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即赵弘润成婚的前一日,宗卫高括将一名精瘦的男子带到了赵弘润的书房。
还未等赵弘润反应过来,就见那名已迅速打量过书房内诸人的精瘦男子,单膝叩地跪倒在前者面前,抱拳说道:“鸦五,叩见殿下。”
本来赵弘润还在纳闷高括将这名精瘦男子带来的用意,待听到「鸦五」这个名字,不由地眼睛一亮。
在青鸦众当中,除「鸦」应康常年呆在商水县,主要负责建设青鸦的隐贼村落以及培养新人外,其余「鸦二」至「鸦十」,皆可视为青鸦众在各地方的头目,而鸦五,正是大梁青鸦众分据点的头目。
只不过,与青鸦众的任务交接,赵弘润已经交给了宗卫高括,因此,他以往倒也没有格外关注这个鸦五。但是这次,鸦五带着二十几个青鸦众,在王皇后的人手中硬生生劫走了曲梁侯司马颂,却是十足给赵弘润长了脸。
“你就是鸦五么?不错。”赵弘润起身走上前,扶起鸦五,这番礼贤下士的举动,让鸦五这位已惯于在刀刃上行走的汉子都不禁有些激动,露出一副受宠若惊地表情,低声说道:“卑职擅做主张,还请殿下恕罪。”
在进来的时候,鸦五已经从宗卫高括口中得知,眼前这位肃王殿下早已得知了他们与那些巡检禁卫的冲突,因此直截了当地告罪,毕竟当得知那些巡检禁卫的背后,居然是宫内的人——高括并未透露具体是谁——时,鸦五多少也是有些不安的。
“不,你做得很好。”
可能是察觉到鸦五有些忐忑,赵弘润笑着宽慰道:“你劫走的人,很关键。”说到这里,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补充道:“鸦五,在这件事中牺牲的青鸦众弟兄们,本王恐怕无法为他们报仇,只能给予一些抚恤,厚待他们的家人……”
此时鸦五早已得知他们当时的对手究竟是什么身份,也隐约猜到这些人的指使者来头很大,当然不会苛求什么,对于他们来说,能拥有如今的地位与生活,已让他们非常满意。
“殿下言重了,能为殿下效力,是我等的福分。”说到这里,鸦五舔了舔嘴唇,表情突然变得颇为古怪,讪讪说道:“至于报仇……唔,卑职等人已经私了了……”
“私了?”赵弘润闻言颇感意外地问道:“你们与那些人和解了?”
“不,他们把他们全宰了。”高括在旁以一种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
“都……都杀了?”赵弘润不禁睁大了眼睛。
看着眼前这位殿下惊愕的表情,鸦五暗暗叫苦。
的确,他们把那些追到小黄县的巡检禁卫全部给宰了,虽然真正动手杀人的是黑鸦众,但因为这件事因鸦五等青鸦众而起,因此,鸦五只能硬着头皮背负这个责任——毕竟这次若没有黑鸦众的支援,鸦五等人或许会被那太监戚贵的人手所杀。
回想起当时那些青鸦众奚落、讥讽自己等人,鸦五就感觉心中堵得慌——这回,他们青鸦众在黑鸦众面前大大地丢了一个面子,却还要承那帮家伙的情,替他们背锅,要说有多郁闷就有多郁闷。
想到这里,他迎着头皮说道:“前前后后,大概杀死近两百五十名……唔,那些人。”
听闻此言,赵弘润暗暗咋舌。
『好家伙,被我不幸言中……近两百五十名禁卫,这下子冯卢可有得头疼了……』
赵弘润暗自摇了摇头。
要知道,禁卫可不是随随便便从哪里可以抓来的壮丁,每一名禁卫,都是在「宫籍」中登记过的,如今一下子死了近两百五十名禁卫,这意味着大太监冯卢想要遮掩这件事,难度会非常大。
当然,这跟赵弘润无关,相信王皇后在得知此事后,也怪罪不到他身上:你王皇后派人去杀曲梁侯司马颂的时候,又没提前与我打过招呼。
“近两百五十名……啧啧。”做了一个古怪的表情,赵弘润问道:“那你们的伤亡呢?”
“卑职损失了十三名属下,黑鸦那边……只有几人负伤,并无死者。”说到这里,鸦五心中多少也有些郁闷,他感觉,曾经身手相差不大的双鸦,到今时今日似乎已逐渐拉开了差距。
虽然他们青鸦偶尔也负责杀人,但相比较真正只负责杀人的黑鸦,的确是有了一段不小的差距。
赵弘润闻言点了点头,转头对高括说道:“高括,抚恤之事,就交给你了,莫要使忠心之士心寒。”
十三名青鸦的阵亡,固然让他痛心不已,但因为有着「禁卫方损失近两百五十人」这个前提,赵弘润的郁闷倒是纾解了些许。
“殿下放心。”高括抱拳应道。
见此,赵弘润这才又对鸦五问道:“鸦五,被你劫走的人,可在你手中?”
鸦五当然明白指的是谁,点头说道:“事实上,卑职已将其带到大梁,正在我青鸦的城内分舵,殿下可是要见他们?”
赵弘润沉吟了片刻,点头说道:“高括,你跟鸦五一道去,把他们带来,本王有话要问。”
“是!”高括与鸦五抱拳应道。
在离开了书房后,鸦五忽然想到一事,转头对高括说道:“高爷,方才卑职忘记问了,那阉狗如何处置?”
高括知道鸦五指的是大太监冯卢的心腹戚贵,同样也是王皇后那边的人。
“你没杀他?”高括皱眉问道。
鸦五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古怪。
其实他早就看出那戚贵是个太监,可能来自大梁的皇宫,哪敢随意杀害?
要知道,那近两百五十名禁卫的死者,其中有九成都是那些听不懂人话的黑鸦众给宰的——那帮杀人鬼,被安排到小黄给冶造局守着几块试验田,早就手痒难耐了,以至于鸦五当时一个劲地喊“留下几个活口”,也没人睬他。
好不容易,鸦五才将戚贵那个阉狗保下来,否则说不准,这老狗也被那些杀人鬼大卸八块了。
高括闻言思忖了片刻。
其实在他看来,戚贵死或者活着,对于他家殿下、对于那位王皇后来说,影响都不大,死就死了呗;但是话说回来,既然双方已达成了「到此为止」的协议,事后再动手杀人,这就明摆着是不给王皇后面子了。
想到这里,高括低声说道:“下次要动手就趁早……现下不能动手了,你把他放了吧,算是给……给对方一个面子。”
『感情我当时的顾虑毫无必要?』
鸦五表情古怪地点了点头。
约半个时辰后,宗卫高括跟着鸦五等人,来到了青鸦众在大梁的分舵。
其实就是一座很普通的宅邸而已,并且内侍监多多少少也知道这帮人的存在,只不过双方以往井水不犯河水,因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在来到分舵后,鸦五下令释放了太监戚贵。
可能是因为被鸦五打落了几颗牙,亦或是被黑鸦众给吓到了,亦或是看到了高括,总之,戚贵没敢放什么狠话,蓬头散灰溜溜地离开了。
尽管此人在离开时深深看了一眼高括,但高括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若戚贵因为今日之事怀恨在心,日后私下做出什么损害肃王府利益的事来,那么,不用他们动手,王皇后与大太监冯卢,自会替他们处理掉此人。
而在释放了戚贵之后,高括在鸦五的指引下,来到了另外一个房间,只见在房间里,曲梁侯司马颂与妻子周氏以及他们两个儿子,正一脸不安地坐在屋内。
“不是说有五个人么?”高括心中默数了一下,困惑询问鸦五。
鸦五简单地解释了一番,原来,在他们逃到小黄、得到了黑鸦众的支援之后,曲梁侯司马颂的护卫高若,就因为伤重过世了,至于其长子高林,则是在一行人逃亡途中,主动与几名青鸦众留下断后,牺牲自己拖延了戚贵率领的禁卫军,大概也是死于非命了,以至于曲梁侯府一门上下,如今就只剩下曲梁侯司马颂夫妇以及他们两个儿子。
“这样啊……”高括点点头,迈步走到曲梁侯司马颂面前,拱手抱拳说道:“阁下就是曲兄吧?”
『曲兄?』
司马颂微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毕竟在入城的期间,他也得知了‘自己’已死于封丘的消息,隐隐约约也猜到了一些。
想到这里,他拱手回道:“正是曲某,不知阁下是?”
高括微微一笑,说道:“在下是肃王府的高括,曲兄,殿下要见你。”
听闻此言,周氏下意识地抓紧了司马颂的衣袖,脸上流露出几许惊骇、恐惧之色。
她已经完全想不懂了,先是遭到禁卫的追杀,如今那位名满天下的肃王殿下也要见她的夫君……这,这究竟怎么回事?
司马颂轻轻搂着周氏,安抚着她。
半个时辰后,司马颂被带到赵弘润的书房,看着面前那位曾有过几面之缘的肃王殿下,司马颂诚恳地说道:“只要肃王殿下愿意保我妻儿性命,我会对肃王殿下知无不言。”
赵弘润深深地看了一眼司马颂,点点头说道:“这……并不难。”
而与此同时,蓬头散、狼狈不堪的太监戚贵,在无人之处梳理了一下装束后,已回到了皇宫内的凤仪殿,见到了大太监冯卢。
当他艰难地告诉冯卢,此行损失了相近两百五十名禁卫后,大太监冯卢的脸,顿时就黑了,指着戚贵气得说不出话来。
开什么玩笑?!
近两百五十名禁卫,这让他如何对外解释这些禁卫的离奇死亡?
此时他终于明白,当日那位肃王殿下的那句「但愿」,究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