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听到库房外的细微脚步声,少卿杨愈的心一下子就绷紧了。
要知道,他可是『前刑部尚书周焉遇害案』的追查官员之一,他很清楚周焉是在何处遇害的——周焉在吏部的库房翻找某些官员的文档时,被潜伏在吏部内的萧氏党羽所杀。
『难道……』
咽了咽唾沫,少卿杨愈看了一眼身边的那位捕头——李捕头。
得到少卿杨愈的眼神示意,李捕头点了点头,轻轻将手中的油灯放在一旁,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结果刀还未抽出来,就见一名捕头打扮的男人走了进来,说道:“杨少卿,您查地如何了?库房外连一只老鼠都……老李,你这是干嘛?”
瞧见此人,少卿杨愈与李捕头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随即,李捕头将手中的刀归入刀鞘,没好气地说道:“老王,险些被你吓死,杨少卿不是让你在库房外守着嘛?”
“有啥好守的,这个时辰,府里哪有人啊。”王捕头浑不在意地说道,随即,他转头看向少卿杨愈,欲言又止地说道:“杨少卿,您是不是……近几日过于倦乏了?”
『他是想说我疑神疑鬼吧?』
少卿杨愈心中暗暗苦笑了一声。
真的只是疑神疑鬼么?
杨愈并不觉得是他想多了,毕竟,前刑部尚书周焉遇害,就是前车之鉴。
因此,他才会用职权之便,让王捕头与李捕头二人随同他一起前来,毕竟这两位捕头,皆是他相识多年的同僚——他可不希望像前刑部尚书周焉似的,失踪个几日,然后几日后在城内的河渠现尸。
不过就目前来看,多半还真是他想多了,未见得他大理寺内亦有潜伏的萧氏余孽。
当然,也有可能是萧氏余孽更加谨慎了,毕竟上回『刑部尚书周焉遇害案』中,萧氏余党可是被揪出了好些人。
『可能真是我想多了吧?』
摇了摇头,少卿杨愈将金绪与沈归的入职文档放回箱子里,随即笑着说道:“辛苦两位了,今日杨某做东,请两位喝酒,不醉不归。”
“那感情好。”王捕头笑哈哈地说道。
于是乎,三人迈步走向库房外。
少卿杨愈并没有注意到,在他与王捕头走向屋外的时候,走在他身背后的李捕头,瞥了一眼放置金绪与沈归二人文档的箱子,随即目光深沉地看着少卿杨愈的背影。
只是当眼角余光瞥到少卿杨愈身边的王捕头时,李捕头眼中的那一抹深意,这才迅速褪去。
“老李,快快快,少卿大人请喝酒,你还在墨迹什么?”
“来了来了。”
终归,相安无事。
而在次日,在肃王府的书房内,赵弘润亦从宗卫高括手中,得到了关于大理寺狱丞金绪底细情报。
关于大理寺狱丞金绪的底细情报有四份,一份来自吏部、一份来自大理寺,一份来自青鸦众在城内收集的、关于金绪以往数年在大梁的言行举止,而最后一份,则是监牢内的眼线孙叞。
在赵弘润看来,前三分情报都是中规中矩,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反而是孙叞派人送来的消息,更有价值。
孙叞托人告诉赵弘润,自从金绪当上大理寺的狱丞后,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招募一些“疑似军卒”的人担任狱卒,而这些狱卒,看似与监牢内的李老六等狱卒同流合污,对牢狱内一些非法的事视而不见,但孙叞却感觉这些人并不贪财,甚至于,他感觉这些人似乎有很强的纪律性。
在看到孙叞这些看似片面的判断后,赵弘润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四个字:萧氏余孽。
因为萧氏余孽,就是一个类似军队般的纪律严明的反叛组织,而且这伙贼人手中似乎有着不俗的金钱来源。
『这个金绪,莫非也是萧氏余孽的一员么?倘若果真如此,那我大魏……还真是被渗透地千疮百孔啊。』
揉了揉眉骨,赵弘润着实感到有些头疼。
他能够理解萧氏余孽向大理寺渗透的原因,倘若说狱丞金绪果真是萧氏余孽的一员——为了合法地藏匿一股武装力量。
在大梁,并非是人人都允许携带武器的,就算是朝廷府衙,能够携带兵刃的人,也就只有那么几种:兵卫、禁卫、郎卫、御卫,刑部公差、大理寺公差,以及狱卒等等。
除此之外,就算是管制大梁民间治安的大梁府,也只有班头们带有刀剑,其余衙役,大多都手持木棍。
问题在于,大理寺被渗透成这样,那么负责城防与巡防的兵卫呢?
甚至于,禁卫呢?
郎卫呢?
此时,赵弘润忽然惊悟当日他受其父皇召见,到皇宫内的甘露殿拜见后者时,为何当时甘露殿内到处都是拱卫司的御卫。
很显然,他父皇可能察觉到了什么,觉得禁卫与郎卫或有可能已混入了萧氏余孽,因此,大力组建了拱卫司。
“殿下,不如派人去将那狱丞金绪拿下,严加拷问。”宗卫长卫骄在旁出主意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微微摇了摇头。
因为在曾经『前刑部尚书周焉遇害一案』中,赵弘润就已经见识到了萧氏余孽们看淡生死、视死如归的作风,哪怕称之为死士也不为过。
因此,倘若那狱丞金绪果真时萧氏余孽的一员,就算拿下了此人,此人也不会招供,顶多就是带着大理寺监牢内那帮潜伏的余孽成员,做出临死前最后的疯狂举动。
在赵弘润看来,狱丞金绪这种洪德十六年才爬上狱丞位置的人,倘若果真是萧氏余孽的一员,他在余孽中的地位也不会太高。与其逼迫这种小角色,还不如留着他,放长线、钓大鱼,因为他与他父皇都怀疑,萧氏余孽的领袖,多半就在大梁——没有任何依据,只是有这种感觉。
在思忖了片刻后,对卫骄说道:“卫骄,给应康送个口信,叫他增派青鸦众到大梁。”
他口中的应康,便是商水青鸦的领。
卫骄点点头,随即好似想到了什么,问道:“殿下,不跟内侍监打声招呼么?”
赵弘润想了想,说道:“唔,让青鸦众们自己与接触内侍监吧,就以……正好今年由我负责监考会试,就以『维持会试期间城内秩序』为理由吧。”
“是!”卫骄抱拳领命。
待等卫骄离开之后,赵弘润本想即刻入皇宫将这件事禀告于他父皇,不过最终,他还是作罢了,毕竟,大梁是内侍监的地盘,倘若说他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的话,内侍监未必查不到。
说不定,他父皇也是抱着诸如放长线、钓大鱼的念头呢。
数日后,似成陵王赵燊、苑陵侯酆叔等国内的大贵族,在献上贡品,且向魏天子请辞后,纷纷离开了大梁,回归地方。
成陵王赵燊、安平侯赵郯等人自然是回家筹集资金,毕竟建设一道直通官道,可能要花费他们二三十年所积累的财富,这笔庞大的资金,可不是随时就能凑起来的。
搞不好,成陵王赵燊等人还得出售一些库藏内的玉石、珠宝,来凑这笔钱。
至于苑陵侯酆叔等人,显然也得回去凑钱,当然,这笔钱可不是用在大梁到汾阴的那条官道上的。
不得不说,魏天子虽然当日口口声声戏称赵弘润狡猾,但他做的事,可比赵弘润奸猾多了——他是颁布了『朝廷着肃王兴建四条官道』的通告,但是那几条官道的具体路线,他却没有透露,以至于苑陵侯等人根本不知,他们所得到的『解县』,实际上是被排除在汾阴到大梁这条直通官道外的。
之后又过了数日,青羊部落的族长阿穆图,亦与小女儿乌娜告别,与白羊部落的族长哈勒戈赫,以及纶氏部落的族长禄巴隆,一起返回三川雒城,准备去筹措『大梁到雒城』这条官道的资金。
毕竟,如今的川雒联盟虽说富裕,但还没有富裕到一口气就拿出一笔如此庞大资金的地步。再说了,川雒的财富主要仍然在于他们庞大的羊群,可问题是,总不能让冶造局的人牵着几十万只羊去建设道路吧?
因此,他们回雒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想办法将川雒联盟的一部分换成钱。
待这些形形色色的各势力的人离开大梁后,大梁逐渐稍微冷清了些,但是没安静几天,待等到了二月,这座魏国王都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原来,是参加今年考举的各地考子们来了。
不得不说,每三年的考举,这是对大梁以及周边城县治安的一大考验。
倒不是说那些考子喜欢惹事,主要是因为各地的考子不习惯大梁的繁华,就比如今年,成批的考子瞪大眼睛挤在祥符港,瞧着冶造局负责督造船只的工匠与官员们,建造一艘艘巨大的楼船;或者他们跑到博浪沙,想要一睹博浪沙河港这座未来魏国最大的军商两用河港基地。
更糟糕的是,这些学子大多年轻气盛,好打抱不平,以至于倘若瞧见游侠地痞敲诈勒索商贩,总有人站出来抱打不平,而最终,难免会被那些游侠地痞教训。
要是这些学子当中有些还懂得拳脚武艺的,那就更不得了了。
毫不夸张地说,每三年会试期间大梁城内城外的斗殴事件,至少有一半是这些好打不平的学子与当地游侠、地痞生口角引的。
因此对于这些学子们的到来,大梁府是感到最头疼的。
对这些学子,打不打,骂不能骂,天晓得这些人当中谁会是日后同朝为官的同僚,甚至是上司。
而在各地方学子纷纷向大梁汇聚的同时,商水青鸦的领应康,亦将六百余名青鸦众派到了大梁。
赵弘润大手一挥,让其中一半混迹于城内,其余一半,则编入了『督考巡卫』,协助他监考。
让赵弘润感到意外的是,跟随青鸦众一同前来的,还有他的门客——温崎。
“我来参加会试!”
这位肃王的门客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