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从石迪文的官邸出来,已经时近中午,宁子敬便提议先找个地方吃饭休息。于是三人便就近找了一家环境清幽的饭店,让伙计开了一个包间。
宁子敬见白乐童似乎兴致不高,便主动揽下了点菜的任务,点了龙井虾仁、清汤鱼圆、生爆鳝片、八宝童鸡、糟烩鞭笋等杭帮菜,末了还要了一壶上等绍兴花雕。
“忙活这么多天,总算把这麻烦事了结了!乐童,今晚你可以睡个好觉了!”宁子敬点完菜之后屏退伙计,不忘劝慰白乐童几句。
白乐童的情绪却并不是很轻松,微微摇头道:“其实我们什么问题都没解决,只不过是大致弄清了事情真相而已。”
宁子敬劝道:“我们所认为的问题,或许在执委会看来根本就不是问题。我们觉得难以接受的事实,或许已经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你说的的确没错,但我还是觉得很受挫。”白乐童叹口气道:“我从三亚出时,接到的指令是监督东海大区的乡试能以公平公正的方式举行,在来杭州的途中,我也设想过可能会遇到的种种状况,但怎么都想不到,最后破坏公平公正的人其实是我们自己。”
陶弘方道:“不管乡试最终以何种方式举行,录取标准如何,当然都应以国家利益为先,这也是我们要实现的目标。所谓公平公正并非绝对,也不可将其置于国家利益之上,乐童你不要太钻牛角尖了!”
白乐童听完这番话之后有所悟,郑重地点点头道:“弘方说得是,是我本末倒置,没把这其中的道理想明白。还好今日有你们陪我同来,若是我自行来见石伯父,难免会与他起争执,到时候可能会弄得难以收场!”
陶弘方道:“你与石伯父起争执事小,但若是坏了他的部署,那才可能会弄出大乱!”
白乐童仔细一想果然如此,若是自己把事情闹大,甚至以对外公布消息的方式来迫使石迪文彻查舞弊案,那大概今年的乡试就会被彻底搅黄,而石迪文为此所做的一应部署也全都要泡汤,由此所将造成的损失真是难以估量。一念至此,白乐童后背不禁冒出冷汗,暗道侥幸。
对这三个年轻人来说,像杭州乡试这么复杂的情况,他们都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接触,当然也很难有什么万全的处理方式。好在他们几人处事还算稳重,没有冒然采取过激的做法,所以尽管这事几度反复,最终倒也没有破坏石迪文的部署。
宁子敬见气氛有些沉重,连忙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你们觉得这次到杭州参加科举考试的皇亲国戚究竟是什么人?”
陶弘方道:“我觉得先应该排除北京城里的皇子皇孙。崇祯虽然选择了向我国交出治权,但可从来没表示过会为我国效力。自签署两国和平条约以来,他也从未有过要前往三亚觐见的打算。我不认为崇祯会允许他身边的朱氏子弟放弃皇族身份,通过参加科举的方式成为我国的臣子。”
宁子敬道:“那照你这么说,很可能就是地方的藩王系了?”
陶弘方对此倒是略有所知,侃侃而谈道:“大明立国两百多年间,历代皇帝册封藩王共六十多人,刨去其中登基称帝的,因故被废的,还有无后裔而解除封号的,目前应该还有三十个左右的家族。要说起来,这些家族可都是朱氏子弟,王室血脉,皇亲国戚,他们的条件都符合石伯父所说的情况。”
白乐童道:“既然有几十个备选家族,那想要从中找到愿意亲近我国,希望为家族搏一个光明前程的人,应该不会太难。”
陶弘方道:“那倒也未必。他们怎么说也是前朝王族,我国在与大明和谈时也保证过会继续给予他们贵族待遇,肯狠下心来自降身份的人没你想的那么多。而且若是要站到台前为我国效力,那就相当于是背弃了他们的王族身份,再无回头路可走,如无必要,谁又肯做这样的选择?”
白乐童道:“照此说来,那多半是某些落魄的王室宗亲,才会选择这条出路搏一搏?”
陶弘方点点头道:“我认为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会比较大。”
大明历史上分封了这么多的藩王,所能得到的资源肯定不会一模一样,这日子自然也是过得有好有坏。如果封地是在物产丰富的鱼米之乡,那当然是衣食无忧,安心当个富贵闲人就行。而运气不好分封到频繁遭遇天灾人祸的地区,那就算是藩王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因为气候变化和战争原因,被分封到华北、中原地区的藩王在过去的二十年间都不太好过。如1638年清军南下攻破济南城的时候,德王朱由枢及家人便被清军俘虏带走,家产自然也被搜刮一空,几年后死于塞外。
而德王封号虽然由其堂弟朱由栎继承,但真就只是继承了一个空头称号而已,非但无法从战后残破的济南城获得任何供养,反而是要拿出自己家产来协助朝廷和地方官府赈济战争难民,组织重建工作。而之后山东又是旱灾、蝗灾、匪灾、粮荒不断,这藩王的日子当然也就好过不到哪里去。
类似德王这样的状况虽然说不上是普遍现象,但在过去这些年间也的确不算稀罕。以陶弘方所能接触到的一些内部资料所记载,海汉在早年间也曾暗中接济过一些大明藩王,帮助其渡过物资紧缺的难关。当然这样的接济并不是无偿的,海汉后来与大明展开和谈的时候,就有好些藩王向崇祯上书建议他尽快接受海汉提出的条件。
不过他们长居南方,对于大明众多藩王的认识也仅仅停留在只言片语的纸面信息,像这样凭空讨论也难以得出一个具体的结果。三人很快便将注意力转移到食物上,特别是为此已经好几天茶饭不思的白乐童,如今解开了最大的心结,胃口也突然变得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