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涛当然不是什么胆小怕事之人,但也绝不会让手下兄弟为了这些唯利是图的扬州盐商去拼命。要是在这种漆黑的夜里离开掩体主动出击,那就是完全放弃了好不容易才构建起来的环境优势,反而有可能会被对手趁机暗算。
戴家兄弟其实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他们当然希望花费重金雇佣的海汉武装人员不仅仅只是在戴家庄担任护卫,还能顺势给予对手沉重的打击。如果是要出手攻击对方的地盘倒也罢了,他们也知道花的那点钱还使唤不动海汉人,但如今对方已经打上门来,要是坐视这么大好的机会从眼前溜走,那对他们来说实在是有些不甘。
戴英达道:“元掌柜,但如果就此放他们离开,终究是一大隐患,说不定明天、后天,他们还会再来。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总得让他们吃疼才能记住教训!今日对方尚不清楚我们的底细,机会难得,该出手时须出手啊!”
元涛应道:“他们若是白天来攻,那我召集弟兄到庄外与其一战倒也无妨,但这个时候要攻出去跟他们交手,十丈之外就是一片漆黑,如何能保证能对他们实现有效攻击?再说我们若要主动出击,这出庄的路口便成了明确的目标,到时候对手只需藏身黑暗之中,对准路口开火,我们可就成了任人宰割的对象了!”
相较于这些民间人士,曾经有过从军经历和战斗经验的元涛显然对局势的判断更为准确。当下这个环境谁先动手,谁就会陷入被动,元涛对此看得十分清楚,如果不是考虑到这些盐商的金主身份,他甚至都不太想解释这种粗浅的军事常识。
当然了,这些盐商也很有可能并不是**考虑到他所提到的问题,纯粹只是想让金盾的人马替他们出手多干掉几个敌人而已。再联想到戴英凡也曾在明军中服役的经历,元涛越能断定他们是故意装糊涂想逼自己出手而已。
但元涛可不会受到他们的影响,他很清楚自己的使命,也知道今晚来夜袭戴家庄的这批人绝非庸手,贸然出击不但会将自己的人马置于险地,更有可能会因此而导致戴家庄防御体系的溃散。所以他坚持固守不动,绝不给对手制造出任何可趁之机。
说话间已经有元涛的手下来报,对方派出几名**入户的探子已经全部被拿下。不过为了确保这些人不会向外出示警信号,动手的时候也没留任何余地,全都是被直接抹了脖子,根本来不及声就死了。
元涛在戴家庄构建防御体系的思路便是尽可能地减少入庄通道,确保每一条通道都处在守方的严密控制之下。所以他也料想到对方在觉察到入庄通道的凶险之后另辟蹊径,提前调了几名好手在路口左右的宅子里候着,就等对方派人**进来查探。
这几人各自**进去,落地之后甚至还没看清楚院子里的陈设,便被人从身后拿住,一把割断了喉咙。
解良在外面等了半晌**回音,心知不妙,便再次联系荀分,让他指挥的**队掩护自己后撤。但荀分却拒绝了他的要求,坚持要让解良指挥人马冲一冲这处入庄通道。
“解兄,都到了这里了,我们不可能一枪不放就回去!”荀分赶过来与他碰面之后,仍然是继续催促他行动:“不弄出些动静,我们回去也没法给老板交代!先派些兄弟往里面摸,要是实在攻不进去,我们再撤不迟!”
解良知道荀分所说的确也是实情,卢康泰给出这么高的报酬,那肯定是要看结果的,总得要死一些人才算是跟对手过了招。
于是当下解良调了五十人,让他们从这处路口往庄子里摸,剩下的人仍是在路口集结等候。为了避免暴露行迹,他们也不能点亮任何照明物,只能顺着墙根摸黑往庄子深处走,看看途中是否能找到其他能够进入的门户或者岔路。
这些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庄子里走了一段,现道路两侧依然是被封闭得严严实实,根本就**其他行进路线可供选择。
在他们行进到某个特定的位置后,前方的黑暗中突然便是一阵火光闪动,嘈杂的枪声同时响起,接着便是数人应声倒地。当他们明白过来这是前方有若干**在朝着自己开火,已经有大约一半的人倒在了密集的弹雨中。
这么窄的一条通道,左右几乎都**闪避躲藏的空间,加上前方连续不断的射击,只有极少数在第一时间选择趴下的人侥幸躲过了弹雨的打击。而试图调头**或是奋勇向前冲杀的人,统统无一幸免,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枪声来得突然,停得也很快,在路口等候的这些人才刚刚意识到前方生了交火,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是否要对通道内的同伴进行增援,交战便已告一段落了。
通道的另一头仍然是黑漆漆地看不到任何动静,但刚才进入通道的五十人却已经死伤大半,在庄外等候的人能清晰地听到收伤同伴的惨呼和**,以及空气中飘散出来的血腥味,却没人再敢贸然冲进这**通道救援同伴。
“戴家庄的狗贼还真是早有准备啊!”解良恨恨地说道,心里却在暗暗庆幸自己判断准确,因而**亲自带队去打这个头阵,否则这个时候很可能已经倒在里面,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
“是海汉人!”荀分却已经从刚才开火的枪声中听出了一些端倪。
刚才的枪声密集却不杂乱,每一轮枪声之间都有短暂的间隔,据他所知这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队才能达到的水平,自己手下这些**手都未必能在实战中做到这样整齐的开火,很显然埋伏在这条通道另外一头的应该便是那些海汉人了。
派**手进入通道跟对方正面硬杠吗?荀分不会选择这种做法,他并不清楚通道另一头的情况,很可能对方早就提前修筑好了掩体,这样冲进通道对准看不见的地方一通乱轰,非但起不到杀敌的效果,反而会让己方暴露无遗,成为对方**手的活靶子。
他们事前拟定的作战计划是要以潜行状态摸进戴家庄,控制住庄内几处要害地点之后再一起动手。虽然也做了海汉人会参与抵抗的预案,但眼下这种情况显然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计。
事前对戴家庄的侦察情报严重不足,导致他们在试图进入戴家庄这第一个环节就遇到了极大的困难,而庄子里的海汉人**任何征兆地直接出手,更是让他们一上来就踢到了铁板。
刚才荀分一力坚持要试探一下这条通道里的虚实,但这下真把里边的埋伏引出来了,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荀兄,事情已经败露,我们应速速**此地,莫要被对方给截在这里!”解良见荀分判断出里面有海汉人设伏却又拿不出一个应对之策,当下也急了。
荀分道:“就此放弃是否操之过急?或许我们应该再探探附近是否还有其他入庄通道?”
解良急道:“荀兄糊涂啊!他们既然提前在这里设伏,便是拿稳了我们会由此入庄,哪会再留给你别的路走,即便是有,那也肯定和这里一样,是早就设好的陷阱!”
若不是有多*交情,解良大概早就对荀分失去耐心了。怎奈此次行动的主角是荀分指挥的**队,他又不能抛下荀分自行宣布收兵**。
解良认为戴家庄设好埋伏请君入瓮,必定还有后着,要是不赶紧**,说不定就走不了了。而荀分却还是记挂着要如何完成此次任务,哪怕明知对手已经有所提防,也还是不甘就此放弃。
“解兄,要是能拿下戴家庄,你我后半生便能衣食无忧,真的不再尝试一把?”
“荀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依我看要是再不赶紧撤,你我可能连后半生都没了!”
解良再三催促,才终于让荀分改了主意,可是要就此丢下通道里折损的同伴,还是让不少人对此感到不满。这队人在庄子外面又磨蹭了许久,才慢慢沿原路撤向他们登陆的那处江岸。
在庄子里督战的元涛等人很快也得到了报告,戴家兄弟虽然满心希望元涛能够下令对**中的敌人实施追击,但元涛所下达的命令还是非常保守,只是让人加紧监视对手的动向,确保他们**运河南岸,而不会再杀一个回马枪。
“元掌柜,不如让我戴家庄的人马出庄追击,也好给那些贼人一点教训!”戴英凡已经按捺不住了,主动向元涛请求出战。
元涛道:“把握好尺度,须知穷寇莫追,别让他们反咬一口!”
戴英凡见元涛松口,立刻便召集人马去了。他已经看出来了,这帮海汉人虽然是拿钱做事,但不会真的给戴家庄卖命,跟山陕盐商之间的**要彻底了结,最终还是得靠自己才行。
一个时辰之前,对方还在渡河的时候,戴家庄这边便已察觉,并且提前做好了迎战准备,庄子里的青壮也早就集合。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得到了出击的命令。不过此时这条通道尚未清理,还有不少入侵者在其中,所以出击的队伍便走了另外一条路,从北边的戴家庄大门出去,再绕行去追击**中的敌人。
元涛下令让人点起灯火,先将这通道里的敌人清理掉。先前侥幸**中枪的几人,都已经趁着停火后的短暂时间溜出去了,此时还在通道里的人非死即伤,基本上都已失去了抵抗能力,很快就全部控制住了。
“戴老板,这些人打算如何处理?”元涛见局势已定,便主动征求戴英达的意见。
戴英达道:“若是报官,想必对家又会掏银子平息事态,终究告不倒他们,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好处。我打算等天明之后召集各家家主,一同查看今晚的这些战果,然后便将活口全部处决,元掌柜觉得如何?”
元涛点点头道:“这样一来,七大姓都有份参与,就再无人敢左右摇摆了!”
戴英达见元涛识破自己的目的,便索性也直说了:“这些人即便交给官府也会很快被灭口,我们也不可能养着他们,那倒不如用来杀鸡儆猴,让我们徽籍盐商能从此团结一心,共克时艰。”
戴英达话说得漂亮,但实际上也就是要拿这些人来当祭品了。一方面如元涛所说的那样,可以让七大姓团结一致,不再在战与和之间摇摆不定;另一方面也能借此进一步巩固戴英达在徽籍盐商群体中的地位。
至于这几十条人命,他知道对方肯定不会主动报官,所以无论自己怎么处置,都不会有来自衙门的麻烦。
当然了,在动手之前,该问的口供还是得问,尽可能地从这些人身上多榨出一点有用的情报。而这件工作便又是由金盾来负责完成,他们要在天明之前完成对抓获的十多个活口的审讯。
不过这些俘虏大多**受过专门的反审讯训练,加之已经有伤在身,心理状况已经十分脆弱,所以审讯起来倒是不会有太大的困难。
由戴英凡带队出击的人马在运河边与**中的对手生了短暂的交战,一心想要截住对手的戴英凡反而吃了一点小亏,在交战中折损了七个人,最终还是没能拦下对手,眼睁睁看着他们登船渡河而去。
当然戴英凡也不是全无战绩,在追击过程中干掉了对手五个人,另外还活捉了五人,也算是小有成绩,只是离他所预计的目标大概差得比较远了。
这样的成绩对比金盾在庄内伏击所造成的二十余死十几伤的战果,就实在有些寒酸了,戴英凡回来的时候只能声称用刀弓伤了不少敌人,只是最后没能截住,让这些伤者逃上了船,否则战果应该会更亮眼一些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