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巨量的财富,特别是刚刚亲眼所见受过刺激的情况下,北原秀次一瞬间都被迷花了双眼,但也就一瞬间,他的眼神重新清明起来。
神乐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选我?有得到就有付出,为了眼前这把钥匙,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脑子急速转动,思绪就像是烧开的水一般不停翻涌。
神乐缺少继承人,唯一找回来的阳子在他看来好像是不合适的,而阳子信任我,愿意和我在一起,这使我进入了第一备选名单,但我绝不可能是唯一备选,如果我在未来表现不合格,眼前这位神乐先生会毫不犹豫就踢掉我。
至于我要付出的代价……应该就是入赘了,就像铃木乃希的老爹一样。
五到六年的教导和实际事务的磨练,然后和阳子订婚甚至结婚,等有了共同血脉后,大权才会逐步移交,神乐逐渐退居幕后——那时他差不多八十岁了,已经没有精力操持细务,顶多在重大事项上做做决定,神乐家的权力将慢慢聚集到自己身上。
只要表现出色,得到了神乐的认可,自己就有了雄厚到难以想象的资本,那是属于一个时代的馈赠,至少可以节省二三十年的成长育时间。
这么想想……
北原秀次一时没有动弹,而神乐治纲信心满满,只是耐心等待——他展示了足够的诚意,给了北原秀次最好的选择,这世上没有人会拒绝,甚至他还在欣慰北原秀次没有像狗抢骨头一样一把把钥匙抢走。
他不认为北原秀次能思考出什么其它选项,而一分四十秒后,北原秀次脸上露出了纯粹的微笑,很轻淡但没有一丝负面因素杂夹其中的微笑,这让神乐治纲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将手里的钥匙向前一递。
但……
北原秀次退了半步,并没有接受钥匙,反而诚恳说道:“神乐先生,多谢您的一番好意,但我有意中人了。”
他仔细想过了,他很疼爱阳子,为了阳子他愿意冒生命危险,但那是他妹妹,不涉及男女之情,而他已经有了小萝卜头和雪里,他必须履行承诺,这是他本心的愿望。
神乐治纲皱眉道:“是那位福泽小姐?”他有收到报告,北原秀次和福泽家的长女往来亲密。
北原秀次无奈笑道:“是,但不只是那一位福泽小姐,还有一位在名古屋。”
“两位……两位福泽小姐?”
“是的。”北原秀次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做好了被人嘲笑的准备,但承认自己是个花心鬼仍然相当尴尬,“真的很抱歉,我已经选择好了共度余生的人,对于您的青睐和美意,只能拒绝了,请多多原谅。”
神乐治纲观察着北原秀次的面部表情,只见到了一片坦然,他沉吟了一会儿,并没有将钥匙收回:“我不是老古板,高校生有交往对象我能理解,但那不是一个约束,你可以重新选择,没人会在意……”
北原秀次的笑容越纯净,让人隐隐有透明的错觉,打断了神乐治纲的话,轻声但坚定地说道:“但我会在意!”
他没等神乐治纲说话,又继续笑道:“我知道您要说什么,我将来也许会后悔,但我不想从今天就开始后悔。”
神乐治纲将钥匙缓缓握住,看着北原秀次默默无语,有些失望。他觉得他应该生气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北原秀次却无法生气——他想过北原秀次会拒绝,但没想到会用这种原因拒绝,一时有些难以理解。
他缓缓说道:“你该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值得吗?”
北原秀次笑道:“我还很年轻,不知道值不值得,但我问过我自己了,我喜欢她们,虽然……虽然她们并不完美,一个很闹心,另一个也很闹心,但我想和她们生活在一起,听她们吵吵闹闹,哄着一个别脾气,少点别扭,让另一个始终纯净如水,傻头傻脑。至于错过的,您看……”
他伸出了双手,虎口和食指侧皆有薄茧,但手指修长,看起来很适合弹钢琴,“我有双手,如果我想要,我会自己去拿,也许会吃很多苦头,也许会很累,也许会经历许多烦躁许多不愉快,也许一生也做不到您这地步,甚至也许会失败,但只有经历过这些,我得到的果实才会让我从心里觉得甜,觉得我活的还有意义……”
最后,他笑了,“就像您刚才教导过我的一样,不要去做轻松的选择,那会让我一无所获,最终沦为俗流。”
神乐治纲将钥匙收了起来,摇头道:“但我没教你去做愚蠢的选择。”
北原秀次低头致歉,“那是我从另一个人身上学到的,做自己,哪怕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很蠢。”
神乐治纲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将钥匙插进了弦口,用尽了全力的力气拧着:“那只能我这把老骨头再上几年弦了。”
机簧“咯吱咯吱”的响着,这落地钟也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似乎内里不如外壳状态良好了,而神乐治纲花了很大力气完成了这一切,又将钥匙好好收了起来。
北原秀次询问道:“您自己回去可以吗?”
神乐治纲看了他一眼,笑道:“受损失的是你,不是我,你还是神乐家重要的客人,要走,至少吃过早餐。”
他没有达成目的,有些失望但却没生气,毕竟一个坚持本心的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值得尊敬,哪怕看起来确实蠢到家了。
他又带着北原秀次往回走,步伐依然稳健,似乎刚才的事对他没有半点影响,甚至他说话都依旧温言细语:“忘了刚才的事吧,阳子能有你这样一个哥哥,是她的运气,以后还请你多多照顾她。”
能面对今天他展示出来的一切还能拒绝的人,他不反对孙女继续往来。
北原秀次点头承诺道:“如果我力所能及,自然义不容辞。”
神乐治纲欣慰一笑,又叮嘱道:“平时有什么疑问可以打电话问我,我比你消息灵通,也比你多活了几十年,给点建议应该还是合格的。”
北原秀次感觉神乐治纲气量颇大,一般人被违逆了心意,早就内心憋气了,比如小由纪夫那种比中产略强的家庭就是,一不顺着他们就要拼命搞事,但神乐治纲完全相反,或许这就是大人物和小人物的区别——神乐治纲没达到目的,马上开始止损,缓和关系,并不依自己喜怒来决定言行,这份涵养很厉害。
而且这人似乎很了解自己,冬美的事都知道,调查过自己很久了?不过也不奇怪。
他心里瞎想,但嘴上笑道:“您太谦虚了,神乐先生,将来我一定向您多多请教。”
两个人互相客套完了,一时无话可说,很快就返回了神乐家。
阳子已经在操持早餐了,她对神乐北原这两个人都很熟悉,每个都一起住了半年,知道这两个人都是从早就不安分的类型,八成一大早便各忙各的去了——她不管那些闲事,只忙着为她生命中两个重要的男人准备早餐。
这两个人连袂进了门,阳子就马上扑了过去,甜甜笑道:“快洗手,要吃饭了!”
她怀疑神乐北原两个人一大早又聊上了,她对此乐见其成,而神乐治纲微微一笑,自己去洗手了。北原秀次看着阳子,习惯性就想抬手揉揉她的小脑袋,但手抬了一半便马上克制住了,只是笑道:“好!”
很快三个人坐到了餐桌前,而阳子对他们的口味掌握的一清二楚——这两个人没口味,他们唯一要求就是热量足够,如果可以方便快速进食就更好了。
神乐治纲和北原秀次坐在长条型餐桌两侧用餐,谈论起了东京的天气,而阳子左右看着,握住了胸前的项坠和钮扣,心中极是高兴。
祖父看样子对欧尼桑很满意,将来铁定不会阻挠了,而欧尼桑特别疼自己,还给了隐形的许诺,那自己的幸福稳了——她因童年经历相当早熟,看着两个交谈中的男人小脸都开始光,人生之中第一次现幸福是如此容易,眼见就唾手可得了!
她高兴之下,左右添着粥,同时没话找话说:“欧尼桑,你过会儿还要去银行实习吗?”
北原秀次转头一笑:“对,阳子。”
阳子有些担心地问道:“那人还在欺负欧尼桑吗?”
北原秀次清楚神乐治纲没少调查自己,对阳子知道也不吃惊,直接笑道:“你是指大石尾一郎吗?已经没事了。”
阳子明白他没那么好欺负,但毕竟在东京人生地不熟啊,受了委屈怎么办?她还是很不放心,就像小由纪夫有人护着一样,她也想护护北原秀次,马上向神乐治纲试探道:“祖父,那个坏蛋……”
以前说要“看看”欧尼桑,这都来家里吃饭了,不用再“偷看”了吧,现在可以报复了吧?
后续的事情她不是很清楚,但只凭大石尾一郎把北原秀次弄去干苦力活儿,她就恨得一口乳牙都要咬碎了——我疼都疼不过来的欧尼桑,被你那么欺负,你不就是看欧尼桑是外地来的,人又年轻吗?我家里有个特别老的!
大石尾一郎在神乐治纲眼里根本不算人,无足轻重,只是点了点头,连话都没说。
北原秀次原本还想劝上一句,大石尾一郎给他造成不了实质性的伤害,不用神乐治纲插手,但这神乐治纲什么也没说,他反而不好劝了——万一人家没那个意思,不是成了他在自作多情了?
他想了想直接闭了嘴,觉得随着神乐治纲自己拿主意好了,反正他对大石尾一郎的好感还没一汤勺多,真是让车轧成肉饼都不心疼,更何况这是阳子的一片好心,他能理解——换了以前,有人无故欺负了阳子,把阳子弄去卖苦力,他无论如何都是要报复的,那换了阳子估计想法差不多,完全可以理解。
外加他现在看着阳子有些惭愧,莫名有种自己对不起她的感觉,更是不想违逆她的意愿,干脆不管了。
他飞快吃完了早餐,然后起身客气告辞,而神乐治纲把他送到了门外,微笑道:“北原君,神乐家的大门随时为你打开。”
北原秀次笑道:“多谢款待了,神乐先生,将来有机会一定再次登门拜访。”
随后他就走了,而阳子目送他离开后,十分困惑地问道:“欧尼桑有一点怪怪的,他还要在东京待两周,需要找什么机会,他不想来了吗?”
她计划最起码北原秀次两天要来住一晚的,而且抽时间也可以带着冬美过来一起聚聚,或者一起出去游玩一下。
神乐治纲目光有些灰暗,转身要去楼上了,轻声答道:“结婚之前,他不会来了。”
阳子愣了,结婚,什么结婚?
她呆傻在那里,觉得事情展好像有点脱轨了,这结婚怕不是指自己,小嘴不由慢慢张开了,一时很像一只被雷劈了的小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