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横江水域战役给太平军造成的打击不可谓不大,毕竟谢安用连环船这等堪称当代拔尖理念的利器,非但渡过了连八贤王李贤亦被阻的长江,更重创了太平军,对其兵力、士气造成了无法估量的损失。
甚至于,若非枯羊当机立断,见局势不妙抽兵撤军,急速返回牛渚,或许,牛渚这座太平军在江东的个重要据点,此番便会被谢安所率领的周兵一举拿下。
明明是占据长江天险的有利地形,但结果却被周军狠狠给予了一击,更何况还是在力挫赫赫有名的八贤王李贤后,如此巨大的反差,着实让太平军内的将士们颇受打击,就连枯羊几名大将亦有些茫然失措。
“卑鄙的周兵,竟将七百余艘战船连接在一起……”
在一阵寂静过后,太平军大将张奉依旧无法咽下心中那口恶气。毕竟于江上的那一场厮杀,他麾下本部整整损失了两千余名士卒,其中有大半是被凿船的过程中因为中途上浮透气被周兵活活射死。虽说刀剑无眼++,在战场上厮杀各凭本事,但一回想起此事,张奉依然觉得气愤填膺。
不过话虽如此,其实张奉也就是没话找话罢了,毕竟此刻帐内的气氛,着实压抑地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见张奉率先打破了帐内的凝固气氛,徐常亦叹息着说道,“眼下想想,我军确实有些小瞧了周军……原以为那谢安不过是一文弱书生,却不曾想……既然八贤王李贤亦推崇此人为一军主帅,想必有其独到之处……”
[小看姐夫?]
枯羊闻言心中苦笑一声,要知道此战之前他可未曾心存丝毫的轻视,只能说,他那位姐夫的韬略出乎他的想象。无论是连环船的战术,亦或是那破釜沉舟的果敢魄力。
但是这些话他却不好说,毕竟身为主帅的他,有必要在一场败仗之后为这场败仗负责。
当然了,枯羊不是不能推卸责任,就如当年汉函谷关的叛军主帅秦维那样。将战败的罪过全数推到部将身上,而这样做的代价就是将帅离心,以至于当时函谷关叛军明明有着像马聃这样的猛将却不能用,一举被谢安击溃。
推卸责任,乃身为主帅的大忌。有时候就算不是自己的过错,亦必须包揽到自己身上,因为这样做能够提高部将们的凝聚力。更何况此番战败的罪过,确实有五成在他枯羊身上。
“此战败因,皆因我低估了谢安与周军……非在诸位!——枯羊对不住诸位与那些战死于此战中的将士们……”
听着枯羊那诚恳而真挚的自责之词。帐内诸将心下暗暗松气之余,连声劝说。
“其过岂在大帅一人身上?若我能击溃唐皓的阻兵……”徐常一合拳掌,余恨未消地低声说道。
“若我能更凿穿几艘周军的战船……”张奉一脸不甘与遗憾表情。
相比之下,反而是太平军四代主帅伍横麾下一方天将之一的卫庄面色如常,笑嘻嘻地说道,“卫某此番可是尽力了……没想到啊,堂堂一方神将之玉衡神将齐植,竟然改头换面替周军出力……六神将。也算是名存实亡了!”说到最后一句,他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尽管明知卫庄此言并非是针对自己,可枯羊依旧感觉心中有些小小的不悦。
四代主帅伍横辖下一方天将的体系,枯羊不是就没有耳闻,只是他不好干涉插手其中罢了。
如果说六神将属于太平军三代主帅梁丘皓的时代,那么如今,在梁丘皓早已殒命的如今。事实上一方神将其实已并没有多大的权利。
当年梁丘皓在太平军中持权柄时,六神将那是何等的风光,就好比玉衡神将齐植,一人独掌江夏、夏口等地太平军大权,除非主帅梁丘皓或公主刘晴下令。否则,即便是当时身为副帅的伍横的命令,齐植亦有权不从。
然而随着梁丘皓的过世,他在太平军中内的时代亦终结了,连带着六神将亦变得可有可无。而枯羊之所以依旧手掌着三万精兵,也无非是因为他出身金陵公羊家的关系,与大周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因此,枯羊这才得到了伍横的信任,与他是否是一方神将其实已经没有多大的直接关系。
正如卫庄所说的,六神将风光的时代已经结束了,这也正是枯羊那一日将他与谢安的内中关系告诉王建时,后者之所以那般紧张谨慎的原因,毕竟牛渚的太平军中,除了身为一方神将之一的枯羊外,还有卫庄这位一方天将。
相对于好比苟延残喘的一方神将而言,似卫庄这等一方天将那才是伍横真正的心腹爱将与班底,别看枯羊身为一军主帅,而卫庄仅仅只是他麾下部将之一,但是天知道伍横派遣卫庄过来是否有着监视他枯羊的意思。
不过对于卫庄那最后一句话,他却是不好深究,岔开话题说道,“此战之败,回头我会亲自拟写战报往伍帅处,请其降罪!——在此之前……我军眼下已与冀州兵交过后,依你等看来,冀州军比之大梁军如何?”
因为大半年前谢安曾率大梁军在湖口与太平军当时完整的主力师交兵过,双方相对清楚对方的实力,因此,枯羊眼下想听听部将们对冀州兵的看法,好做以比较。毕竟他们这一支太平军,此前并没有与冀州兵交手过,对冀州军的了解认识相对较为薄弱。
“难以相提并论!”与冀州兵副帅唐皓正面交锋过的大将徐常闻言沉声说道,“大梁军不过军纪严明,虽亦称训练有素,但末将以为,远不如此番在江中遭遇的冀州兵凶狠……尤其是率兵的将领方面!——今日那唐皓……容末将说句自灭威风的话,末将实在是对他束手无策,韬略、武艺皆胜末将一筹。末将几番欲强攻上船,皆被其打退……”
“唐皓……”枯羊点了点头,说道,“我亦知晓此人,江陵战场,此人曾一度阻挡楚王李彦的多番用兵。令后者屡战屡败……右路呢?”他的目光望向了负责右路、即西侧的大将卫庄。
卫庄闻言微微一笑,带着几分轻松的语气说道,“齐植嘛,在座的认识,卫某就不多加赘述了……曾经此人谋略武艺皆胜卫某一筹,不过如今,五十合内卫某倒还有些把握将其斩杀,只要大帅给末将足够的时间……”说话时,卫庄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枯羊。看得出来,他对枯羊于交兵半途鸣金撤军、破坏了他与齐植时隔多年的交手一事颇有些芥蒂。
似乎是看懂了卫庄眼神中所想要表达的意思,枯羊歉意说道,“今日于战场之上,我见战况不妙,再行纠缠下去恐会被周兵一口吃掉,是故当即下令撤兵,更冒昧地请卫庄将军断后。还请多多包涵!——待日后交兵,那齐植。还请卫庄将军多多出力!”
“大帅言重了。”见枯羊这般客气,卫庄亦不好再行追究,闻言笑着说道,“应当的,应当的!——似齐植那等叛徒,我太平军士卒人人得而诛之!”
枯羊闻言点了点头。环视了一眼在帐诸将,沉声说道,“今日于战场之上,我军虽失利,然细想之下。周兵也未尝捞到便宜!——为败我军,周军取历阳、横江一带数百艘大型战船,造连环船,不想却被张奉凿穿其中三十余艘战船船底……退兵时我曾派人远远观瞧江岸,虽然周军在兵力上并未有多大损失,但是那连环船却因为船舱漏水而沉入了江底,即便周军士卒匆忙援救,斩断用以连接战船的铁索、粗绳等物,但终究也只救出寥寥百余艘战船罢了……虽胜了我军一仗,然周军却损失了三四百艘大型战船,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本来我还担忧周军是否会弃我军不顾,坐船顺江而下,而如今周军既然损失了这般多的战船,想来仅剩的战船亦不足以运载近乎三万的冀州兵!——这般计较起来,其实我军倒也不算太吃亏!”
帐内诸将闻言长长吐了口气,面色比之方才好看了许多,尤其是张奉,面色泛红眼眸中隐隐有些得意之色。
[有意思!]
卫庄饶有兴致地望着枯羊,虽说他也清楚枯羊这么说无疑是为了振奋麾下将士的士气,但是,能将话说得这般婉转缓和,不动声色间遮掩了战败的事实,这倒也不失是一桩能耐。
想来也是,毕竟枯羊所说的这番话,其实都只是废话,毕竟谢安从未想过要弃了他率军坐船顺江而下去支援广陵,而这一点,枯羊亦心知肚明。但是,为了挽回军中士气,不至于看起来好似惨败,枯羊只能这么说。
“话虽如此,不过眼下牛渚进迫有至少两万五千冀州兵,却不知大帅有何败敌的妙计?”卫庄不紧不慢地问道,语气轻松地仿佛他是个事外人。
枯羊闻言皱了皱眉,事实上他也清楚眼下周军正在他牛渚大营西侧十里处屯扎,正在埋锅造饭。
十里,这是何等可怕的距离,稍有不慎便会遭到倾覆之危。虽说冀州军这么做同样冒着风险,但真正计较起来,终归是士气大为受损的他太平军更处于不利位置。
[反败为胜的机会……]
枯羊皱眉思忖着。
而就在这时,帐幕撩起,有一名士卒匆匆走入,叩地禀告道,“大帅,有人将一封箭书射入我军营寨!”
“箭书?——取来我看!”
伸手接过箭书,枯羊拆开瞄了几眼,旋即精神一振。
“嘿!——看来,也并非人人都似齐植那般诚心投靠了周军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