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兀大哥,姬润他们为什么要撤退呢?”
在跟随魏国砀山军撤往东边的途中,乌娜一脸担忧地询问着兄长乌兀:“是不是羯角部落派出了很多军队,姬润他们打不赢?”
『未战而退……怎么可能!』
暗自耻笑一声,乌兀侧过脸,望向附近那些砀山军士卒,只见那一名名魏国军卒一脸漠然,仿佛根本不在意他们为何会向东撤退,不过让乌兀更加在意的是他们斗志昂然的眼神,以及那种『浑不在意前方究竟是生路还是死路的镇定』。
『无论看多少次,都是一支让人毛骨悚然的军队……砀山军。』
乌兀瞥了一眼自己激起鸡皮疙瘩的手臂,不动声色地用另外一只手抚了抚。
“乌兀大哥!”
“唔?”乌兀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妹妹乌娜正嘟着嘴不满地望着自己。
见此,乌兀微微一笑,宽慰道:“放心吧,乌娜,魏国的军队不是因为打不赢羯角部落而撤退的。”
“咦,不是么?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是示弱吧?示敌以弱、骄敌之心、攻敌不备……中原国家所广为流传的兵法。』
乌兀暗自沉思着。
『砀山军主动撤军,是因为诱敌么?……诱使羯角部落的部落战士撇下奴隶军,轻装追赶砀山军……这就是姬润与那个司马安大将军的计划么?如若比塔图真的中计了……会被吞掉啊,比塔图。你派出追赶的部落战士,会被这支可怕的魏国军队一口吞掉!』
乌兀抬头望向了一眼这片三川之地那晴朗的天空。
他隐隐有种猜测,那就是他其实并没有猜到魏人们全部的意图,但是即便只是猜到其中一条,就足以让乌兀替羯角部落感到惋惜:倘若比塔图那些羯族人果真因此而小看了这些魏人的话,那么,羯角部落会因此得到沉重的代价。
不得不说,乌兀的确是一名脑筋与其憨厚长相仿佛不匹配的羱族人。
他猜地没错,砀山军之所以选择主动撤退,其目的有三。
先,与商水军汇合。
先前由于砀山军与商水军每日赶路的速度差距颇大的关系,使得砀山军哪怕走另外一条迂回的路线,仍然超过了商水军,提前到达了与羯角部落的势力范围。
换而言之,此刻商水军正朝着砀山军的撤退路线而来,大概还有十日到半个月的工夫,才能抵达之前砀山军安营扎寨的位置。
但是,倘若砀山军主动向东撤退的话,那么,根本不需要十日甚至半个月,依照砀山军的行军速度,他们在三四日内就能与商水军汇合。
而一旦与商水军汇合,借助商水军所运载的那些由冶造局所研的新式连弩,司马安便不需要担心自己麾下的砀山军士卒,会牺牲在于羯角部落那二十余万作为炮灰的奴隶军的厮杀中。
其次,便是投下“诱饵”。
以故意营造出魏军作战不利的局面,来试探或考验巩、雒两地的羱族人与羝族人部落。
正所谓患难见真情,倘若这些部落见『魏军作战不利』而侧向羯角部落,那么就对不住了,这些部落,亦会被列入『铲除』与『驱逐』的名单内。
至于第三个目的,那就是引诱羯角部落的部落战士。
根据乌兀的透露,羯角部落的『部落战士』与『奴隶军』,完全就是两支能力有如天壤之别的军队。
前者是由部落中英勇的勇士组成,皆是些弓马娴熟的战士。
这些人,往往一个人配置三匹马,一匹马驮着辎重、口粮,另外两匹交换骑乘,可一日赶路数百里。
这是游牧民族骑兵标准的配置。
而魏国作为一个农耕国家,骑兵的数量远远不及对方,并且,军中的骑兵也并未奢侈到一个人配置复数战马的地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乌兀提醒魏军莫要妄想去偷袭羯族人,因为要偷袭游牧民族的骑兵,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一旦偷袭不成,派出去的军队就会被羯族骑兵拖死。
哪怕是同样作为骑兵,亦会被配置有三匹战马的羯族骑兵拖死。
但这只是羯族人的骑兵,至于那些奴隶军,就根本没有这种待遇了。
羯族人的奴隶军,全身上下唯一的装备,就只有一根长枪,甚至于有时候,奴隶们往往握着削尖的木棍冲上战场,毕竟他们只是羯族人眼里作为炮灰的消耗品,根本不需要装备太多太好的武器。
因此,当羯族人的骑兵们牵着三匹战马优哉游哉地前进时,那些奴隶军,却要凭借着双腿来赶路。甚至于,保不定还是在半饥半饱的状态用双腿赶路。
这就意味着,羯族骑兵与奴隶军的行军速度,有着极大的差距。
若在平时,那些羯族骑兵们或许会远远跟在奴隶军身后,优哉游哉慢慢地赶路。
可如今,在砀山军故意示弱,营造出『不战而退』局面的如今,那些羯族的骑兵,会不会为了追赶他们砀山军,而撇下奴隶军,加快追赶呢?
而这,恰恰就是赵弘润与司马安所希望的。
只要没有那二十余万奴隶军搅局,司马安以及他麾下的砀山军,根本不惧那些所谓『部落勇士』的羯族人骑兵。
如此过了数日,转眼便到了八月四日。
『注:上一章时间表记错了,羯角部落出兵应该是“七月底”而不是“八月底”,实在抱歉。』
在这一日,砀山军派出去搜寻商水军的骑兵,已成功找到了后者的位置。同时,不但将赵弘润亲笔所写的书信交给了商水军掌兵大将伍忌,而且伍忌还托信使带回了口讯。
“伍忌将军托小人回覆殿下,他说,『谨遵肃王殿下帅令,末将会小心戒备。』”
充当信使的砀山军骑兵抱拳言道。
听闻此言,司马安皱眉问道:“伍忌将军只叫你传来口讯?没有亲笔回书?”
倒不是不相信自己麾下的骑兵,他只是觉得很奇怪罢了,毕竟按理来说,伍忌应该亲笔写一封回信才对。
『回信?那也要伍忌认得字啊……』
赵弘润暗自苦笑了几声。
是的,堂堂商水军掌兵大将,伍忌颇为勇武,但,由于出身楚国贫寒农户的他,并不识字,就连楚国的文字都难得认得几个,更别说魏国的文字了。
顺便提及一句,赵弘润写给伍忌的书信,实际上是用楚篆写的。毕竟,就算伍忌认不全几个楚国篆字,但他账内的将军们,他的亲卫们,总会有识字的。
不过话说回来,倘若换做魏篆的话,恐怕伍忌那帮人就全傻眼了。
“伍忌将军,还未学会我大魏的篆字么?”司马安可能是瞧出了点端倪,表情怪异地问道。
“唔……仍在努力掌握当中。”赵弘润挑着好听的话解释道。
说起来,楚国出身的将领们,除非是贵族出身、否则,很少有机会去学习本国的文字。
但是在魏国这边,身为一名将领,不要求你有怎样的文采、能写出怎样的文章,但你至少得掌握最基本的常用文字,否则,岂不是连兵法都看不懂?连朝廷送来的文书都看不懂?
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司马安咂了咂嘴,忍不住说道:“希望其尽快掌握,否则……真不像话。”
“呵呵。”赵弘润苦笑了两声。
其实说起来,这话也就是司马安、百里跋、徐殷等宗卫出身的大将军有资格说,事实上在魏国国内,仍然有不少『明明执掌着军队却大字不识』的将官。
『回国后,要不要弄个军官私塾,教一教那些大字不识的将领们呢?』
赵弘润暗自想道。
只可惜,要落实这件事非常困难,毕竟将领们几乎都驻守在边疆,将他们召回大梁,办学一同教授文字,那边防还要不要了?
想来想去,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先招收一批文学基础不弱的文人,教授他们在赵弘润看来颇为有效的战术,然后再让这些人单独去给边防的将领军教课,前提是武人与文人凑在一起不至于生矛盾。
『算了,先应付眼前的事吧。』
回了回神,赵弘润转头望向司马安,说道:“大将军,再往前,可就是『雒地』了。”
“唔。”司马安应了一声,神色似乎显得有些失望。
毕竟到眼下为止,巩、雒两地的羱族与羝族人还未暴露出“背叛”魏国的迹象,而派出去的骑兵,也还未传递回『羯角部落派出先遣骑兵队』的消息,这使得他那『一石三鸟』的计划,除了与商水军汇合以外,其余两个目的都未能达成。
而就在司马安暗暗遗憾羯角部落并未上当的时候,砀山军骑兵营两位将军之一的季鄢,在赶路途中策马靠近了赵弘润与司马安。
“殿下,大将军,『他们』回来了。……正如大将军所估计的,羯族人,果真派出了数量不少的骑兵,追赶我军。”
与同样面露凝重之色的赵弘润对视了一眼,司马安沉声问道:“多久到?”
“约半日。”
“……”赵弘润与司马安互望了一眼。
他们丝毫没有去责怪那些打探消息的骑兵『为何这么迟才将消息送回军中』的意思,毕竟要打探到羯族部落是否派出了先遣的骑兵,就意味着那一队魏军斥候几乎是与羯族先遣骑兵同时启程的。
对方是一人配三马,而魏军的骑兵斥候却是单人单骑,在这种情况下,能提早半日左右将这个消息传回军中,这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不难猜测,那些斥候为了拉开与羯族先遣骑兵的距离,多半是日夜兼程、不眠不休,拼了命将这宝贵的消息传回砀山军中。
打?还是不打?
司马安取出了三川地图,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地图上的地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