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吃了几筷子,洛琅说:“我有朋友认识美国的眼科专家,需不需要介绍你们认识?”他的语气听起来真挚而平和,简瑶抬头望着薄靳言,安岩低头扒饭。
薄靳言答:“不用了。美国最好的我已试过了,没有用。谢谢。”
洛琅沉默了,简瑶心里却是一疼。忽然手在桌下被薄靳言再次捏住,握得很紧,很紧。简瑶微微一怔,大拇指轻轻摸了几下他的手背,他的手劲才松下来。
然而洛琅静了一会儿,又说:“靳言,简瑶,我有个不情之请。”他笑了笑:“等你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我可不可以当孩子的干爹?”
他望着他们,那双眼当真是赤诚而期盼的。
简瑶愣了一下,这个她还真没有预料到,转头看向薄靳言。安岩闻言则忽的抬起头,一双清黑的眼,盯着薄靳言。
薄靳言静默了一瞬,答:“抱歉,恐怕我无法接受你的情谊。因为我们的孩子,只能有一个干爹。”
安岩的嘴角刹那弯起。
然后就听到薄靳言淡淡地说:“是傅子遇。”
所有人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静默不语。
这时方青走进来了,大敌当前,他不想叫朋友们知道自己的为难,其实他也有些心不在焉,随口问道:“在聊什么?”
简瑶笑道:“在聊以后的孩子。”
这时洛琅也笑了,问:“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生孩子?”干爹的话题就算岔过去了。
简瑶没说话。
薄靳言特别肯定地答:“明年。”简瑶看他一眼。
因为坐下的动作有点大,方青一不小心把背包从椅背上碰落下来,里面的一叠资料也掉了下来。他立刻弯腰去捡,旁边的洛琅也伸手。
洛琅看了看手里的资料,笑了:“通缉令?怎么,这名通缉犯与蝴蝶杀人案有关?”
方青立刻把洛琅手里的资料收回来放好,说:“老洛,这个你就别问了。”
洛琅无所谓地笑笑:“我随口一问。”
大家继续吃饭。只是因为各怀心事,这顿火锅的气氛总有些安静。吃完后,洛琅不等大家反应过来就买了单,然后打了个车。上车前,他笑着对他们说:“保重,查案时都注意安全。回北京我们再约!”
大伙儿都站在路边,朝他挥手告别。简瑶一直看着他,他却完全没有再看她,钻进车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警局离吃饭的地方不远,方青和安岩二人知情识趣地先走了,只余简瑶和薄靳言,手挽手走在后面。
月光倾泻,树影轻摇,道路笔直向前。
“洛琅这个人,你怎么看?”简瑶说。
薄靳言答:“内敛,敏感,忧伤,坚韧。”
简瑶心头一震,而他神色平静。
“我不喜欢他。”他又说了一句,“他身上有某种晦涩不清的气质。”
简瑶静了一会儿,说:“我们查一下洛琅吧。”
——
然而专案组的整体进度,并不会因为这个小插曲,而做丝毫停留。
一天后。
薄靳言的目标确定了。
那是一个今年年初开始通缉的罪犯。十足十的悍匪。他叫常宝石,江湖人称“常二”,退伍军人出身,还是特种兵。杀人放火、抢劫强奸,无所不为。今年年初,他的同伙被警方狠狠一网打尽,只余他惊险逃窜。只是这厮太狡猾又太胆大,逃了几个月,也没被抓到。现在据说逃到了湖南境内。
薄靳言说:“蝴蝶杀手近年来专杀悍匪,与常宝石相比,其它通缉犯黯然失色。他一定会选择他,这事关一个顶级连环杀手的骄傲。”
其他人:“……”只有简瑶郑重点头:“有道理。”
为毛冷酷邪恶的连环杀手,到了这两口子嘴里,都变得活灵活现起来了呢?还“黯然失色”、“连环杀手的骄傲”……
薄靳言转而看向方青:“接下来看你的了。疑犯追踪,是你们刑警最擅长的。”
方青眼睛都没眨一下,答:“好!”
——
湖南这个地方,山多、秀美。虽然拥有全国顶尖的山水之色,也拥有全国最时髦的娱乐精神。但多少年过去了,除了几个大城市,其它中小城市的展几十年如一日,停滞、平庸。湖南人同样也是,淳朴中带着几分精明,精明中又带着几分茫然。但湖南人的血中,似乎一直流淌着某种不安分的彪悍因子。因此,也是湖南这片土地上,出过许多将军,也出过全中国最丧心病狂的连环杀手、悍匪,譬如张君军团,在此按下不表。
方青先去湖南追了五天。
原本公安部下设追逃大队,就一直盯着常宝石和踪迹,再加上专案组新增警力。数百兵力已将常宝石藏身的南部山区围得水泄不通。到了第五天夜里,方青给薄靳言他们打电话,说:“鱼快落网了,你们可以过来了。”
——
这是一片寂静的村落,二十多户人,坐落在山丘间的盆地中。离城市很远,是以屋舍凋零,地广人稀。
这是非常晴朗的一天。蓝天万里无云,唯有太阳高悬。但秋日山中,并不太热,凉爽宁静。
方青已和其他刑警冲去了包围圈的一线,简瑶、薄靳言和安岩三人,跟随其他支援兵力,随后赶来。安岩始终打开电脑地图,注视着周围地形、天气甚至远处交通的变化。而简瑶始终在薄靳言身边,不离左右。
远远望去,村子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偶尔有村民走过,但立刻旁边就会有一只手伸出来,把村民拉到隐蔽处。你再仔细一看,会看到许多房子、篱笆周围,都有刑警贴墙而立。他们的目标,是最远处一栋灰白老旧的矮房。
简瑶等人,在外围守候着。
突然间,刑警们动了。一个个穿着便衣,却如同猎豹,都朝房子的方向扑了过去。
“他早就从房子后面跑了!”有人厉喝一声。
刑警们快速合围。
房子背后就是树林,树林之后就是山。常宝石毫无疑问是选择自己最熟悉的地形,进山逃窜了。速度之快、反应之灵敏,也许在警察们进村那一刻,就已被他察觉,进而逃跑。
“追上去!”薄靳言说。他们一行人也快速跟上。
这山还真不好爬,地形崎岖,并没有路。薄靳言拄着拐杖看不见,虽然他人高腿长,且一往无前毫不畏惧,但简瑶跟他渐渐还是落在最后。连安岩都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跑到前面去了。
简瑶并不在意,薄靳言也不在意。只继续循着人声追去。
——
常宝石跑到了一片断崖下,回头紧张地望了望,暂时没人跟来。他靠着崖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看起来约莫四十上下,身材高大结实,穿着当地农民常见的劣质衬衣和灰料子裤,裤脚挽起,满脚的泥。看起来真的跟农民没有两样。他的头上还戴着顶草帽,帽檐深深压下,是以看不清面目。
他休息了一会儿,隐约听到又有脚步声追上来了,心神一凛,转身刚要继续逃,忽然间,全身的冷汗却已冒出来了。
一支枪管。
一支黑色的手枪,从岩壁旁的阴影中伸出,正对着他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