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兴奋了一阵后,赵弘润这才反应过来,此刻的他,是魏国享有『肃王』王衔的堂堂皇子,是三万余先行军的主帅,似他方才这般举动,着实有些不合适。
“咳!”
他咳嗽一声,若无其事地说道:“唔,初次抛弹,还是比较成功的。那么现在,就开始真正的……攻击了。”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收了起来,因为只有他才清楚,当他将那些灌满石油的木桶用布条点上火再抛射过去,究竟会使对面的雒城变成怎样一副景象。
但是没办法,因为若是强行攻城的话,他麾下的士卒必定伤亡惨重。
就算说他自私也好、偏袒也罢,在本国士卒的伤亡以及外族的伤亡这两者间,作为魏人的皇子,赵弘润毫不犹豫选择己国的士卒。
当然,这只是在战场上,而并非是战后的杀俘或虐待外族平民,对于那些败坏军纪的魏人,赵弘润绝对不会包庇,毕竟这种恶劣的行为,会引起连锁反应,影响到他整个魏国的军队士卒,是一旦现就必须杜绝的。
“搬一桶油上去。”
待等这架投石车再次绞紧绳索,赵弘润吩咐宗卫们将一桶石油搬上了抛筐。
“取火把来。”
“是。”
接过宗卫穆青递过来的火把,赵弘润转头望向那只木桶。
只见在那只密封的木桶上方,其实有一个塞子,上面钉着一根颇长的灰色布条。
这可不是一条普通的布条,而是浸透石油又自然晾干后的布条,充当着引火物的角色。
而赵弘润要做的,就是点燃这条布条,然后,将这枚『桶弹』抛出去。
由于方才用来测试的石弹重量与这次的『桶弹』几乎等重,因此,方才石弹落地的位置,便是这次『桶弹』炸裂的大致位置,不会有太大的偏差。
而眼下的问题就在于……
这架投石车的抛筐太高了,赵弘润哪怕踮着脚,举着右手,也没够着……
赵弘润:“……”
司马安:“……”
众将:“……”
众士卒:“……”
待瞧见努力踮着脚尝试了几次后、突然整个人变得沉默,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的肃王殿下,在场的众人很识相地闭紧了嘴。
哪怕是司马安,亦装作模样的环抱其双臂,低着头打量脚边的土地。
『在这个时候胡乱插嘴的人……势必死无葬身之地!』
在场所有人,心中皆有所明悟,别说贸然开口,就算大声喘气都不敢。
良久,赵弘润沉着脸面无表情地说道:“沈彧,你来点火。”
“是……”沈彧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将手中的火把递给沈彧,赵弘润面色阴沉地扫了一眼围观的众将,用一种简直令人战栗的语调,低沉地说道:“你们在看什么?”
『不是殿下您让咱们看你的动作么?』
想归想,却谁也不敢这么说,毕竟此刻的赵弘润,眼神杀气腾腾绝不亚于令人畏惧时的司马安。
于是乎,众将挠头的挠头,挠脸的挠脸,总之皆别过了视线,当做方才的那一幕从未生过。
或许是自今日之后,魏国朝野又增添了一项『禁忌』。
继『不可在魏天子面前提及萧淑嫒』、『不可在司马安与朱亥两位大将军面前提及彼此』这等等禁忌之后,又多了一项『不可在肃王殿下面前提起任何与身高有关系的事』。
“抛弹!”
随着宗卫沈彧学着赵弘润那样自言自语地喊了一声后,投石车又是轰隆一震,旋即,那只木桶高高抛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砰地一声砸在方才石弹掉落的位置。
瞬时间,木桶崩碎,桶内的石油炸裂四周。
只是眨眼的工夫,待那些石油沾到引火的布条后,当即熊地一声燃烧起来,旋即越燃越旺,不过片刻工夫,就使雒城南城门的城楼化为了一片火海。
“(羱族语)火!火!魏人企图用火攻!”
“(羱族语)快!快取水灭火!”
城楼上的羱族人与羝族人一片惊慌失措,企图用水来浇灭火焰。
然而让他们震撼的是,当他们将一桶桶的水浇在那片黑水引起的火焰上时,非但没能将火焰浇灭,反而使得火焰燃烧地更旺,吞蚀四周的速度变得更为迅猛。
『企图用水扑灭石油引起的火势……么?』
因为雒地城楼上羱羝两族的人喊地声音过响,使得赵弘润这边亦能听到对方的话。
他并没有嘲笑对方的意思。
毕竟石油这种东西,还并未被世人所知,三川部落不清楚石油的性质这是很正常的事。别说三川部落,如今魏国,除了他赵弘润外,又有几个清楚石油的价值以及当这种东西运用在战争中所能造成的强大的杀伤力?
在还未明干粉灭火器的当今,想要扑灭似石油这种纯净原油类引起的灾厄级别的火灾,简直就是非人力所能办到的,似用土埋灭火势这种土办法,根本不切实际,因为你还未用土扑灭火势,就早已被火海给烤熟了。
不,是烤焦了。
毕竟,石油的燃烧温度是一千六百度以上,是足以融化铁的高温,又何况只是人的血肉之躯?
若不是不希望在与羯角部落的大军交锋前,为了攻克雒城而使麾下的军队伤亡惨重,赵弘润本意并不想将这种东西用来对付羱族人与羝族人身上,毕竟这两族三川部落,还是存在着与魏国和睦相处的可能的。
这东西,是赵弘润用来对付羯角部落的。
微微叹了口气,赵弘润沉声下令道:“其余二十九架投石车,亦这架投石车的位置与角度为基准,开始抛弹!”
随着赵弘润的一声令下,其余二十九架投石车亦行动起来,商水军的士卒们将一桶桶灌满石油的木桶搬上抛筐,用火把点燃了木桶上的布条,随后,将其抛射出去。
“砰——”
“砰砰砰——”
三十只木桶,陆续被抛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此起彼伏地炸裂在雒城南城门以及城墙附近。
瞬时间,该地仿佛彻底被火海所吞没,火势窜起数丈之高,仿佛连城墙都要烤焦。
而城郭外的那些营地毡帐,更是顷刻间被烧毁殆尽,哪怕是隔得很远,魏军仍然能看到许许多多身上剧烈燃烧着的敌人,痛苦惨叫着四下逃窜,无意间点燃更多的毡帐。
“(羱族语)这究竟是什么?”
“(羱族语)快灭火啊!都在做什么?”
“(羱族语)不是……这个火势,浇水根本不能扑灭啊!”
“(羱族语)是啊,反而会使火势变得旺……”
“(羱族语)该死的魏人!他们居然……居然用这种可怕的黑水……”
“(羱族语)事到如今……”
在一番挣扎后,那些还并未被火海所吞没的羯羝两族战士,抱持着强烈的憎恨对魏军的阵地展开了突击。
但是在商水军所摆出的整整五百架连弩所组成的交叉火力前,仅凭双腿与勇气冲过来的羱羝两族的部落战士,纯粹就是送死罢了。
“乖乖,彻底变成了看客了……”
砀山军猎骑营的将军乐逡挠了挠头,表情着实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要知道,他本来还想着侧应一下,至少守好商水军的侧翼,谁晓得对面那些羱、羝两族的部落战士此刻被愤怒与恐惧冲昏了头脑,竟正面朝着商水军的连弩防线冲了过去,导致他与他麾下的骑兵们在旁无所事事,彻底沦落为看客。
相信不光是乐逡,大多数砀山军的兵将都会产生这种失落感,因为他们感觉,他们逐渐从这场战争的主角沦落为配角。
不过作为砀山军的大将军,司马安的眼界,显然要比麾下的兵将们高出不止一筹。
『远有投石车与这种特殊的油,中近距离有连弩……肃王殿下的战术虽然令人看不透,但是……意外地有效啊。并且,这个不可思议的敌我伤亡人数……』
凭着他不绝于耳所听到的来自远处雒城的惨叫声,司马安毫不怀疑对面敌人的伤亡数字,然而这边,魏军的伤亡人数是多少?
至今,仍然是零!
“……”司马安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正沉着镇定注视着战场情况的赵弘润,心中不知为何泛起阵阵仿佛英雄迟暮的无力感。
他有种预感,以往他所惯用的战术,切确地说是世上大部分各国将领都精通的战法、战术,都会因为眼前这位年轻的肃王殿下的出现,而被逐步淘汰。
被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新的战争方式,所击败。
“唔?”
好似有所察觉,司马安摸了摸脸,旋即抬起头来,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
“下雨了?”
他皱了皱眉,有些不可思议的嘀咕道:“在这个时候下雨?”
他转头望了一眼那南侧城墙全部沦为火海的雒城,有些不甘,毕竟在他的印象中,使用火攻战术的最大天敌,就是不可人为操控的自然降雨。
这不,对面雒城的羱、羝两族人,早已心中狂喜地大喊起来。
“(羱族语)高原天神庇佑!”
“(羱族语)是高原天神在拯救我们这些祂的子民了!”
“(羱族语)哈哈哈,该死的魏人,他们的火攻被天神击败了。”
“(羱族语)呜呼!高原天神!呜呼!”
众雒城的羱羝族人,他们停止了无谓的灭火行动,一个个匍匐在地,向他们信仰的神祗表达着感激。
而在魏军这边。
在一干因为雨势而逐渐露出顾虑神色的兵将们当中,赵弘润依旧是面无表情,不喜不惊。
『高原天神……么?』
他抬头望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微微叹了口气。
因为他很清楚,过不了多久,对面那些羱羝两族的人,就会从满腔欣喜变成彻底绝望。
片刻过后,天降大雨。
然而,燃烧在雒城南城墙一带的火海,依旧熊熊燃烧着,丝毫不为降雨所影响。
且,越燃越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