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回到肃王府后,赵弘润独自坐在书房内思索着孙叞所讲述的那些。
做最坏打算想,如今的大梁,已然落入了太子弘誉的掌握,这让赵弘润难免有些担心甘露殿的父皇。
原因很简单,似太子弘誉这般撤换六部尚书,那是多么大的事?可是在甘露殿内养歇的父皇,却始终没有出面,这让赵弘润不由猜测起来,莫非他们父皇已遭到太子弘誉软禁?
而对此,赵弘润简直难以置信。
他父皇那是什么人?
那可是夺嫡上位的君王,岂会不防着一手?
按理来说,不至于会遭到太子弘誉软禁——要知道,哪怕赵弘润再是认可太子弘誉的才能,但与他们父皇相比,赵弘润仍然觉得相差一大截。
至少,自从魏天子认真以后,赵弘润就再也没有从这位父皇身上占到上风,那所谓的父子战争,他依旧是「两胜四负」的局面。
不是赵弘润不想扳平,甚至取胜,问题是他实在抓不到机会。
然而那样的父皇,却居然被太子弘誉软禁了?
这让赵弘润不由地暗自猜想:难道父皇果真老了?
当然,关于「软禁」的事,这还只是赵弘润的猜测,毕竟在亲眼见到他父皇之前,他也不敢保证他父皇是否遭到软禁,万一他父皇的确是将国家与社稷交给了太子弘誉呢?
更何况,赵弘润实在也想不出太子弘誉有什么理由软禁他们父皇,毕竟太子弘誉明摆着已经是承接皇位的储君,按理来说根本没有理由做出这种事——难道只是为了早几日执掌大权?这太可笑了。
想到这里,赵弘润按捺心中的猜忌,等着青鸦众的汇报。
而与此同时,在皇宫内的东宫,太子弘誉正坐在内殿,手拿着一张纸,若有所思。
只见在这张纸上,清楚地记载了赵弘润今日一整天的行程,时间精确到几时几刻。
良久,他长吐一口气,将这张纸递给在旁的张启功。
张启功接过那张纸扫了两眼,正色说道:“看来肃王多少已有些起疑,正在四处打探……”
太子弘誉闭着双目沉思了片刻,问道:“赵弘疆、赵弘信、赵弘宣三人,还未表明态度么?”
“至今还未收到他三人的回应。”张启功摇了摇头,随即又补充道:“不过,据细作送回来的消息称,阳翟王赵弘璟曾私底下前往宋郡,与庆王赵弘信相见。”
“赵弘璟……”太子弘誉微微睁开双目,眯着眼睛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语气中仍旧充满了杀气与恶意:“他不过是一只丧家之犬,我迟早将他生擒,将其凌迟处死、碎尸万段!”
听闻此言,张启功低声说道:“太子殿下不可轻敌。……关于赵弘璟,在下左思右想,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什么?”太子弘誉脸上露出几许疑惑。
只见张启功面色凝重地说道:“赵弘璟当初封到阳翟,阳翟乃贫瘠之地,何以赵弘璟竟能私底下凑起一支私军?他的粮饷哪里来?军备哪里来?”
“不是前兵部尚书徐贯与前户部尚书李粱私下挪动么?”赵弘誉皱着眉头说道。
张启功闻言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户部的账目清点不清,这是正常的,当年我大魏遭受五方势力围攻时,户部耗尽国库的存金,一方面流入市集填平市集的米价差额,一方面又向国内贵族借贷,如此庞大的数目,会有出入在所难免,并不能肯定就是李粱截取了税金……殿下别忘了,当初赵弘璟还在大梁时,虽然主持户部,但李粱与他的关系并不融洽。当然,那位李尚书与咱们也并不融洽就是了……”
“唔。”太子弘誉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兵部也是相同情况吧?”
张启功轻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当年朝廷允许国内贵族筹措私军,由于战况险峻,兵部在没有登记的情况下,就将军械库的器械放给了国内的私军……既然前兵部尚书徐贯与太子殿下并未一路,那就索性让他背了这责任。”说到这里,他在笑了两声后,忽然严肃了表情,正色说道:“总而言之,兵部与户部,与赵弘璟多半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可赵弘璟却能在短短半年前,凑足一笔钱财,私底下组建了一支万余人的私军,若非那日派了禁卫前往阳翟,我等还被蒙在鼓里……”
太子弘誉闻言,一边用手指敲击着桌案,一边沉思着。
张启功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有一伙人,在私底下给赵弘璟提供着资金,帮助后者积蓄力量。
至于究竟是谁,太子弘誉也不得而知。
不过无所谓,赵弘璟花费了大半年积蓄的那些可怜的兵力,早已被他派遣禁卫设法除掉了,如今的赵弘璟,只不过是丧家之犬。
唯一让太子弘誉感到顾虑的是,他至今仍没有找到赵弘璟的下落,因此他暗自猜测,赵弘璟是否有可能逃到赵弘信、赵弘宣、赵弘疆这三位外封的兄弟那边。
这三位外封的兄弟,与太子弘誉的关系并不是很和睦,庆王弘信就不用多说了,当年赵弘誉借「金乡屠民」一事将其一脚踹到宋郡,庆王弘信至今还未摆平难缠的北亳军,对他赵弘誉可谓是恨之入骨;而桓王赵弘宣,因为长皇子赵弘礼的关系,一直以来就对他赵弘誉抱持敌意;唯独剩下燕王赵弘疆,与他赵弘誉以往并未生龌蹉,但是此人在北疆与桓王赵弘宣同进同退,因此与太子弘誉的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不,邀请诸兄弟回大梁见证登基大典的书信出去已有十日,唯独肃王赵弘润应邀来到了大梁,其余赵弘信、赵弘宣、赵弘疆三人,皆没有任何动静。
想到这里,太子弘誉沉声说道:“赵弘璟的事,暂且放在一边,如今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让赵弘宣、赵弘疆、赵弘信三人前来大梁……”
听闻此言,张启功摇摇头说道:“话虽如此,但正如在下当初所断言的那样……恐怕三人不会中计。”说到这里,他暗示赵弘誉道:“在下以为,太子当另做打算。”
听到张启功口中那句「另作打算」,太子弘誉的面色便变得凝重了几分。
因为当初张启功在向太子弘誉献计时,有两条计策。
第一条,无非就是借「见证登基大典」这件事,将肃王赵弘润、桓王赵弘宣、燕王赵弘疆、庆王赵弘信四人骗到大梁,解释兵权。
这条计策,合乎情理,毕竟历代新君登基,同辈的兄弟的确是要到场见证,拥护新君。
但问题是,赵弘宣、赵弘疆、赵弘宣三人又不是傻瓜,在得知大梁这一年多来生的变化后,怎么可能轻易前来大梁呢?——也只有以往就支持太子弘誉的肃王赵弘润,会如此干脆地前来大梁,虽然这位殿下此番前来,恐怕也是心存着某些别的想法。
至于第二条,那就是判定那几名兄弟的罪名,毕竟拒绝赴大梁见证新君继位,这是说不过去的,只要太子弘誉这边稍微运作一下,就能将「拥兵自重」、「图谋不轨」罪名按在那几名兄弟头上。
只不过,这样一来,兄弟几人也等同于彻底撕破了脸皮,搞不好那几个兄弟会「矫诏起兵」,联手对抗他,到时候,国内说不定就会爆一场内乱。
不过庆幸的是,诸兄弟中最擅长打仗的肃王赵弘润,已于前两日来到了大梁,这让太子弘誉大大松了口气,否则若是这位兄弟亦拒绝邀请,太子弘誉还真不敢弄什么登基大典——若是登基之后,镇守魏国四方的兄弟王侯依旧不尊君令,那岂不是徒惹天下人耻笑他赵弘誉?
“……太子殿下,在下以为,此事不易再拖,应当向那三人出最后通牒。”
见太子弘誉似乎仍在考虑此事,张启功压低声音说道:“再拖下去,待等肃王那边亦察觉了不对,被他走脱,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太子弘誉沉思了片刻,眯了眯眼睛,沉声说道:“好!就依你的意思,于垂拱殿布诏令,勒令赵弘宣、赵弘疆、赵弘信三人于五日内赶赴大梁,若违此期限……则视为叛逆!”
张启功闻言面色一正,拱手赞道:“太子殿下英明!”
说罢,他好似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说道:“太子殿下,肃王那边,在下建议还是多派些人手,谨慎些为好……”
尽管张启功说得颇为隐晦,但太子弘誉还是能够听懂前者想要表达的含义:派遣软禁肃王赵弘润一行人!
只见太子弘誉眼眸中闪过几丝复杂神色,惆怅说道:“此事……不必操之过急。”
听闻此言,张启功紧声说道:“太子殿下,肃王那边可是……”
“我知道!”太子弘誉打断了张启功的话,正色说道:“启功,你要知道,我虽希望收回诸兄弟兵权,但并不希望与八弟交恶,待日后稳固下来,我还是会重用弘润,为我大魏开疆辟土……”
说到这里,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兴致阑珊地说道:“总之,这件事再缓几日,除非弘润他有意逃离大梁,否则,绝不允许派兵软禁。”
见太子弘誉主意已决,张启功摇了摇头,只能拱手领命。
数日后,垂拱殿布的诏令送到了宋郡昌邑县的庆王弘信手中。
庆王弘信在看罢诏令后,勃然大怒。
与此同期,相同的诏令亦送到了河东郡安邑县的桓王赵弘宣手中。
后者在看完诏令后,亦是面色不善。
最终,庆王弘信与桓王弘宣,依旧按兵不动,谁也没有前赴大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