卿跟在安乐公主身边将一个杀红眼砍过来的官兵踢到一旁,扬声喊了此时离她们甚近的禁军副统领的名字:“张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