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不是万能的,但有钱的确可以完成很多常人所不及的事情。财大气粗的扬州盐商在需要花钱投入的项目上无需有太多顾忌,只要觉得这个项目未来能给自身带来收益,便可先砸笔钱进去,权当是提前部署。
像王汤姆组织先遣舰队开赴大洋彼岸这种冒险行动,获得收益的前景其实并不明朗,但扬州盐商还是出钱出力,积极参与,这除了想在王汤姆、石迪文这些海汉高官面前博一个好印象之外,应该也有趁此机会布局,为今后深度参与海汉军政大事做准备的打算。
按李所知的情况,扬州盐商在戴家的牵头组织之下,募集白银二十二万八千两,以犒劳东海舰队的名义进行了公开捐助,后来这笔钱应该都被充作了先遣舰队的军费。
此外扬州盐商在两年前还曾集体认捐了一艘威严级战舰,这艘战舰在列装时也是划归进了先遣舰队的编制,最终被命名为“扬州”号,也算是王汤姆对扬州盐商此举的特殊褒奖。至于这艘战舰的人员配置,李并不清楚详情,但想来在舰上服役的军人当中应该会有不少扬州籍人士。
而作为某种意义上的回报,先遣舰队在出的时候,队伍中也多了两艘来自扬州的民船,作为装载物资的后勤补给船,跟随舰队一同出航执行远征任务。
如今先遣舰队早已在大洋彼岸建立起了基地,实现了跨洋殖民,而扬州盐商应该也顺理成章地在当地设立了经营机构,开始从事远洋贸易。这步子跨得之大,大概已经超过了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同行了。
陶弘方一开始觉得有些惊讶,但转眼就释然了,既然扬州盐商早就搭上了官方的关系,那参与跨洋探险的行动也就不足为怪了。至于从事远洋贸易,在他看来就更是毫不稀奇,他从小在三亚就见惯了远道而来的各国商人,其中很多西方商人甚至是来自数万里之外的欧罗巴大陆,如今汉人也以同样的方式出海探索未知世界,这样的行动其实也很符合海汉的展势头。
宁子敬这时候提出了一个问题:“既然扬州盐商有心向外展,甚至还派人跟着先遣舰队去了大洋彼岸开疆拓土,那为什么在此之前他们很少往南边展?据我所知,他们似乎在海南岛也没什么产业。”
李纠正道:“不是没产业,是没什么直接经营的产业。”
或是出于对陌生地域的顾虑,或是不想跟南方的同行进行商业竞争,扬州盐商在海南岛投资经营的产业的确不多,顶多是以出资参股的方式参与经营,极少会直接抛头露面。所以在宁子敬的印象中,才会觉得扬州盐商在南方地区,特别是海汉的大本营海南岛,没有太多的存在感。
但实际情况可能与宁子敬的印象相去甚远,据李所掌握的信息,扬州盐商其实也在海南岛不声不响地购置了不少不动产,只是其中作为经营项目的极少,多数都是在三亚、儋州等大城购置的房产,作为扬州子弟在海南岛留学或工作期间的住所。
如今海南岛的不动产市价虽然已不便宜,但对于资金充裕的扬州盐商来说,这些支出的确只是毛毛雨而已。只要能为他们的子弟带去生活上的便利,这些钱就算是花得很值当了。
至于那些只参股不参与经营的生意项目,对盐商们来说也无需耗费精力,只要每年年末的时候等着算帐分红就行。
“你们可能不知道,扬州盐商还是我国官方债券的大买家!”李又抛出一个让陶弘方和宁子敬感到惊讶的消息。
据他所知,海汉官方在过去十年中通过海汉银行行的各种债券,扬州盐商都有积极参与认购,总数额或以百万元计。
陶弘方叹道:“他们如此舍得花钱,那也难怪能被另眼相看了!”
宁子敬道:“就是不知他们在前朝是否也是如此作派?”
李摇头道:“前朝的待遇哪比得了如今!早些年前明朝廷财政紧张,每年向民间征缴的辽饷、练饷、剿饷,盐商这种肥羊少不得要掉一层皮!如今国家所定的盐税没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杂项,而且提供给盐商的食盐成本价比前朝更低,他们能实打实地赚到好处,这才会主动掏腰包支持国家。何况把钱拿出来购买官府行的债券还有利息可收,总比他们过去把银子铸成银冬瓜埋在地窖里划算!”
关于银冬瓜的典故,陶弘方和宁子敬小时候就听父辈说过,倒也不觉得稀奇。但扬州盐商愿意把家底掏出来买官方行的债券,这种行为的确可以视作是对官府的充分信任。而这样的表现也理所当然会赢得官府乃至执委会的青睐,只要手指稍稍松一松,漏点好处给扬州盐商,就够他们吃个饱了。
陶弘方听到这里,也逐渐明白了李先前提过海汉官方与扬州盐商之间的互利关系,官方向盐商提供庇护和商品资源,而盐商则为官方贡献商业渠道和可观的资金,双方都从合作中获得了足够多的好处。
李当然也从对话中感受到了两个年轻人对扬州盐商的兴趣,便主动对他们说道:“你们要是想了解扬州盐商,回头找机会给你们引见几位?”
陶弘方迟疑道:“这方便吗?”
李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道:“当然方便。过些天扬州那边应该会有人过来,到时候给你们介绍介绍?”
“那晚辈就先谢过伯父了!”陶弘方连忙致谢。
陶弘方其实内心早就有了探访扬州盐商的想法,但从杭州到扬州五百多里路程,不管走水路还是陆路都得好几天,一来一回估计就半个月了,他又担心这种安排会耽搁了自己在杭州的差事,所以一直也没有考虑将其付诸实施。但如果能在杭州与盐商会面,那就没有时间上的顾忌了。而且有李居中介绍,想必会谈也能更加坦诚布公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