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谏大骇,他饱读圣贤书,忠军爱国四个字,那是刻在心肺,深入骨髓。
女子坐上王座,便是那人是皇后,御史瞧见了,那也要撞柱而亡,以死血谏!
更何况,那人是陈望书,他的小女儿,现为臣妇,一个名誉上的县主而已。
“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大逆不道之事,快给我下来。”
陈望书眉头一挑,笑眯眯的看向了颜玦,“告诉我爹,我们要做什么?”
颜玦认认真真的回答道,“谋逆!”
屋子里一面寂静,陈清谏涨红了脸,抬起手来,指了指陈望书,又指了指颜玦,袖子一甩,实在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林十一,我同颜玦觉得,姓姜的人,坐这个江山已经坐得够久了。先君开国,是为圣贤,再往下去,有那扬光大者,是为明君;再往后,有那救世者,是为中兴之君。”
“再再往后,那便是江河日下,气数已尽。要不人说,日月兴衰,朝代更替。这天下,有能者居之……这王座,若那姓姜的后人是个傻子痴儿,这天下亦要奉他为主么?”
“你兴许要说,陈长歌不是痴儿,他是状元。可是纸上谈兵的故事,不用我说,诸君心中都一清二楚。但凡,先帝做事不是那么恶心,今日我同颜玦,也不必费心费力,走这么一遭。”
“凭什么呢?人人都要个公道,平王夺了先帝天下,是因为他觉得他们一脉才是嫡枝,天下应该是他们的,他要讨公道;如今陈长歌要夺平王天下,他觉得平王害得他父亲青史留恶名,他的父亲成了亡国之君,江山被窃,他要讨公道。”
陈望书说着,看向了陈清谏,“君主的公道,有臣公拿自己父亲,弟弟,儿子的命去填,那么臣子的公道呢?”
“阿爹,别看你这般淡定,三叔如同五雷轰顶。其实,你也不知道,先帝在强行要我小弟代替太子去死之后。又坑害我三叔,叫他用命去护着假太子南下吧?”
“陈家一家子人,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上!”
陈望书说着,声音又大了几分,这是她自肺腑的愤怒,“他口口声声要收复河山,断送了那么多人的大好前程,害得颜玦家破人亡。”
“可口里说得漂亮,实际上,他又做过什么于百姓于天下有益的事情呢?没有!便是有,也没有一个人,有权利玩弄别人的一生,更何况这些人,还都是对他忠心不二的人。”
不是她说,先帝当真是可恶至极。
那些奸臣,坏人,敌人,怎么不见他使出什么高超手段来对付;只会揪着身边的忠诚薅,这样的人,不值得。
“每年长歌生辰,你这个当父亲的,良心就不会痛么?”
陈清谏一脸的落寞,他如何不会痛呢?李氏喜欢熬汤,他并非是喝腻了,方才不爱喝了。而是长歌小时候,身子很差。干干的米饭馍馍,他难以下咽。
李氏便常常给他熬了汤泡着来吃。她年轻的时候,四处野游,并不精通厨艺,会的也仅有这么一种汤。他每次喝的时候,都会想到那个被他献祭了的小儿子。
那是他的骨肉,他如何能够无动于衷呢?
李氏年轻的时候,肆意张扬,连天都敢戳个窟窿,这十年来……还有他的三弟,他万万没有想到先帝会……还有颜玦……
“诸君,可以站队了。林十一,你怎么想的呢?”
在场的老头子们怎么想,她压根儿不在乎。手无寸铁之辈,在强大的武力面前,就是纸老虎。他们能够为了陈长歌,变节一次。就能够为了颜玦,再变节一次。
墙头的草而已。
林十一,方才是关键所在。
虽然她在心中猜测,十有八九,林十一会带着黑羽卫倒向陈长歌。这样,才有了书中的结局,颜玦一败涂地……
陈望书说完,环顾了四周,在椅子上晃起了腿,一旁的颜玦瞧着好笑,亲昵的摸了摸她的头。
陈望书一把捏住了颜玦的手,“陈长歌是状元没有错。但是,颜玦也是进士出身,论学识,只比他略逊色一筹。至于武力,诸君已经见识过了。”
“这种文武全才的人,我就不用在这里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
“你夸都夸完了!”付小堂说完,大步一跨,站在了陈望书,见他阿爹不动,他又猴急的招了招手,“阿爹,你站着做什么?这是我姐姐,姐夫。”
付三司使木着一张脸,脚步却并不慢地走到了付小堂旁边,拍了拍他的脑袋。
陈三叔忿忿的瞪了陈长歌一眼,扶着腿脚不便利的张筠年,走到了颜玦身边。
“没有了黑羽卫,这里所有的人,都是陈长歌的人。你为什么可以这么自信满满的,说出谋逆的话,就凭你同颜玦两个人吗?你还没有武功。”
屋子里的人,微妙的分成了两个阵营,无人再理会如今的官家以及太后,更无人理会,五花大绑的高相公同八皇子。
只有林十一一个人站在中间,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林十一看向了陈望书,老实说,他实在无法理解,陈望书那种每一根头丝儿都溢出来的自信。一兵一卒,也敢谋逆,嚣张得好似天下尽在她的掌握中一般。
若是其他人,他定是会觉得她疯了。
可若是陈望书,他却觉得,这好似是理所当然,本应如此的。
林十一觉得自己,好似疯了,于是他老实的问出了口。
“所以,你会站到陈长歌那边去吗?像你这十年来,看着颜玦一次又一次的被人刺死一样,袖手旁观。我觉得颜玦能成,你觉得能吗?林十一。”
“你一直跟在颜玦身边,应该知晓我的行事作风,我自是强大,方才自信。”
“所以,林十一,你想好了么?”
陈望书嘴上问着,却并非有多么期待。黄瑞的大军,已经在宫门外了。黄家军同远在边关的襄阳军,就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林十一看了看陈长歌,又看了看颜玦。
他将腰间悬挂着的那根黑色翎羽,取了下来,走到了陈长歌的跟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双手将那翎羽,举过了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