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相城挥军南下前往铚县,沿途需经过沱河、濉溪、烈山等地。
而这些地方,或多或少也驻守着一些楚国的军队,不过数量并不多,大概也就是一到三支千人队而已。
然而这些名楚国千人队的千人将嗅觉倒是十分敏锐,在相城落入魏军后没过多久,便迅速地向南撤离,大概是希望退至铚县再重整旗鼓。
“南门怀的『残部』到哪了?”
八月九日的晌午,当赵弘润跨坐着坐骑经过那片烈山时,他开口询问就在身旁的宗卫周朴。
记得在大军南下的前夕,赵弘润特意叫降将南门怀率领三支千人队,假扮成『从相城南逃的残部』,目的就是为了看看能够用诈计拿下铚县。
毕竟魏军拿下相城的时候,因为守将南门迟主动献门投降,以至于城内的两万楚军几乎没有一人逃离城池,皆被鄢陵军所收编。
因此,或有可能铚县还不清楚相城已落入魏军手中的消息。
当然了,这也只是假设而已,毕竟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单凭主观臆测不足采信,因此说到底,赵弘润如此安排也只是为了让己方能多一丝尽快攻陷铚县的可能性罢了。
而在听了赵弘润的询问后,宗卫周朴正色回答道:“方才有青鸦众来报,南门怀将军大概在大军前方十里左右。”
平心而论,赵弘润身边的宗卫高括更加善于整理各种消息,从那些青鸦众每日汇报的大事小事中选择出紧要的消息,告知赵弘润,不过自从高括暂时加入商水军前往磨砺自身之后,赵弘润身边就缺了一位分析情报的情报官角色。
好在他身边尚有宗卫周朴这位无论担任什么职务都能胜任的人才,于是赵弘润便将青鸦众交给了周朴,毕竟倘若青鸦众无论大事小事都向赵弘润禀告的话,后者也嫌烦得慌。
“十里?”
听了周朴的话,赵弘润微微皱了皱眉。
距从相城出到眼下为止,他所率领的大军大概只走了十几里路,看似速度很缓慢,但若是考虑到眼下魏军已暴增到八万人——在相城留下了汾陉军、商水军以及新降楚兵大概一万五千人——这个速度并不是很缓慢。
但相比之下,降将南门怀的行军速度就有问题了。
要知道南门怀眼下扮演的可是从相城兵败南逃的溃军,似他这般悠哉悠哉地赶路,这真的合适么?
“叫青鸦众前往知会南门怀,令他加快行军速度,溃军半日赶二十五里路,也亏他想得出来。……对了,到铚县后,不必急着接触铚县楚军,叫他随机应变。让他自己提点神,若是察觉到铚县的楚军已得知他归顺我军,叫他即刻后退,若是傻傻地被铚县楚军赚了性命,本王可不理这茬。”赵弘润皱眉吩咐道。
“是!”宗卫周朴微微一笑,拨马而去,大概是联络青鸦众去了。
大军缓缓地经过烈山。
很可惜,由于时机不佳,赵弘润这次并没有运气亲眼目睹传闻中那以『怒焰焚山』闻名的烈山,只瞧见一座从远处看来黑乎乎的、从中裂开的山丘。
据那些新降的楚将所说,烈山在一两个月前才刚刚“自燃”过,再想亲眼目睹那神奇的景象,或许还得等个一段日子。
虽然赵弘润很肯定烈山的“自燃”,十有八九是是在暴雨季节,被闪电劈燃了烈山裂缝中渗漏出来的天然气所致,但他还是很想亲眼目的那壮观的景象,可惜时机不佳。
大军继续向前,大抵到了烈山往南二十里处,赵弘润下令八万魏军停止前进、原地歇息。
而这个时候,前往说服龙脊山楚军副将南门阳的新降楚将、原相城守将南门迟,亦在几名青鸦众的保护或监视下,回到了赵弘润身边,向后者复命,汇报结果。
当从南门迟口中听说,南门阳愿意归顺魏军时,赵弘润真的很高兴,因为这意味着南门阳那五万龙脊山楚军不再是阻断魏军后路的敌军,反而是一种变相的掩护,尽管南门阳没有把握携麾下那五万龙脊山楚军向魏军倒戈而不至于引起麾下兵将的敌意。
“辛苦南门将军了,你的功勋,本王会记在心里。”
赵弘润好言安抚着南门迟,虽然并未给予后者实际上的奖励,但单单是口头上的承诺,就足以让后者心满意足。
毕竟肃王姬润在鄢陵军与商水军,『言出必践』的信义已逐渐深入人心,这使得南门迟对于赵弘润的许诺深信不疑。
不得不说,不奇怪这个时代的人为何视信誉高过性命,因为有时候,一位素来诚信、重视承诺的君子,才会让人信服,不至于心存怀疑。
这是一个不注重个人诚信则必定寸步难行的年代。
这不,在听了赵弘润的许诺后心情绝佳的南门迟,甚至主动问起道:“殿下,我族弟(南门怀)可曾对殿下透露过有关于铚县的情况?”
看得出来,他想立功的心思也是迫切。
不过这不奇怪,毕竟他们兄弟几个投奔了魏国,唯有在此战中为魏军立下功勋,日后他南门氏搬迁至魏国后,才能享有好的待遇。
什么都不做还指望魏国给出贵族待遇?
至少南门迟可没有这么天真。
“唔。”赵弘润闻言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南门怀将军已对本王讲述过,铚县,据说是巨阳君熊鲤的封邑?”
“呃……是的。”南门迟的表情略有些怏怏,大概是因为赵弘润已从他族弟南门怀口中了解了情况,已没有他开口机会的关系。
不可否认,在这位肃王殿下面前多刷刷脸,混个脸熟,无论是对他南门氏还是对他南门迟个人而已,都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巨阳君熊鲤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冷不丁赵弘润开口问道。
本来还在暗自惋惜的南门迟闻言一愣,疑惑问道:“我族弟未曾对殿下提起?”
“南门怀将军只提过,巨阳君熊鲤乃是楚王的兄弟。”赵弘润平静地说道。
听闻此言,南门迟顿时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讲述道:“巨阳君熊鲤,乃是楚王最小的弟弟,非常受楚王的信任,因此获封巨阳、房种、铚县三地的封邑,在楚东以熊氏一族为的贵族中,权势与地位举足轻重。”
在顿了顿后,他又补充道:“不过此人性贪婪……对待封邑内的平民极为苛刻,他将封邑内的农田都视为自己的私田,耕税高达『什八』……”
『你在开玩笑吧?』
赵弘润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南门迟。
要知道『什八』,也就是十成取八成,这已经不算是单纯的高额税收了,这根本就是在吸人血。
要是换做在魏国,魏人早暴动造反了。
“楚王不管?”赵弘润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巨阳君熊鲤每年都进贡给宫廷价值连城的财宝贡品……”南门迟哂笑着说道。
赵弘润一听就懂了,只不过仍有些难以接受。
记得两年前的时候,晏墨等楚将曾对赵弘润说起过,似暘城君熊拓封邑内那『什四』的邑税,在楚国内算是极为仁慈的,在楚东,有着比暘城君熊拓不知要贪婪、心狠多少倍的熊氏贵族。
当时赵弘润还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如今在听了南门迟的话后,他总算是信了。
他也终于能够理解,为何他魏军所提出的『解放楚国受贵族压榨的平民』这句口号,所起到的效果比他预期的还要好,原因就在于,楚东的楚国贵族,他们远比赵弘润所想象的还要残暴与贪婪。
『贵族特权凌驾于国法所导致的悲剧……』
赵弘润隐隐有些心悸。
因为在他魏国中,亦不乏有姬姓的王族或公族子弟罔顾国家,谋取国家利益,侵害平民利益,来达到各自利益的目的。
甚至于,当初宗府宗正赵元俨还暗示赵弘润莫要对姬氏一族过于苛刻。
这让赵弘润暗暗庆幸,他老爹魏天子在这件事上是站在他这边的,父子二人合力搬倒了宗府,削弱了宗府不少权利,否则,若是长此以往地纵容,或许魏国,也会逐渐步上楚国的后尘,变得越来越腐朽。
好在魏国的境况要比楚国好得多,而楚国,恐怕是连根基都被蛀空了,致使一棵名为『大楚』的参天大树,倾斜欲倒。
『等会,照这样说的话,其实我若是支持固陵君熊吾或溧阳君熊盛,对我大魏更加有利?』
赵弘润不由地想起了他与暘城君熊拓的私下协议。
他很清楚,暘城君熊拓虽然性格也趋向残暴,但他受到他叔父汝南君熊灏的思想影响,若熊拓上位成为了楚王,似巨阳君熊鲤这种楚国的蛀虫,最终势必会被熊拓清除干净。
到时候,以暘城君熊拓为的新熊氏贵族势力,将会取代楚国原来的旧熊氏贵族,虽然这场内斗会使得楚国元气大损,但从真正意义上来说,楚国或有可能是浴火重生。
无论国土与国民皆数倍于魏国、齐国的楚国,哪怕因为内耗一时落后,但只要根除了国内的旧贵族隐患,这个国家未必不能重获生机。
而这对于魏国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真是头疼……』
赵弘润揉了揉眉骨。
这一日,他都在思索着这个问题,一直到八万魏军抵达铚县,他仍在思考着这件事的利害。
之所以纠结,是因为他预感到会在这场战事中碰到暘城君熊拓。
那么,要不要趁此机会除掉这位或有可能使楚国重获生机的楚国公子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