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宫·内殿
“皇上,除了韩王殿下之外,其他三位王爷都已经进宫了……”梁萧立在寒梅图屏风后面,望着里面那抹朦胧的挺拔身影恭敬的道。
殿内檀香四溢,温暖如春,四个角落里都摆放着取暖用的火炉,清烟徐徐,奢华而肃穆,犹带帝王之气。
月帝临窗而立,对背着屏风外的人,大手抚着摩挲着下颚,神色阴冷,“朕今早刚在朝堂之上,说起楚皇后的事情,后宫里就风云变幻了,一个个都懂得在朕的身边安置眼线,都是有本事的。”
听不出话中的喜与怒,只是从那无比凌厉的眼神里,可以感觉到他无比的愤怒。那些个女人,没有一个是真心的,在她们的眼里只有权势,地位,名利,不曾将他放在心上。
围着他,守着他,对他言听计从,无一不是为了讨好他,得到更高的地位,在她们的眼里,他只是一个皇上,一个可以带给她们荣华富贵,名誉地位的男人,从来就学不会将他也当成一个人来对待。
只有她,只有他的宁儿,在她的眼里他也是一个有七情六欲,有悲有喜的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机器,一个傀儡。
与世无争的她,处处理让的她,却惨死在她们的权利的阴计谋里,叫他怎能不恨,怎能不怨,怎能甘心。
二十年的隐忍,只为讨回一个公道,他要为她正名。
“其实皇上早就可以、、、、、”梁萧的话未说完,他想要说什么月帝心里都明白。自打心甘情愿跟随月帝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要背叛他,离开他。
作为一国之君,月帝表面看似风光无限,背地里的落寂,只有他们这些离他最近的人才看得清楚,能体会几分。
“朕也不打继续忍让他们了。”月帝眸光一变,泛起几分杀气,“吩咐陈炳,盯紧她们的一举一动,是时候该要杀鸡儆猴,给她们提一个醒。”
“属下遵命。”梁萧嘴角泛起冷笑,那些个不安份的女人,享受也到了。
“韩王人在何处?”都说皇帝的子嗣多,月帝一共就五个儿子,自己最心爱女人为他生下的儿子,他想要亲近就难以亲近,后妃为他生下的几个儿子,除了老大,又一个个都盼着他的皇位。
同样都是姜贵妃生下的儿子,老大跟老二的性情就相差太多,一个生性喜好游览天下,一个生性阴冷,野心勃勃,喜好玩弄权术。
老三百里洪枫有将帅之才,野心却也极大,后台也很硬,一直都认为他会是皇位最佳的继承人,做事不喜欢留有后路,手段残忍。
老四百里自影,总是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性情孤僻,独来独往,心思最难猜透,亦正亦邪,叫人拿不稳主意。
“据姜贵妃派到韩王府的回报说,韩王殿下眼下正在皇城三十里之外的一个小镇上,传言说那里将有流星雨降落,尚不知是真还是假。”在梁萧看来,血王百里宸渊身上的气魄最为强盛,那股无形中渗透出来的帝王之气才最具威慑之力。
韩王比起另外三个王爷来看,更具有领袖气质,只是他的性格过于软弱,杀伐不够果断。作为一国之君,太过重感情是致命的弱点,一旦被人所利用,后果将不堪设想。
“嗯,派去跟着他的人,都招回来。”月帝沉声道,一张饱经岁月磨砺的脸布满是沧桑之气,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岁。
朝堂上的争吵似乎还言犹在耳,历历在目,一个个全都是站出来反对他为楚皇后行国礼祭祀的言辞,令他动怒。
多看的隐忍,原本打算忍到玲珑宴之后,自那日与百里辰渊见面之后,月帝打算主动出击,不再被动受牵制。
血王既然敢当着他的面要求他那么做,想来他是有备而来,那他又何不助他一臂之力。只要他当着朝臣的面提出来,不管收到多少的反对之声,月帝都相信,百里宸渊有应对之方。他前来要求他的目的,无非只有一个。
他是皇帝,有些话,他更好开口。
而他,只是一个刚回皇城手中无权又势的王爷,没有上早朝的恩准,由他亲自开口提出,效果更好。
“是。”梁萧不敢轻意揣摩月帝的心思,但他隐隐的察觉到,多年来维持的平和,即将要被打破。
即使过了那么多年,在皇上的心里,皇储的位置始终只为一个人留着。
那个人,也的确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
“皇太后那边也盯死了,明日便是她给朕答复的时候,那批死卫处理得如何?”很小的时候,他最敬畏的便是自己的母亲,无论任何事情都听从她的吩咐,她的安排,看着父皇不宠爱她,他就越加努力的讨好她,只为让她过得开心。
然而,随着她手段越来越残忍,越来越毒辣,她的地位一天比一天高,他就感觉,他离她也越来越远。
渐渐的,她对他的要求更多,更严格,他也成了她讨好父皇的工具。
可是,当她成为后宫里地位最尊贵的皇太后,依旧不能满足她的野心,于是,连他唯一的温暖也被她扼杀了。
如果她不是他的母亲,他早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亲手掐死了她。
“暗卫的消息是皇太后不知对冷银铃说了些什么,目的是什么暂不知晓,属下怀疑皇太后仍旧不愿丢下紫晶公主,恐怕她要对付的是冷小姐。”提到冷梓玥,梁萧的声音有着难以掩饰的敬佩之情。
那样一个女人,怎能不叫人心生敬佩。
“不管她玩什么花样,该要付出的代价都能付出来。”月帝下了狠心,他也很想知道,到底是紫晶公主那个亲生女儿比较重要,还是她握在手里的那批秘密的影卫比较重要。
两者之间,她必须交一样到他的手中。
“剩下的那批死卫,已经全部都收归编进了柳明的队伍里,皇上大可放心。”他们三兄弟分工不同,却同时受命于一个主子。
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承服,不是因为月帝是天子,而是因为他有一颗真挚的心。
一颗外人看不到,而他们看得清楚的心。
或许某天,一切的真相都揭露出来时,所有事情都将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小心行事,去忙吧!”明黄色的云袖轻摆,月帝甚是颓废的坐在窗前,透过窗口仰望花园里低垂着头的花朵,遗落在花丛间细碎的积雪。
渊儿,父皇多么希望可以开口如此唤你一声,只怕父皇没有那样的勇气。
在你的心里,是恨着父皇,怨着父皇的吧!
只有你真正的强大起来,足能号令天下的时候,父皇才能去完成心中最后的一个愿望,此生才能了无遗憾。
冷梓玥,你会帮朕的渊儿吗?
不知道为什么,望着她跟他的渊儿,月帝的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出一幅模糊的画面,隐约可以辨别出,那就是她与他。
两个完全没有交集的人,却带给他那样真切的感觉,或许,他应该相信,有些缘分是上天早就注定好的。
只有一个强大的女子,才足能与百里宸渊并肩而战,能入百里宸渊眼的女子,也必定不是寻常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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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凤宫
“娘娘,您息怒啊——”瑾姑姑颤抖着身子,话还含在嘴里没能说出来,就尖叫出声,脑门被一个茶杯砸中,顿时血流如柱。
捂着刺痛无比的额头,瑾姑姑跪到地上,看着满手的鲜血也不敢呼一声痛,一张老脸上泪水横流,低声说道:“娘娘,奴婢知道您受了委屈,可是您也别气坏了身子,担心这些碎瓷片伤着您自个儿的手。”
一脸的悲切,心里却怨恨的想着:一二十年了,都没能讨得了皇上的欢心,让皇上将你捧在手心上,现在是哪门子的火,抽哪门子的风。
最倒霉的全都是她们这些做下人,动不动就要挨打受罚,一个不小心还能把命都赔进去,谁也不会心疼她们。
饶是跟随在她身边伺候多年的老人,还不一样都是如此。
“呯——”萧皇后原本端庄秀丽的脸蛋,此时此刻即使用面目狰狞来形容都描绘不出来,足以说明她有多么的恐怖。
正殿里,所有能搬起来砸的东西,没有任何一件逃脱过她的手心,满地的碎瓷器渣子,也不知这一砸,到底是砸了多少银两,又够寻常百姓多长时日的吃食。
“一个个没用的东西,全都给本宫滚出去,滚——”她有哪里不好,她有哪里比不上那个已经死了那么多年的女人,为什么他就是看不到她为他所做的一切。
她也年轻过,也有少女怀春的时候,当年在御花园匆匆一瞥,她就下定决心要嫁给他,哪怕是做一个贵人,也甘心,只要他的眼中有她。
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都赢不到他的心。
只有那个女人,才是他的心,他的肝。
这句话如同特赦令一样,跪满整个内殿的宫女低着头,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生怕萧皇后会后悔一样的。
与其呆在里面被她乱扔的东西砸中,或伤或残,倒不如跪在殿下的雪地里,同样有可能会死,至少耳根子清静不少。
“娘娘,您别生气了,影王殿下就要来了。”缩着脖子,颤着音,贴身宫女水云仰着头低声说道。
白嫩的手背上流着殷红的血,有的已经干涸凝固,腰上腿上,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全都是这一个多时辰萧皇后的杰作。
“娘娘,奴婢为您梳妆吧!”勉强将眼泪逼了回去,宫女天一恭敬的讨好。
只怕影王殿下再不来,她们全都要没命了。
“哼——你们一个个都烦本宫是不是,就连你们这些个贱蹄子也瞧本宫不顺眼对不对?”萧皇后气红了眼,没有东西可砸的她,对着瑾姑姑跟两个贴身宫女儿又是踢又是踹,下手不知轻重。
她需要泄,否则,她会被逼疯的。
一个死了那么久的女人,她已经贵为皇后,凭什么还要她去祭拜她,凭什么。
“啊——”天一被萧皇后一脚踹在胸口,由于惯性作用,向后倒去,不仅推倒了旁边的水云,自己也倒在满地的碎瓷片上,更打倒了一个巨大的花瓶。
好一阵‘噼里啪啦’,扬起一室的尘土之后,房间里只传来压抑的呼痛声,以及无法掩盖的血腥之气。
瑾姑姑瞪大双眼,涂得鲜红的嘴唇一阵抽搐,只见两个丫鬟整个后背都扎满了碎瓷片,血肉模糊,鲜红一片,骇人不已。
百里自影一只脚刚踏进仙凤宫的宫门口,耳里就传来一阵剧烈无比的摔东西声音,隐约还夹杂着细小的痛呼声。
还未搬出皇宫时,他亲眼目睹过他的母后是怎么惩罚宫女太监的,现在想起来,都很难接受。
“参见影王殿下,殿下金安万福。”哆嗦着身子,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冷汗涔涔,幸亏他们全都滚出来了,听着刚才的响动,就知道差不多闹出人命了。
“免礼。”百里自影面色阴沉,眼神阴厉,没有让人通报就直接走进殿内,扑鼻而来的血腥味让他皱起两道好看的浓眉。
萧皇后喘着气,丝凌乱不已,睨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两个贴身宫女,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慌乱,看着她们满身都是血,神志有些清醒过来。
在她身边伺候的宫女很多,偏就这两个最为伶俐,是她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心腹,吩咐她们办的事情,总是办得很好,倘若这样就死了,又要重新培养两个,需要很长的时间,“来人,将她们两个抬下去,传太医好好医治。”
话音刚落,跑进来四个小太监,每个人身上都挂了不同程度的彩,但比起已经不醒人事的水云跟天一,他们是很幸运的。
萧皇后略带警各的眼神落在他们的脸上,暗示的意味很明显,谁要是敢乱说话,她就会杀了谁。
“瑾姑姑,你也下去,让太医好好抱扎一下。”摆了摆手,萧皇后扫了一眼一室的狼藉,现连个可以坐的地方找不到,只得看向百里自影,沉声道:“影儿,我们到偏殿说说话。”
她只要百里自影一个儿子,除了依靠他之外,将来谁能让她依靠。
“嗯。”不咸不淡的应了声,转身大步离去。
什么事情竟然能让他伪装一流的母后动这么大的怒,这么大的火,不免叫他也淡定不起来,很想一探究竟。
“都跪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把里面收拾干净。”萧皇后很想摆摆架子,瞥到胸前垂落的凌乱丝,她知道,现在的她模样糟糕透了。
宫女端来两杯热茶,一杯放到萧皇后的跟前,一杯递到百里自影的手里,悄然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修长的手指轻掀杯盖,百里自影嗅了嗅茶香,安静如斯,眼观鼻,鼻观心。对于他的母后为什么怒,为什么失态,一字不提。
大有她不开口,他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一样。
萧皇后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亲生的儿子,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跟她居然一点都不亲近,很多时候都像陌生一样。
“影儿,你就不想问问母后到底生什么事情了吗?”实在沉不住气,不得不先开口。她没有百里自影那么淡然,皇后之位是她好不容易才坐上去的,绝不能让别人给抢了。
尤其不能让那个死人抢了她的风头,让她沦为后宫里的笑话。
“母后想说,自然就会说了。”除了前楚皇后,能让他母后如此失态的原因,百里自影还真是想不到。
女人争宠,司空见贯。
后宫里的女人争宠,他更是看得太多,多到厌恶。
他对于楚皇后的记忆非常的模糊,可是他记得,她有一双很温暖的手,曾经非常温柔的抱过他,还带着他在梅花林里摘过梅花。
那个早逝的楚皇后,百里自影是非常喜欢她的,总觉得她的身上才有母亲的味道,那是他在自己亲生母亲身上从来都没有感觉到的。
“影儿,你是母后唯一的儿子,是祁月国的嫡亲皇子,你怎么就不能为自己好好的打算打算。”她是皇后,她的儿子是嫡子,皇位也理所当然应该是属于她儿子的。
萧皇后从未怀疑过这一点,令她生气的是,百里自影对皇位好像一点也不感兴趣一样,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母后,如果你要说的是这个,儿臣就先走了。”皇位,人人都想要得到皇位,可他不那么想。
坐在那个冰冷的位置上,有什么的,他要的从来就不是那些。
“影儿,你要气死母后是不是?”萧皇后捂住胸口,一阵剧烈的咳嗽,手指颤抖着指向百里自影。
别人为了皇位都舍得拼了性命,偏偏只有她的儿子,不闻不问。
“儿臣没有那个意思。”高处不胜寒,看多了后宫里的肮脏,百里自影对皇位也失去了兴趣。
一旦做了皇上,权利大了,他所要失去的东西也就多了,没有人能明白位高者的孤独,他们只是喜欢仰望,却不知有时候俯视也很快乐。
自由自在做他的影王,权势,地位,名利,他都有了,不缺什么。即便是要女人,他也能想要多少个就有多少个,还有何求。
“你知道你的父皇在前朝宣布了什么吗?他下旨从今日起一直到那个女人的死祭结束,宫中不许出现任何红色的东西,所有喜庆的东西都不允许出现在皇宫里,甚至皇城里这几日也不许出现喜庆的东西。大过年的,你父皇居然为了那个女人,下了这样的圣旨,你说母后能不生气吗?”她没有脾气跑到潜龙殿去闹,也没有胆量跑去永寿宫哭诉,皇太后现在自身难保,哪里还有脸面帮她说话。
她只有摔东西泄胸中的怒火,她不甘,“母后那么爱你的父皇,母后有什么地方比不上那个已经死了的女人,为什么你的父皇就是看不到本宫,为什么?”
疯似的抓住百里自影的手臂,像疯婆子一样的萧皇后,彻底失了仪态,失了风度。
眼光清冷的望着又哭又笑的萧皇后,百里自影的心崩得很紧,他不知道要如何去安慰眼前的母亲,也不知道该对楚皇后的死祭表什么看法。
“母后,你累了,好好休息。”百里自影放柔了声音,情为何物,他尚不能完全参透,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冷梓玥的脸庞,那么清晰,那么明朗。
一想到她与百里宸渊之间的亲密,浑身都散出凛冽的寒气,忽然之间,他明白了那就是所谓的占有,那就是嫉妒。
“影儿,母后什么都没有,只有你,你不要、、、、、”泪湿的眼定定的望着百里自影,萧皇后已经没了别的期盼。
此生,她是别想走进月帝的心里去,他根本不可能接受她的爱。
“母后,儿臣会想办法的,你好生休息。”眸色一沉,百里自影心中已然有数。父皇既然已经下了旨意,也就说明,那是板上订钉的事情,任谁也改变不了。
二十几年的父子,月帝的性情,他还是摸得透。
离开仙凤宫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萧皇后一直抓着他的衣袖不让他离开,好不容易才哄她入睡,方才能以脱身。
漫步在皇宫里,入目以及之处,果然没有丝毫喜气的物品。
今年,只怕是过得最有意思的新年了。
腊月开始,皇宫就陆陆续续开始挂上过年所需要用的一切物品,从大到小,事无具细。原来,一道圣旨的功力也真大,进宫前还没有徹掉的东西,眼下已经全部都徹走了。
父皇狠下心,真有那么几分迫人的气势,帝王之威尽显无遗。
“四弟也进了宫,真是巧。”百里洪枫离开金玉斋,一路行来,无一不是看着太监宫女忙忙碌碌的将早就布置好的吉祥物全都收起来,换上素色的拜祭用品,越看心情越是阴暗。
楚皇后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无人能及。
“既然咱们兄弟都一同进了宫,不如一起到满香楼喝一杯如何?本王请客。”百里自影也不恼,难得没有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拒绝模样。
“有人请客自然好。”百里长剑温和的笑笑,谁能得瞧得出他眼中的愤怒与压抑,只是强忍着。
“本王没有意见。”百里洪枫耸了耸肩膀,走在最前面。
有着不同目的三人,又能否达成相同的目的呢?
不得不叫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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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哒,又晚了,呜呜~~~~~
晚点儿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