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气,这即是赵弘润用来解决魏军缺少柴薪问题的办法。
早在赵弘润抵达这片土地,趁着夜色叫鄢陵军、商水军以及南门阳数万楚军筑建冰城的当夜,他便下令另外一拨士卒,在冰城内挖了几十个深坑,在夯实了深坑的内壁后,勒令军中士卒必须将排泄物倾倒在这些深坑内。
当时魏军并不能理解这些深坑的真正用途,以为是这位肃王殿下嫌他们不清洁,谁能想到,二十几日后,他们居然能依靠从这些深坑内产生的某种气体来煮饭、取暖。
因为这桩事,鄢陵军与商水军的兵将固然是对赵弘润愈加钦佩、愈加憧憬,而南门阳麾下数万降兵,也因为这桩事对赵弘润愈加的敬畏与恐惧。
为何是敬畏与恐惧?
因为为了方便收编楚民,鄢陵军与商水军兵将们没少在私底下传播种种让赵弘润头疼不已的谣言,有的说他是火神的使者,有的干脆说他是火神的化身,这让不明究竟的楚人,对赵弘润是愈的敬畏。
毕竟火神祝融与水神共工,乃是楚国最负盛名的神祗,这两尊神祗在楚人心目中的地位,绝不亚于魏人心目中的天父地母。
对此,赵弘润很无奈,纵使是他也没有想到,因为他倾向于用火攻,并且多次使用火攻使敌军几近全军覆没的战果,使得麾下很多出身楚国的士卒,将他与楚国那位传说中掌控火焰的神祗扯上了关系。
偏偏他还不能否认——因为这则传言,越来越多的楚国降兵聚拢在他麾下,也有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他赵弘润所率领的魏兵,果真是来拯救楚国之民的神祗使者,从而大大削弱了那些降兵们的逆反心理。
比如这一回,赵弘润利用沼气取代柴薪,这在他看来只是一件很寻常的事,可是却让他麾下的魏兵,确切地说是出身楚国的原楚国士卒们,给他们造成了强烈的震撼。
因为在这些士卒们眼里,赵弘润好比是凭空点燃了火焰,这岂是人力所能达成?
不过也因为这个原因,赵弘润总感觉麾下那些楚人出身的兵将们,他们看待他的目光有点怪怪的,仿佛是恨不得磕头跪拜。
这让赵弘润总算是领教了迷信的力量——自古以来,不乏有些人利用这一点招募士卒,实在是神鬼妖怪的怪谈深入人心。
『唉,回国之后,不晓得礼部那些礼官要治我一个什么样的罪……』
赵弘润心中暗叹。
不过想归想,若是能以此来打击巨阳县一带楚军的士气,赵弘润亦不会放过。
于是乎,他召来青鸦众与黑鸦众,吩咐这两股隐贼众在履行他们各自职责的同时,在楚军中传开谣言,大抵就是『魏军背后有神祗的支持』,『楚国熊氏一族施暴政,已被神明所弃』等等。
拜这所赐,眼下巨阳县一带的楚兵可谓是军心浮动、人心惶惶,因为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魏军没有柴薪,怎么能生火煮米。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头绪,于是便有不少楚军士卒将这则谣言认定为了事实,也开始相信,魏军是受到火神庇佑、并且此番前来解救楚国子民的神卒。
人,岂能与神祗相抗衡?
于是如此一来,巨阳县一带数路楚军的士气大幅度削减,甚至于,平日里提起魏军的时候,也隐隐有些谈虎色变的意思。
当然,这指的只是那些目不识丁的寻常士卒,对于寿陵君景舍这等饱读诗书的楚人而言,魏军的那则谣言,又岂能使他们的心神动摇?
但尴尬的是,纵使是寿陵君景舍想破脑袋,他也想不明白,魏军究竟是利用什么办法生火煮米。
由于想不出一个有力的依据,因此,即便寿陵君景舍已下令严令禁止麾下军队传播那则关于魏公子姬润的谣言,但巨阳县一带的诸路楚军中,士卒们仍在私底下偷偷议论此事。
对此,寿陵君景舍也没有别的好办法,毕竟他总不能将那些议论此事的楚兵都杀了吧?这岂不是将这些楚兵往那位魏公子姬润那边推?
于是,他只是加强对麾下士卒的管制。
此时已是十一月的中旬,天气愈加寒冷。
因为天气的关系,楚军与魏军暂罢的战事,仿佛有点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哪怕是双方的斥候在雪原撞见,也只会扭过头装作没看到,然后自顾自继续巡视。
实在是天气太冷了,两军士卒都不乐意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生什么冲突。
话说回来,楚军这边的状况还算是好的,因为巨阳君熊鲤这家伙太过于贪财怕死,因此,早早就打定主意死守巨阳县的他,早就在城内准备好了大量的粮食、柴薪。
唯一缺少的,就是分给士卒们用来御寒的棉衣。
不过说来也是,即便楚国也盛产棉花,但巨阳君熊鲤也不会为了底层的士卒,就花费巨资收购、准备大量的棉衣,毕竟在楚国,士卒只不过是可消耗的战争道具而已。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楚军现阶段的战略显得保守许多,除了派出士卒去侦查冰城那一带的敌情外,几乎没有那支军队会冒着冰寒出城,皆躲在城内,或躲在军营里烤火取暖。
而魏军那边亦大致如此。
因为缺少木料的关系,赵弘润在冰城内利用泥石建造了许多泥屋作为兵帐,甚至于干脆在地下挖地窖让士卒们居住。
而同样的,棉衣对于魏军来说,也是非常紧缺的物资。
倒不是齐国小气吝啬,没有预先准备给士卒御寒的棉衣,一来是如今赵弘润麾下的军队,已远远超过了当初率军抵达时的五万五千人,早已暴增到了将近十五万;二来,这段期间天降大雪,使得道路被冰雪堵塞,运输不便,以至于从齐国运输至铚县的大批物资,至今仍在半途中。
不过话虽如此,就棉衣这方面,魏军这边的状况要比楚军好得多,至少那些外出巡逻的士卒,亦或是在冰城城墙上站岗放哨的士卒,好歹身上会有一件棉衣,而楚军那边,巨阳君熊鲤干脆是根本没有准备。
而在这段日子里,赵弘润也收到了五万川北弓骑与数千游马骑兵的消息,据青鸦众打探回来的消息显示,这两支魏国骑兵因为天气的关系,退守『新郪』,且他们前方还有一座由新阳君项培所防守的『新阳』,短期间是可以忽略不计了。
骑兵就是这样,不可否认他强大的杀伤力,但是受到天气与环境的影响也太厉害,似眼下这种天气,博西勒与游马麾下那五万余骑兵,直接可以忽略不计了。
待等到明年两三月开春,这支骑兵才能再次挥他们应有的实力。
而这对于赵弘润来说,等同于暂时没有这支军队一般。
因为天晓得来年两三月的时候,这场仗会变成怎样一种境况?
“还是得主动出击!”
在次日的军议会上,赵弘润斩钉截铁地说道。
要知道,前段时间赵弘润固守冰城,那是因为沼气酵尚不能供应城内士卒的日常所需,而如今,这方面的问题已解决,魏军算是真正意义上地在此地站稳了脚跟。
既然已站稳脚跟,赵弘润便希望更近一步,有所进展。
不得不说,以赵弘润此刻在军中的威望,好比是一言堂,他既然做出了决定,麾下的将领们自然遵从。
唯有晏墨委婉地提出了异议:天寒地冻,不利于交兵。
不可否认晏墨的建议很中肯,毕竟十几二十几日前,寿陵君景舍之所以放弃攻打冰城、果断选择撤兵,就是因为天气太过于寒冷,而眼下,气候更是接近深冬腊月,这个时候出兵,可不是什么睿智之举。
若强行攻打巨阳县,搞不好冰城十万魏军都得葬身在巨阳县城下。
当然,赵弘润不可能这般无知,他所说的要主动出击,攻打的并非巨阳,而是蔡溪。
毕竟据他所知,蔡溪县公蔡厚,率领三万县师支援巨阳,此刻就屯扎在冰城东南二十几里处的山隘。
因此赵弘润决定,派一支精兵翻过那片山丘,前去偷袭蔡溪。
可没想到的是,他派出去的精兵刚刚爬上那片山丘,就被早就驻扎在山丘上的楚军给现了。
『看来景舍是早就防着我这一手啊……』
得知此事后,赵弘润想了想,非但没有下令那支精兵撤退,反而派出了援军。
十一月十六日,魏军攻打蔡溪县师的军营。
同日,寿陵君景舍直接派兵攻打冰城,却遭到了魏军的伏击,大败而回。
而与此同时,赵弘润算准寿陵君景舍会派兵攻打他所在的冰城,亦想趁机进攻巨阳县,没料到寿陵君景舍亦在城外事先埋伏了一支军队。
当日,二人打了一个平手,很有默契地收兵罢战,毕竟二人都不是会打无谓战事的人。
十一月十八日,寿陵君景舍与房钟的项末取得了联系,故意将向房钟运粮的路线暴露在魏军眼皮底下,企图引诱魏军前来偷袭,好与率领一支精兵兵马出战的项末,前后夹击魏军。
魏军果然中计,晏墨部的魏兵在浍河南三十里处遭到了伏击。
然而,就当寿陵君景舍麾下大将毋狺配合项末追击晏墨部的途中,他俩却遭到了伍忌部的伏击。
见此,项末与毋狺果断撤退,可回来一瞧,好嘛,那百余车粮草,早已被不知从哪窜出来的魏军给烧了。
于是,项末只好带着好不容易抢救回来的粮车,心怀郁闷地返回房钟。
该月,西路战场这边,可谓是陷入了僵持局面。
期间,赵弘润与景舍皆处心积虑想要扩大优势,只可惜皆没有什么进展。
十一月的西路战场,仿佛成了赵弘润与景舍挥各自韬略的舞台,只可惜这二人,一个见识过人、洞察先机,一个久经沙场、经验丰富,以至于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就这样,西路战场迎来了腊月寒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