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情绪激昂的托马斯大肆渲染荷兰人的威胁,颜楚杰只是笑而不语。在他看来,荷兰人固然是野心未灭,但你葡萄牙人又何尝老实过?
葡萄牙与荷兰在亚洲地区争夺殖民霸权的时间已经持续了百年,双方互不相让,兴建的殖民点遍及亚洲各地。如果能够借助海汉之手打击荷兰人,那对葡萄牙人来说自然是重大胜利。
当然了,葡萄牙人并不是今天才开始类似这样的尝试,二十多年前他们选择与海汉合作的时候,就是存有联手海汉对付荷兰人的心思。
只是这借刀杀人的计太过浅显,没有足够大的好处,又哪能使得动海汉这把大刀。葡萄牙想借海汉对付荷兰人,而海汉又何尝不是存着让荷兰人制衡葡萄牙人的想法。所以一直以来,海汉跟葡萄牙的合作关系更为紧密,但对于葡萄牙人的种种小心思,海汉却一直都保持着谨慎的态度。
托马斯说了半天,现颜楚杰的态度一如既往地淡定,也不禁有些挫败感。他担任葡萄牙驻海汉大使已有多年,如今也到了该退休的时候了,但他还是很想在卸任之前,了却多年来的心愿,那便是说服海汉跟荷兰东印度公司翻脸。
只是这事说来容易实施难,不管是经济还是军事实力,荷兰都并不弱于葡萄牙,甚至在很多方面还略强一些。如果不是攀上了海汉这个实力盟友,葡萄牙是否能在亚洲跟荷兰平分秋色都不太好说。
而东印度公司也是海汉的贸易伙伴之一,想要完全取而代之,葡萄牙就得有相应的实力才行。但碍于现实状况,葡萄牙所能开出的条件,也并不足以让海汉放弃与荷兰人合作。
颜楚杰道:“托马斯先生,我国无意介入贵国与荷兰之间的纷争,这一点已经重申过多次,我想也不用再向你详细解释了。如果我们认为东印度公司对我国的安全产生了威胁,那我们自然会采取必要的手段,但眼下我们并不认为有这样的状况出现。”
托马斯道:“但贵国即将在南海开展的行动,必将触及荷兰人的利益,我认为他们也不会对贵国的行动熟视无睹,甚至可能会有比较激烈的回应,贵国还是应当早做准备。”
颜楚杰点点头道:“感谢你的提醒。但我还是不认为荷兰人会放弃他们在安不纳岛以北地区的庞大利益,来做一些不明智的尝试。”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传统势力范围是以巴达维亚城为中心的南海区域,自从海汉夺取安不纳岛之后,荷兰人北上展的通道就已经被锁死了。在整个东北亚地区,荷兰仅剩台湾大员港一处殖民港,其他的便只是部署在海汉、大明、安南、日本、朝鲜等国的商栈机构了。
如果东印度公司想跟海汉翻脸,那么第一时间就会失去这些珍贵的贸易点,以及与东北亚各国进行贸易的资格,这对其来说肯定是不可接受的损失。
这样的局面,颜楚杰不信托马斯看不懂,不过是在继续装糊涂,希望能以此来对自己施加影响罢了。
托马斯眼见说服颜楚杰无望,只好打出了最后一张牌:“贵国在南海采取军事行动期间,我国也可以延续以前的合作方式,派出一支武装舰队协助,阁下觉得如何?”
既然海汉军方不愿对荷兰人出手,那就只能亲自下场了。葡萄牙与海汉缔结有军事盟约,过去也曾多次出兵参与海汉主导的军事行动,托马斯的提议倒也不算唐突。
不过有了前面这番谈话作为铺垫,他的意图实在太过明显,颜楚杰又岂会轻易让他如愿,当下笑着应道:“托马斯先生,有关我国在南海的行动,目前暂时还在论证阶段,倒也不用急着出兵。”
托马斯当然明白颜楚杰的话只是托辞,海汉要是没那打算,又岂会在报纸上高调造势,说不定暗地里早已备战完毕,就等着执委会布正式命令了。但这要不带着葡萄牙一起玩,托马斯又岂肯罢休?
托马斯当即又道:“无妨,颜大人只要告知何时何地会合,我方舰队就会准时赶到。”
颜楚杰见他还不肯放弃,也只能把话说得直白一些了:“目前对于行动是否需要外国军队加入,执委会还没有明确的结论,如有需要,我们会主动告知,贵国也不必提前组织舰队待命。”
托马斯道:“但按照我们两国缔结的盟约,我国有权了解贵国在南海地区的军事行动,不是吗?”
颜楚杰道:“这是当然。按照惯例,届时贵国可以委派一些军事代表,以观察员身份随我国军队一起行动。”
言下之意,你只能派人来观摩,却仍是未对葡萄牙派遣武装舰队参加行动一事松口。
这个承诺只能说是聊胜于无,但也算是给托马斯吃了一颗定心丸。虽然派武装部队参与行动好像是没什么希望了,但能够派人观摩,这至少说明海汉不会对葡萄牙的统治区下手。
至于能不能说服海汉动一动荷兰人,那大概也只能跟随局势展,走一步看一步了。
托马斯告辞出来,便看到国防部外的街道上驶过一辆马车,车头上插着的东印度公司VOC标志旗十分显眼。托马斯不用到近处细看,便知那辆车是荷兰公使苏克易的专车。
看其去向,倒不是来国防部大楼,托马斯放心了些许,心道不是来游说军方就好。他其实多少也有点担心东印度公司开出什么了不得条件,将海汉策反,届时危险的可就是葡萄牙这边了。
最让托马斯感到不安的,其实是苏克易本人,毕竟那是个汉人,跟海汉高层沟通无碍,不像自己半路出家学的汉语,有时候表达和理解都不是太顺畅。托马斯甚至不止一次想过,是否应该也找个汉人来当自己的继任者,但他也知道这种做法不可能得到上级的认同,也只能想想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