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如天河倒灌。
溱水之畔有一高台小丘,其上绿荫成林,古树幽幽。
此地看似普通,实则大大有名,史传为黄帝建都之地,故因此得名轩辕丘。
轩辕丘四周各有山岗环绕,中间一处盆地,正好是溱水与洧水交汇之处,不知何时,有道人在河边林中建了一处道观,取名为空桑。
空桑观青砖碧瓦,墙屋斑驳,周围古树参天,秀林郁郁,从里到外都透一股淡然幽静的道韵,大雨滂沱中,雾蒙蒙一片,使道观显得神秘而悠远,令人神往。
清源是空桑观里的一个小道僮,今年十四岁,个头不高,容貌憨厚,黝黑的皮肤显得很壮实,若非一身道士打扮,把头剃光的话,光看模样他倒更像是一个小沙弥。清源本是孤儿,自小被观主冲玄道长收养,随着他慢慢长大,平日里做完功课后也开始接待香客。当然,除此之外他还要负责前殿打扫的工作。累倒是不累,但却很忙碌
。因此每到雨雪天气,最高兴的就是他了,毕竟在这种天气里,再虔诚的香客也不会过来进香,对他来讲,就是难得的悠闲。
今天也是这样,眼看外面大雨滂沱,清源心里开心不已,先是关窗闭户,然后拿起扫帚,草草的把大殿打扫一遍后,他快步走向后院,准备向师傅请教武功。
他沿着滴雨的曲廊向前走前,忽然看到雨中一道人影缓缓朝外走去。
“咦?谁在这种天气还要出门?”清源好奇地驻足看去,现竟是观主冲玄道长。
奇怪的是,在这种天气里观主竟然连伞都不撑,脚步也显得匆忙,好像有什么急事。
在清源的记忆里,冲玄道长是一个非常淡定的人,从小到大,清源还从没见他过火,更没见过他脸上露出过焦急之色,就好像对于世间的一切他都不在意似的。
“观主这是去哪里?怎么不打伞啊。”今天的情况令清源分外好奇,想了想,迈步跟了过去。
冲玄道长白白须,看年纪最少六十多岁了,但当他被大雨淋湿,道袍贴在身上后,却显出矫健的身材,仿佛是一个强健的青年般。
他快步出了道观,在道观前的一棵苍劲的银杏树下停下脚步,微微仰头看着大树,嘴角嚅动,似乎在说着什么,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淌下,露出他略显苍白的脸。
“观主在跟谁说话?”清源暗暗好奇,可左看右看,也没现周围有其他人,朝树上看去,也没有人影。
“难道是自言自语?再或者……”清源眼睛一亮,有火热的眼神看向那棵不知长了多少年,几丈高的银杏树。
“莫非,这棵树成精了?”清源心砰砰直跳。
也不能说他天真幼稚,实在是道家本就有精怪一说,而且除了练习武艺,每日诵读道经,也是固定的功课。
在清源想来,人能修炼,树应该也能吧?特别是这种长了很多年的古树,每日里听着道经,就算真成精了也不奇怪。
清源非常兴奋,心里暗暗决定,过一阵子,等观主走了,自己一定要过去看看。
可就在这时,忽然,一道闪电亮起,直劈冲玄的天灵盖,冲玄道长应声倒下。
“啊!”清源惊恐地尖叫起来,整个人都吓傻了,一时间浑身软,跌坐在地。
听到他的尖叫声,道观里飞快跑出两个中年道人,这二人当先一个身材魁梧,浓眉大眼,行走间虎虎生风,此人是观中三代弟子,名为广修。
另一人身材略显消瘦,面容硬朗,但一双眼睛却温和而谦和,道号广益,同为空桑观三代弟子,是广修的师弟。
二人都是中年模样,看起来四十来岁,本来朴素清爽的道袍此时被雨水淋透,都显得有些狼狈。
他们一出来,看到清源模样,马上一皱眉,快步上前将他拉起,疑惑问道:“怎么了清源?出什么事了?”
清源顾不得雨伞掉在地上,满脸惊恐的指着雨中,魂不附体的道:“两位师叔,观主他……他被雷劈死啦!”
两个道士大惊,顺着清源手指看过去,就见一人倒在树下,生死不知。
“怎么会这样?”二人大惊,其中一个略显消瘦的道士连忙跑过去。
另一个高大些的广修却返头往道观里跑:“我去喊师兄弟们来帮忙!”
清源扭头见广修师叔跑开,再看广益师叔已经跑进雨中,忙也冲出雨幕,想追过去。
可就在这时,空中忽然又是一道闪电劈下,将刚刚跑近的广益也劈倒在地。
清源大骇,身体顿时僵住,突然尖叫一声,返身就跑。
大雨倾盆,雷声轰隆。
好一会儿过去,倒在地上的生死不知的冲玄道长手指突然动了动,又过了一会儿,他吃力的睁开双眼,眼神黯淡,迷茫而失神。
“轰!”空中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他苍白的脸。
“呼……”冲玄道长长吐出一口气,努力转头,现身旁不远处广益脸冲下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冲玄双眼微亮,急促的喘息几声,鼓起全力艰难的翻过身,顺着泥泞的土地朝广益颤巍巍的爬去。
他动作慢如蜗牛,像是背负着千斤巨石般,与其说是在爬,不如说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点点的蠕动。好在二人之前的距离很近,只有不到五尺远,很快爬到广益身边,冲玄眼神越来越暗,颤巍巍的抬起左手按在广益后背,然后用最后一点力气微微扭了扭腰,把自己右手
藏在腹下。
做完了这一切,好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事,冲玄全身都松了下来,这才感觉到无尽的冰冷正朝自己袭来,好像要把自己整个吞噬。
“唉……”他嘴里出一声似不舍,似遗憾的叹息,眼中最后一点神采终于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