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溯到一日前,即九月的最后一日。
在距离赵弘润率军从函谷撤到卢氏约还有两日左右的时候,魏将乐逡率领着从涧北魏营败退的两万羯角骑兵与数万奴隶,撤退到卢氏重整军队,准备夺回『卢氏军营』。
然而待等乐逡率军抵达卢氏军营一带后,却诧然地现,这座军营竟然挂上了『鄢陵军』的旗帜——这座军营,竟已被鄢陵军攻克。
这让魏将乐逡心中大喜,毕竟他的职位是砀山军的『营将军』,军职高低等同于羯角军的五名『万夫长』,虽然说羯角军的军职比魏军将领低半级,但这并不意味着乐逡就有权号令跟随他返攻卢氏的『察哈尔图』、『柯立丹』两名羯角军的万夫长。
在如今三川草原上,能够号令羯角军的,就只有三个人:肃王赵弘润、大将军司马安,以及羯角军的大统领博西勒。
也正因为这样,在撤离涧北魏营的途中,『察哈尔图』与『柯立丹』两名羯角军的万夫长在聚集了一些羯角骑兵后,就半途离开重新攻打已被秦将王戬攻陷的涧北魏营,根本不理睬乐逡的号令。
对此,乐逡毫无办法,虽然他明知那两名羯角军万夫长是为了争功,但却无权指责对方什么。
只不过,秦羚联军是那样容易对付的么?
似这般乱糟糟地回身反攻,就能打下涧北军营?
乐逡根本不看好。
但很无奈,羯角骑兵根本不理睬他,以至于撤退到卢氏时,乐逡手底下就只有一些砀山骑兵,以及数万臣服了大将军司马安的原乌须部落奴隶。
而要命的是,可能是看到魏军吃了败仗,那些奴隶的情绪有些不安,以至于在途中,有不少人偷偷逃走。
很遗憾的,这批奴隶,乐逡也没办法号令,因为后者只听从大将军司马安的命令,谁让后者才是他们的主人呢?
在这种情况下,单凭寥寥近千砀山骑兵想要力挽狂澜,乐逡的压力非常大。
可没想到的是,天降惊喜,待等他率军抵达卢氏军营后,竟现这座一度被秦羚联军攻陷的营寨,早已被鄢陵军主将屈塍所攻克。
而更让乐逡感到惊喜的是,鄢陵军主将屈塍率领着两万鄢陵军,以及其余一些零散的羝族部落骑兵,重新掌控了这一带,恢复了后勤粮草运输线。
见此,乐逡立刻前往拜见屈塍。
在见到屈塍后,乐逡非常恭敬地向屈塍讲述了涧北魏营的变故,并提出寻求援助的要求。
屈塍的军职职衔非常高,堪称与司马安平起平坐,但由于鄢陵军是商水邑的军队,因此,这个大将军并未在『上将军府』挂靠,因此,屈塍的这个大将军,品级上要比司马安低半级。
当然,这只是从军衔来说,事实上,就凭着『鄢陵军乃肃王赵弘润麾下精锐』的这个名头,哪怕是司马安都会客客气气地对待屈塍,包括商水军的大将军伍忌。
“果然,秦将王戬的目标是司马安大将军。”
在听完了乐逡的讲述后,屈塍点点头说道,同时心底对坐镇在雒城的肃王府幕僚介子鸱大感佩服。
毕竟介子鸱远在雒城后方,竟然能猜到秦军的意图,这份高瞻远瞩的才能,已不逊色某位肃王殿下。
“话说,王戬军那支秦军,究竟是从哪窜出来的?”
在谈话的期间,乐逡向屈塍询问了这个问题。
事实上,他到现在还搞不懂,身背后怎么会出现秦军。
要知道,当时涧北到卢氏、卢氏到伊川,都已被他们魏军控制,很难想象竟然会有一支秦军钻到了他们身背后。
听闻此言,屈塍沉思了片刻,很识趣地主动替赵弘润背起了这个黑锅。
结合介子鸱的书信,此时屈塍已经明白,秦将王戬之所以能率领一支奇兵来到他们魏军身背后,从伊山一路杀到涧北,某位肃王殿下得负起最大的责任。
但很显然,这种事嘛,烂在心里就可以了,某位英明神武的肃王殿下,怎么可能会犯下过失呢?
因此,这个黑锅无疑会落到当时在伊山的鄢陵军身上,既然如此,屈塍索性就认了这个黑锅,反正这种非战之罪无损他的权柄,甚至于,说不定某位肃王殿下还会念在他的忠诚,设法给他弄个贵族身份呢——当然,这指的是正儿八经的魏国贵族身份,而不是勋爵这种激(糊)励(弄)军队将士的低级贵族。
想到这里,屈塍便毫不犹豫地认下了这个黑锅,并向乐逡表达歉意,只听得乐逡莫名其妙,心说这事跟你屈塍有什么关系?
不过细细一想,乐逡就明白了,毕竟他也不是傻子。
待聊到反攻涧北军营的话题时,屈塍也很干脆,当即下令出兵,进攻涧北军营。
相比较商水军的大将军伍忌是凭着个人勇武以及某位肃王对其的喜爱而荣升大将军,屈塍那可是当之无愧的鄢陵军大将军,无论是指挥还是眼界,都要比伍忌高出不止一筹,他唯一不如伍忌的,就是没有伍忌那种能单骑讨杀敌军主将的武力与胆魄。
因此,他十分明白『大将军司马安』在这个战场上的重要性,那是肃王赵弘润竭力塑造的、在这个战场上论军功、论威望能与那位肃王殿下平起平坐的,已既定的『魏国英雄』。
倘若这位大将军不幸战死在三川战场,这非但会全盘搅乱了某位肃王殿下的战略,更会让魏军的士气出现严重的下跌。
因此,无论如何都要支援司马安,替这位大将军解围。
否则,若这位大将军出现什么闪失,相信屈塍等将军也难以避免遭受某位肃王殿下的震怒。
事不宜迟,在决定下来之后,屈塍便立刻下令出兵,他将卢氏营寨交还给羝族孟氏部落的族长孟良,自己则亲率两万鄢陵军,前往横涧。
乐逡亦率领近千砀山军骑兵跟随左右。
而此时,『察哈尔图』与『柯立丹』这两名羯角军的万夫长,正率领麾下羯角骑兵猛攻涧北军营,企图将这座原本属于他们的军营,从秦将王戬手中夺回来。
但正如乐逡所预料的那样,羯角骑兵对付三川郡境内的部落骑兵足以,因为彼此都是那种没有阵型可言的轻骑兵乱战,但碰上秦国铁鹰军这种行动一致的正规骑兵,羯角军的胜算就低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秦国的铁鹰骑兵,他们与韩国骑兵相比,唯一的缺憾在于他们并没有优良的装备,兵刃、铠甲几乎还停留在青铜时代。
但较真来说,青铜兵器未必就不如铁制兵刃,事实上,巅峰冶炼工艺打造出来的青铜兵器,其实是可以砍断铁制兵器的,只不过,这已经是青铜兵器的尽头,再没有可以提高、可以改良的余地,而铁制兵器则不同,铁制兵器的延伸是钢制兵器,是合金兵器,它远远没有尽头。
因此,赵弘润当初才会放弃青铜冶炼技术,大力推动冶铁技术。
而如今,羯角骑兵挥舞着曾经比塔图时代或随后从魏国购买的铁制兵器,迎战堪称青铜冶炼技术巅峰作品的秦国骑兵,不得不说,羯角骑兵吃了大亏。
不可否认,前年魏国的商水军与鄢陵军的确是在兵器上碾压秦国军队,但问题是,商水军与鄢陵军那是魏国顶尖的军队,更是肃王赵弘润的私兵,因此,赵弘润不遗余力地将这两支军队武装到牙齿。
而羯角骑兵的兵器呢?那几乎都是魏国二流、三流,淘汰下来的兵器,就算其中有一部分铁质兵器,也未见得能够碾压铁鹰军的巅峰青铜兵器。
于是乎,羯角骑兵毫无悬念地吃了败仗,在铁鹰军这支秦国精锐正规骑兵面前,被打得抬不起头来,丢下千余具尸体,狼狈地逃离。
半日后,屈塍率领鄢陵军抵达涧北,此时,秦将王戬才感到了压力。
毕竟在前年『函谷一日战役』后,作为魏公子姬润当时麾下覆灭了秦国二十万军队的魏国军队,『商水军』与『鄢陵军』在秦国名声大噪,秦人已隐隐将这两支魏军,视为魏国最强大的劲旅。
当然,事实上也没差,毕竟在魏国第一序列的精锐军队中,肃王军相比较『魏武军』,只不过是建成未久,在魏人心目中不如魏武军高而已。
谁让魏武军是魏国建国初期就存在的王牌军队,是『魏国步卒甲天下』这个荣誉的由来呢。
这不,在屈塍的鄢陵军面前,秦将王戬所率领的铁鹰军,气势就遭到了遏制。
鄢陵军的士卒们通过魏弩这种堪称『中原第一弩具』的强劲兵器,使王戬麾下的铁鹰军明白了一个事实:我方前几日败退,只不过是因为你们的偷袭罢了。论正面交锋,你们根本不是我鄢陵军的对手!
而事实证明,在鄢陵军的步兵方阵面前,铁鹰军几乎素手无策,只能一步步被压缩到涧北军营。
这也难怪,鄢陵军的步兵,那可皆是重步兵,除非遇到像游马军那样的重甲骑兵,否则,像铁鹰军这种骑兵,根本无法撕开鄢陵军的防线。
而事实上,铁鹰军并不能算是轻骑兵,因为他们也穿戴有保护局部身体的青铜护甲,只不过,这些护甲大多都集中在躯体,就仿佛穿着两块青铜板,对于四肢的防御力度很低。
这种骑兵,称作『胸甲骑兵』。
『注:胸甲骑兵,可以理解为是重甲骑兵的低配。相比较「游马军」这种高配的重骑兵,胸甲骑兵的优势是更为灵活,作战能力也更持久,因为负重而牺牲的速度,最大程度上换取了骑士的安全;但劣势是胸甲只能保护身体要害,四肢的保护力度非常低,而且没有马铠,容易被敌军动针对战马的战术。但不管怎样,胸甲骑兵也算是重骑兵的一种。』
面对着鄢陵军咄咄逼人的攻势,秦将王戬终于体会到了前两日魏将司马安所尝到的滋味,甚至于,他如今的处境,比司马安当时的处境更为险峻。
前两日司马安虽说面临腹背受敌的窘迫,但凭借羊肠狭谷的狭隘地形,司马安最起码也能守个几日,直到其麾下的骑兵因为粮食耗尽,饿得连兵器都举不起来。
但问题是,三五日工夫,也足以附近一带的魏军察觉不对,迅速赶来支援。
因此,王戬唯一的胜算,就是在魏军援兵抵达之前,与羯部落联手将司马安诛杀。
然而,鄢陵军却在第三日就迅速赶来,这有些出乎王戬的预料。
但这并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羚部落的阿克敦,没能在昨晚击破羯角军对羊肠狭谷的防守,以至于王戬根本不清楚司马安与巴图鲁究竟是哪方胜出。
『……倘若司马安果真重创了羯部落,那可就全完了。』
王戬忧心忡忡地想到。
但事态的展,却朝着对王戬不利的一面演变,次日,出现在涧北军营西侧的羯角骑兵,非常高调地朝着羚部落的战士宣布,宣布羯部落已成为历史,雒南盆谷已被他们所占领。
得知此事后,涧北军营内的秦羚联军,军心大为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