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总是有很多意外,体育比赛中自然更不会少——棒球中有强袭球这个概念,就是指的这种球被击出后打到了人身上的情况。
任何球类运动都很难避免球打到人身上,羽毛球有过,网球有过,足球有过,篮球有过,甚至连高尔夫都有过,而在棒球中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自认倒霉,不算犯规——棒球打中球就很难了,在打中球时还要存心打到人身上那根本不可能,只能是无意中的行为,根本无法追究。
难道防守队员接杀时漏接了,结果球砸到了脸上,也要判击球员出局吗?那不公平!
相应的,大部分球员都会有应对强袭球的经验,特别是投手都会进行强袭球训练以做到起码可以保护自己,出云国际的西坂高木这种老练投手自然更不会例外,甚至可以完成接杀,直接让对手的击球员出局。
但是,雪里的球他不但没接到,甚至没躲开,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仅完成了抬手的动作就给一球击倒了——他就像被子弹击中了一样,应声而倒。
全场一片惊呼,无数人顾不上观球礼节了,直接屁股离开了座位遥遥观望,而裁判犹豫了一下没有下达任何指示。
他的角度看得更清楚,球打中了投手的肩膀,投手是很疼,也有可能会受伤下场,但当前仍然是活球状态,要暂停比赛也要等到这球有结果之后,不然就是阻碍进攻。
球在内野中开始滚动,出云国际的游击手开始去追球,而铃木乃希在场下冲着呆愣中的雪里大叫道:“雪里,快上垒!快!”
这和打死那只倒霉的鸽子不同,这是比赛中经常会生的事,投手没接住甚至没躲开强袭球怪他自己,打棒球前就该明白有可能生这种事的,而现在裁判没有暂停比赛,那就是活球状态,赶紧上垒就行了。
雪里一向是很听话的,丢掉球棒就向着一垒跑去,爆力很足,就像一条矫捷的猎豹一般,但她跑了三步就慢了下来,犹豫了一下拐了个弯就奔着投手丘去了——当前没人管西坂高木,垒上的防守队员都在严阵以待,外野手们正向内野奔来,游击手追球去了。
雪里小心的把西坂高木扶了起来,轻手轻脚好像他是一个易碎的人偶,小心翼翼问道:“你要不要紧?”
西坂高木是三年级生,长相很老,看起来像成年人一样,只是肤色黝黑。他在惨叫了一声后为了不影响队友防守便咬牙强忍着,这时被雪里扶了起来讶然望着这满是孩子气的纯真面孔——你不是该去上垒吗?
“对不起,我不是存心的,你的球投得很好。”雪里很小心的说道,只是逻辑有点混乱。
要是西坂高木投球投得不好,那没话说,她那一棒子抡上去就是一个全垒打,但西坂高木投的球在进入好球区后突然有了变化,让雪里这样凭本能预估的人都没有正中球心,但力量没降低多少,打到了地上弹起来仍然速度不减,反而更加让人措手不及,结果正中西坂高木。
西坂高木左肩疼得厉害,但没什么好抱怨的,这属于意外加技不如人,要是他能接到那个球直接传往一垒,雪里这会儿已经被清出场了。
他强忍着痛勉强笑了笑:“是意外,没关系,请去继续比赛吧!”
这时游击手也赶到了,拿着球的手遥放在雪里肩头,犹豫是不是该触杀她——按理说是应该的,但现在触杀了对方好像不太光彩。
雪里回头看了看游击手,根本没在意,想了想向西坂高木问道:“你还能投球吗?”
“不知道,感觉不太好……”西坂高木很痛苦,这是他最后一次参加甲子园了,一局没投完感觉就像是要下场的样子,遗憾之心让他疼痛加倍了。
雪里的表情也随之更加内疚,而这时裁判现私立大福明显放弃进攻了,直接暂停了比赛,顿时出云国际高校的人都涌上了球场。
他们对雪里的态度还算温和,毕竟她的表现比较人性化,在极有可能上垒的情况下优先选择了关心可能受伤了的对手,这很有体育道德,而铃木乃希带着人也飞快赶了过来,没追究她的不服从命令,反而赶紧安慰道:“不是你的错,雪里。”
雪里抿着嘴沉默不语,而铃木乃希更是吓了一跳——雪里这种人在很多事上是无所谓的,你打她也好,骂她也好,她都不在意,但她一但某件事拧住了,那就是真拧住了,就是有九牛二虎之力都给她解不开。
就好像雪里很久以前投球打伤了同伴后,就拒绝再当投手了,而这次要是因为强袭球打伤了人,那该不能以后就不肯再全力挥棒了吧?
铃木乃希还想再开解开解雪里,但北原秀次拦住了她。他是了解雪里的,雪里本性很善良,极其富有同情心,或者说非常有同理心——她乐于助人,很讲义气就是本性的一种表现,那同样的,她无意打伤了人真的会特别内疚,一般会自己请求处罚来弥补这种心里失衡。
他轻声道:“没事的,雪里,我看过了,他没有大碍,只是肩胛骨错位了,大约要休养两周左右的时间,也不会有后遗症。”
“那他还能投球吗?”
北原秀次沉吟着判断了一下,无奈道:“将来不影响,但这一个月内最好不要了。”西坂高木是右投,主要用右臂,但这不代表他左肩受伤就无关紧要了,该进医院还是得进医院。
雪里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道:“秀次,我想退场……行吗?”
铃木乃希惊讶道:“为什么要退场,这又不怪你,这只是意外!”
“是我失手才让他受伤的,他不能投球了,我还要继续打,那对他不公平。”雪里表情很自责。
“这是体育运动中常会出现的意外,只要打球就不可能会避免会生这种事!他自己都该知道的!”铃木乃希再次强调,她可不想失去雪里这超级打手,更希望趁出云国际的病,然后要了它的命。
雪里摇了摇头:“乃希,我知道是意外,但我不杀伯乐,伯乐却因我而死,我心里好难受。”
铃木乃希一把抓住了雪里的双肩,认真道:“那我们呢,雪里?你要是退场,我们就要换投捕组合,有大概率会输,这对我们公平吗?到时你就不内疚了吗?”
雪里一时呆住了,她的大脑处理这种事不太行,而北原秀次叹了口气,这种事他没什么可说的,只能雪里自己想明白——人有时就是很两难的,必须做选择,再孩子气也不行。
雪里低头考虑了很久才说道:“我知道了,乃希,我会好好打的。”
北原秀次一阵心中不忍,其实他才是世界上最宠雪里的人,若是不事关原则性问题,他通常都会以雪里高兴为第一选择,但……这时候不是该宠的时候。
…………
《激斗甲子园》的直播室内,曾木宗政看着球场上低着头的雪里笑道:“福泽选手看起来很自责啊!”
小西宫雅子则盯着北原秀次放在雪里肩膀上的手,忍不住问道:“宗政前辈,西坂选手看起来伤得很重,福泽选手会被罚下场吗?”
“不会,只有犯规才会被罚下场,强袭球属于常见现象,不会被判犯规的。”曾木宗政对小西宫雅子这棒球小白耐心解释了一句,“长打时自然会用上全力,总不能为了预防意外受伤就要求击球员留力,那又成了对击球员的不公平了。”
“是这样啊!”小西宫雅子感觉心里有点不舒服,明明都打伤了人就该罚下场嘛,但她看了一眼电子提词器,没再纠结这问题,很配合的好奇问道:“福泽选手是位什么样的选手呢?这是正赛中女生第一次参赛吧?”
“是的,这是甲子园比赛的进步!”曾木宗政倒不是守旧派,对这件事态度很温和:“福泽选手同样是私立大福学园的二年级生,也是个天才!”
“也是天才?”
“是的,她也拿过玉龙旗冠军,还拿过女子组的敢斗赏,在剑道圈有个别称叫做雪里大魔王。”
“大魔王,这么可怕吗?”
“只是形容福泽选手的统治力,她被称为这一代高校剑道圈中最强的女选手,几乎没有对手。”
小西宫雅子轻掩了小口表达了一下吃惊之意,其实心中很嫉妒——这丫头和北原君是在交往吧?不然解释不了这种剑道、棒球都一起参赛的情况!
私立大福学园以前也没听过,是关中名校吗?突然好想去那里去上学了!
她努力通过小小的屏幕分辨雪里的容貌,现不弱于自己——其实比她强不少,日本偶像对容貌要求很低,她化完妆能称得上漂亮可爱,素颜和雪里一比至少弱两个层面,顿时更是心塞无比。
倒不是她对北原秀次有什么痴心妄想,但现在很喜欢北原秀次——对偶像的那种喜欢,而在东亚地区,任何粉丝都很反感偶像有另一半,她也不例外。
反感让她放弃了职业道德,不顾电子提词器要求她多问问关于雪里的事,看着已经重新恢复了比赛的球场改口问道:“宗政前辈,那你对接下来的比赛是什么看法?因为意外西坂选手退场了,那接下来出云国际会不会落入到不利的一面?”
“确实有可能,投手是一只球队的灵魂人物,最强力的投手退场自然会严重影响到出云国际的挥,现在胜利天平已经向私立大福方向倾斜了。”曾木宗政也有点无奈,他刚夸完西坂高木,西坂高木就受伤下场了,感觉自己很是乌鸦嘴。
一只球队中,投捕组合至少负担着80%的防守责任,不然也不会所有球队都那么迫切的需要优秀投手,而眼下出云国际最强力的投手下了场,这是很危险的信号,一个不慎整体崩盘都有可能。
不过随着比赛进行,私立大福的打线也不怎么争气,前三局一分没得——北原秀次还是第九棒,按铃木乃希的要求上去晃了晃,根本没打。现在和地区大赛可不一样了,对手都很强,他要尽量争取投完全场,要节省体力,还要减少受伤的机率。
直播室里曾木宗政则正常进行着解说,小西宫雅子不停问和活跃气氛,渐渐让人感觉比赛倒是回归了正轨。
“私立大福的打线应该算是本届甲子园偏弱的了,感觉就四棒有点水平。”
“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不过他们守备能力算是本届一流的,投捕配合很默契……主要是北原选手太强力了,连续九次三振,出云国际的打线想和他缠斗都办不到——他绝对有职业联赛一流水准了。”
“北原君果然是天才!”
“对,确实是天才!”
“特别帅!”
“对,特别……”曾木宗政答了半句没再接话,咱们这好歹也有点专业性的,你这毛丫头能不能没事就别往脸上扯,不过确实挺帅的,很吸睛。
他怀疑北原秀次就凭这张脸,等进了职棒后就能场场,不然女粉丝起疯来能把球团事务部的楼给推倒了——这种很帅气的体育明星吸金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看看现场就知道了,揭幕战是中立观众最多的场次,现在基本全站到私立大福一边去了,要不是私立大福的应援团体带着乐器,这会儿八成都给观众挤没声了。
这一场北原秀次差不多就能增加近万粉丝,换了职棒中,卖卖球衣出出手办搞搞握手会就能大赚一笔,再拍点广告搞搞代言,收入都不敢想。
不过他也有点替北原秀次可惜。北原秀次本身实力是极强的,但队伍不太好,打线不给力,他守得再好拿不到分也白搭,搞不好场场拖到九局外,甚至可能生拖到十五局流局重赛的事生,而他体力耗尽时就是私立大福崩盘之时。
这种就是一个人强行拖着球队前进的典型了,甲子园历代比赛都会有这样的队伍,累死累残了投手,最后也不一定能拿到赤绀大旗。
要是北原秀次在一支传统名门,打线在一流水准以上,他就敢押一个月薪金赌他们夺旗而归。
他正在惋惜中,雪里又拿着球棒站上了打席,而曾木宗政轻摇了摇头:“福泽选手的表情很不好啊,看样子没有调整好心态,估计这次打席不会有安打了。在打击时,需要注意力高度集……”
他话音未落,雪里猛然挥棒,然后就站在那里默默看着球飞过了本垒外墙砸在了阿尔卑斯观众席上——球场内最不方便看球的观众席,球票特别便宜,头顶就是电子记分牌,直视看到的是投手的屁股。
那边小小骚动了一下,紧接着雪里就开始慢慢向着一垒跑去,路过出云国际牛棚时,她迟疑了一下微微鞠躬道歉,然后抿着嘴一脸严肃的向着二垒继续前进——她脸上没有半点欢快的表情,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曾木宗政倒吸了口凉气,这才记起雪里之前的数据——六场比赛四次全垒打,被保送N次,打击率100%。
小西宫雅子又是高兴又是泛酸,高兴在于北原秀次的球队得分了,泛酸在于是雪里得的分。她问道:“宗政前辈,你对这个球怎么看?”
“完美无缺,果然是个天才,真是极优秀的动态视力和臂力,可惜是……”曾木宗政失神之下差点说错了话,不然要给女权主义者回头骂死,连忙改口道:“可惜是垒上无人,只能得一分了。”
应该是西坂高木的球没被雪里打出全垒打,出云国际替补的投手想尝试一下能不能再次压制雪里,结果第一球就被拿下了。
“那对这场比赛的胜负,您的看法改变了吗?私立大福已经确立优势了吧?”小西宫雅子坚持当着捧哏。
“有优势了,就看北原选手能不能投到第九局了,这对手臂和体力都是很严苟的要求。”曾木宗政眼光很毒,认真分析道:“人体都有极限的,北原选手虽然很出色,但应该也不太可能把这种球速保持九局的时间,他的手臂也受不了,相信在分数拿到一定程度,他们会换个中继投手。”
小西宫雅子一脸仰慕:“宗政前辈对棒球真是很了解,太了不起了。”
然而比赛一局一局进行,雪里又拿到了一次全垒打后——出云国际还是不太服,不想保送她,结果又给她当头来了一棒,而北原秀次还是站在投手丘上,仍然不见半点疲态。
曾木宗政有点懵了,也有点尴尬——你们好好打球行不行,这也太乱来了!高校比赛缺乏投手,是有很多投完全场的,但你这球速,你手臂不疼吗?不为接来的比赛保留点体力吗?
他看着比分都5:0了,盼着北原秀次赶紧下去,结果北原秀次一直投满了完场,直到防空警报拉响还在场上蹦跶。
直播暂时中断,因为开始播放私立大福学园的校歌,这个是有版权的,电视台不能播,只能暂时将球场画面隐去,只留下了两个解说开始尬聊——是真的尴尬,曾木宗政好歹也是职棒退役,解说个高校比赛基本没预测对过。
球场上,出云国际高校的人在致完礼后,默默去自己守备位置挖黑土去了——淡路岛的黑土配上中国F建产的白沙,而私立大福这面十分欢快,集体振臂高呼!
赢了能不高兴吗?但雪里看了一眼出云国际的人在挖土,微微低下了头,没有半点笑容。
北原秀次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雪里,开心一点。”
雪里向着北原秀次靠了靠,就像小时候和冬美在一起时一样,低声道:“我开心不起来,秀次。”
看着她的样子,北原秀次心都软成泥了,轻声道:“回了旅馆我给你做好吃的。”
雪里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你,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