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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会手机嗡嗡作响, 拿起来一看,是微信上有人留言。
一人问梁鸿:老师你好,你什么时候有空, 李泽的这两道习题你是不是给判错了?我没看出问题啊?
另一人:梁老师,我是聪聪妈妈,聪聪小姨最近在卖燕窝,送了我两盒, 我吃不了, 您家在哪儿给您送过去尝尝。
梁鸿一一给人回复, 先婉拒了送燕窝的,再去看错题的。
他其实并不愿意在周末回复家长短信,教师一职对他来说虽然责任重大,但绝无老一代那种“蜡炬成灰”的牺牲感。有老教师说他是信仰不足,梁鸿不置可否,只尽量自我维护私人时间。时间一久,大部分家长都很配合,唯独李泽妈妈,跟哪个老师的交流都频繁且重复,从不注意时间早晚, 是否休假, 好像老师是7X24小时超长待机一样。可是细究之下对方又没坏心, 梁鸿直说尴尬不说憋屈, 只能见招拆招,采用迂回战术。
他看了看那两道错题,又往上翻俩人的聊天记录,果然在周三时刚刚给对方讲过。
李泽妈妈在那边催促,一连了几个疑问的表情过来。
梁鸿没回,私聊朋友要了一张室外雪景图,了朋友圈——【很久没能好好陪父母了,此刻空气虽然是冷的,但心是热的!】
完把手机放一边,继续批卷,又过了两分钟,才给李泽家长回复:“不好意思啊,刚看到信息。我现在在外面不方便,不过这俩题有点眼熟,你不妨往前翻翻,看咱是不是讲过?”
李泽妈妈回复了一个“ok”。
过了两秒又回“找到了”。
梁鸿嘿嘿一笑,未等把手机放下,就见另一条信息冒了出来。
是好友宋也。
“下午的面基你是不是给忘了?快起来捯饬捯饬,我一会儿去接你。”
——
“下午三点吗?”项臻换完衣服走,犹豫着拒绝,“我看还是算了吧,我值了一星期的班了,得先回家看看。”
“回家看什么啊?这可是你妈的意思,让我帮忙看着你早点稳定下来。”
“我还要回去看下安安。他刚转学,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安安跟你妈去植物园了,今天有园艺展览会。”宋也道,“你就痛快点说去不去吧,我搞个这个不容易,都是为了你们好,你别答应好了临时反悔,坑兄弟啊。”
宋也上个月临时起意,要把认识的几位优秀单身男神女神聚集在一起,相互介绍认识一下,美名其曰读书沙龙,实则是另一种相亲会,不拘于性向和年龄。
项臻跟宋也多年好友,也被强拉着去充数。对方甚至提前给项臻物色好了一位准对象——同德大学的一位历史老师,年龄稍长几岁,身高够格,五官达标,算是位儒雅之士,而且寒暑双休,知识渊博,正好可以好好引导下项臻白捡的大儿子。
项臻对此倒也考虑过,他们这个工作虽然接触的人不少,但想邂逅真命谈谈恋爱却难上加难,毕竟工作太忙,精力有限,他这个取向非主流,内科又不如外科医生那么吃香。尤其听到宋也强调对方愿意接受小孩时,项臻一时脑热,答应下来。
此时刚刚值完一周的班,从身体到大脑处处使用过度反应迟缓,他满脑子都想着回去好好睡一觉,又琢磨着那老师条件太好了点,因此的确有点想临阵逃脱。
宋也知道这人最不想失信,此时捏住短处,可劲儿的催:“你就说吧,去不去?真说话不算我就认了。”
“去去去,”项臻哎了一声,捏了捏鼻子无奈道:“你把地址和时间过来。”
说话间已经到了医院外面,小雪刚停,地面上蒙的薄薄一层早就就被人踩化了。项臻挂断电话,总觉得还有事没办完,等走出两步后脑子让冷气吹的一激灵,顿时想了起来,转身回去,往昨天新收的一个急诊病人卡上打了三千块钱。
——
下午的读书沙龙准时举行,地点在新世界的名品书屋,男男女女十来位,看似随意落座,其实暗有玄机——书桌上放着职业归类,异性取向标牌为粉,同性则为蓝。
项臻来的稍晚,好在运气不错,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位蓝色的老师标牌。他心中暗暗惊讶对方的面色年轻,又见对方正在看儿童读物,顿时以为这位大学老师是在暗示他喜欢小孩。项臻欢天喜地过去落座,走进才现那老师的书里夹着一张明信片。
是个小鲜肉的高清照,咬唇摸腹,十分色|情。
项臻迟疑了一下,微微皱眉。
梁鸿刚刚收到宋也的语音,说给他介绍的老总太忙,可能要迟到一会儿。他倒不在意,难得来了书屋一趟,左右转转,凑巧现了何起的新专辑。于是花钱买下一本,专门拆开去看里面的夹页照片。为了低调一点,还特意从现代教育专区抽了本书伪装一下。
项臻这一坐吓了他一跳,抬眼再看,又是一愣,对方头略长,黑眼圈很重,帅是够帅,但一看就是生活习惯不好,日夜颠倒给熬的。
梁鸿觉得这人跟自己想象中的老总气质差别太大,左瞅右瞅又似乎有些眼熟,只是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是哪位。
他心里特别怕是哪位学生家长,脑子里搜罗一圈儿没对上,便赶紧趁对方开口的功夫去翻班主任的朋友圈——国庆节的时候他们班组织了表演,学生家长到的很齐,因此特意拍照留念,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班主任信息不多,梁鸿心急手快,唰唰几下翻到,余光瞄了对方一眼,飞快地进行着比对。
项臻把那一瞄看的一清二楚,对方似是打量,却又遮遮掩掩鬼鬼祟祟,实在让人不舒服。他微微皱眉,又想起刚刚的明星半|裸|照,顿时把这人的印象分拦腰砍掉了一半。
只是人已坐下,总要走个过场。
项臻淡淡笑了笑,打算打个招呼就走:“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梁鸿刚刚比对完,见不是学生家长,心里一松,只以为自己想多了,忙抬头笑着回:“不晚不晚。”
项臻去意已决,客气道:“听说你们老师都很忙,现在快期末考试,应该很多学生找吧。”
梁鸿心想这人真会开玩笑,二年级考试有什么难的,于是耐心答:“这倒没有,孩子们都很听话,其实只要平时上课认真听见,回家好好做作业,期末考试没什么的。”
项臻:“……”总觉得哪里不大对,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梁鸿这会儿放下疑心病,看着对方前面的老总标牌,也主动交流道:“你们老总挣钱很多吧?”
“怎么可能,”项臻说,“我们挣钱有名的少。”
国内医生的收入跟国外的没法比,同安医院虽然是知名医院,同行之中也有月入三四万的,但要么是科室主任,要么是热门科室的外科医生。项臻不过一内科住院总,连主治都没升上,一个月拿的那点工资补助不够吃饭的。
他见对面的人一脸难以置信,皱眉道:“这个宋总应该跟你说过吧,我平时没有灰色收入,所以收入的确很低。”
梁鸿:“……”宋也是说过,但宋也说的他年入200W左右……
梁鸿心里觉得这人是在装逼,可是看那神情又不太像,自己咂摸了一会儿,顿时明白过来——老总吗,可能周围的朋友都是身家上千万。
这个怪自己,不了解人有钱人的世界。
“懂懂懂,”梁鸿点头道,“不过医药行业还是挺有前景的。我买股票,别的都一般,就医药股比较给力。”
项臻对股票不懂,越聊越觉得跟这老师话不投机。
他不再出声,跟对面地人坐着干瞪眼。瞪了会儿,起身告辞:“我医院还有点事,先走了。”没提留电话,意思是没看上。
梁鸿也觉得这人虽然长相英俊,但状态不好,素质不高,心里嘁了一声,点点头:“不送。”
等人走了,他也没了心思继续待,把书放回去,又买了两本旅游杂志,跟宋也打了招呼,回家继续批卷子去了。
他越想越完美,丝毫不知项臻刚给江安安找了阿姨,自己原本都躺回被窝里了,一想明天要在这见面,又麻溜儿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套上睡衣开始洗洗擦擦。
项臻还真没想到梁鸿在那边打扫上卫生了,他虽然想跟梁鸿腻歪,但是时间的确不早了,在宿舍里甜言蜜语的说起来也不方便,这才忍着骚动催他快点睡觉。
他知道缺觉的难受劲,尤其当住院总的这一年,他跟别人比简直是夜班之神,一到他值班必定会遇到各种抢救和突情况,一年下来没睡好过几次,有时候倒班回家,身体疲乏至极,精神却又极度亢奋,以至于不得不吃点安眠药才能睡着。
话说起来自从遇到梁鸿后,他的睡眠质量似乎提高也不少,当然这也跟项臻的身体底子有关,以前他勤于锻炼,如今又正值年轻,因此稍一休息就能恢复过来。
项臻想到这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腹肌,这一年他几乎没有娱乐休息,腹肌轮廓已经不明显了,还好现在是冬天,要不然梁鸿对他的小肌肉不满意,那岂不是很危险……
项臻简单洗漱了一下,回来的时候见夏医生已经钻被窝了,干脆把他的鞋子和脸盘往一旁踢了踢,就地练起了俯卧撑。
夏医生扭头瞅见,忍不住嘿道:“行啊你,现在还能做得起来?”
“废话,几个俯卧撑算什么,”项臻练完几个标准的,又双手撑远了一些练宽距俯卧,“你别说你这个都做不起来。”
“我还真不行,我风华正茂的时候体育测验也没及格过。”夏医生看得咋舌,看他动作标准,从一旁摸过手机边聊天边偷偷计数,一分钟过去,项臻轻松撑完四十多个,再站起来竟然也不怎么喘。
“我就说吗,怎么天天打听你的病人和家属一茬又一茬的,还有高干病房的小姑娘,愣是放着外科的帅哥不找天天来找项医生,敢情群众的眼光不光雪亮还透视啊,”夏医生哈哈大笑,又上下斜瞅着项臻故意道,“话说你是不是让他们摸过了……”
“摸过,”项臻啧道,“要不然我夜班睡不好呢,你要看吗,看的话明天跟我一块值个班。”
“那还是不了,”夏医生忙摆手,嘿嘿直笑,笑完又摸了摸自己,叹了口气:“完了,跟你一比我跟未老先衰了似的。怪不得勾搭不动人。”
项臻想起宋也,心里正纳闷呢,假装闲聊着问他:“你是不是勾搭的时间太短了?要么就是还不了解没用对地方?”
“好几个月了,算了,放弃了。”
夏医生笑了下,见他拿着一盏小灯去上铺,指了指自己的桌子道:“我今天刚买了英语资料书,都是前辈推荐的,你可以拿上去看看。”
项臻回头看了眼:“不用,回头你给我网址,我也买一套。”
“你这是决定了?”
“决定了,”项臻把那盏灯放在床头,随后翻开手里的专业书籍,笑道,“贫穷使我清醒,恋爱催我进步。”
第二天正常上班,值班室里的几个新老总神色疲倦又斗志昂扬,项臻和夏医生给几个新人带了咖啡,过了会儿大内科主任过来开早会,又一块听了早交班。
按照原来计划夏医生这两天任期就要结束了,项臻比他稍晚,还要继续坚持半个多月。不过因为人比之前多,所以排班下来时间宽裕不少,如果不值班的话差不多也能混个朝九晚六。
项臻早上给梁鸿了个早上好的信息,之后跟夏医生一块去急诊,忙到中午才看到回信。
这次聊天记录上好歹没有撤回了,梁鸿十点给他回复了一个傻笑,又问他中午在哪儿吃饭。
项臻看了看时间,估摸着梁鸿这会儿已经下课了,干脆打了过去。
第一遍没接通,正犹豫给他留言,梁鸿又回过来了。
项臻“喂”了一声,还没说话,就听那边在傻笑。
他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问梁鸿:“什么事这么高兴?”
“没什么啊,”梁鸿笑着问,“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啦?”说完顿了顿,明知故问道,“你是不是要问安安。”
“是的,”项臻忍不住逗他,“梁老师,我儿子听话吗?”
“不听话。”
“不听话就打。”
梁鸿啧了声:“我可不敢,体罚学生是会被家长投诉的。”
“我不投诉你,”项臻坏笑道,“顶多以后有机会也体罚你。”
梁鸿:“……”他怀疑自己理解歪了,要不然这人怎么理直气壮说这个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又不知道怎么接话,便杵在那不出声。
项臻又问:“你昨天生气了没?”
梁鸿心想这人果然是脸皮厚,干脆“嗯”了一声:“生气。”
“那我下班后去找你道歉,”项臻笑了笑,“我今天不值班,运气好的话六点能去找你。你想吃点什么?我提前定地方。”
“不用了吧,出去吃太麻烦了,”梁鸿想了想跟他商量,“来我家好了,你买菜我下厨。”
俩人商量好,梁鸿又催他去吃饭。项臻刚挂掉,不等去食堂打饭就见宋也紧跟着也打了进来。
项臻随后接起,忍不住吐槽他:“又是什么事?你这电话频率也太高了吧。”
宋也很不满:“你现在嫌我电话多了,你对我们家梁鸿下手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梁鸿?”项臻有些惊讶,“你都知道了?”
宋也没好气:“能不知道吗,他昨天大半夜跟小祝总说拜拜,对方让我问问他是不是已经有心仪的对象了,我本来不信,结果一问,吼,是你!你是开挖掘机挖的墙角吗?”
项臻忍不住笑,笑完继续催他:“还有事没?没事我得看书去了。”
“看什么书?”宋也惊讶道,“你该不会要考博吧?”
项臻道:“是。”
“那你是考在职?”宋也追着问,“那也太累了,而且只有个学位证,含金量认可度都低,以后万一跳槽别人都不认怎么办?”
“甘蔗没有两头甜,”项臻轻轻叹了口气,“早知道定科的时候我要去心内就好了。”
他当时来的时候还挺抢手,无奈当时年轻,一来生活条件还不错,并没有把收入作为第一考虑因素,二来他也不想在心内吃射线。思来想去,痛快进了肾内。
相对来说肾内的确不像其他科室那么忙,虽然也有危重病人,但大部分都是慢性的,纠纷也少。但是同样,他们的收入也没别人高。尤其是主任抠门,科室奖金的大头被扣下,整个科室的医生过得简直清汤寡水。
项臻以前是无所谓怎么过日子,穷点苦点也没感觉,但是现在他遇到梁鸿,就不得不多想一层。
梁鸿的家境显然很好,宋也之前曾透露过,梁鸿这人生活很有情调,不管是出门买东西还是网上购物,只看质感和眼缘,喜欢了就往家搬。
项臻虽然比不过那个小老总,但是也不想太差,现在自己挣得是少了点,但是拼一拼冲一冲,总算还有个奔头,以后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起码得养得起儿子和老婆,当个合格的老爸和老公。
当然今天比较特殊,项臻很不要脸地决定把老爸这个身份放一放,先去老婆跟前刷好感。
下午会诊果然不多,项臻一下班就冲回了宿舍换衣服,然而他平时不怎么买,这会儿临时打扮就有些抓瞎——毛衣有点丑,灰白色的显不出自己气质;假领毛衫又不干净,去过方特后还没洗,而且穿过一次了再穿怕梁鸿审美疲劳,左翻右翻,干净衣服一共没几件,最后选了件浅蓝色的短袖衬衫,香香的,显得脸白。反正外面穿外套只露个领,别人又看不见里面。
项臻好不容易把自己收拾利索,拿了钱包和手机往外走,刚要出门,又想起了昨天买的那两瓶XO酱,拿着小袋子装了,又去市场买了几样菜,怕梁鸿做饭辛苦,又打包了一份熟食,这才大包小兜地去登门。
梁鸿正在家里忙地团团转,他昨天晚上已经收拾过一遍了,但是昨天不知道安安不会来。
今天下班回家,一想今晚只有他和项臻两个人,感觉自然又不一样了。
丸子把玩具球和逗猫棒给拖出来散了一地,梁鸿赶紧把东西收起来,再看家里,又觉得哪哪儿都乱——猫窝脏了还没洗,上面沾满了猫毛;安安来的时候用的爬垫也有些丑,还是收起来好看;然而爬垫收起来下面又得重新吸尘;咖啡豆和打印机这些东西,梁鸿平时在外面用着顺手就都挪出来了,还有自己练字的文房四宝,图省事都在餐桌上……
他越看越觉得乱得不成眼,着急的边收拾边哎吆,等紧赶慢赶把乱七八糟都堆进书房,餐厅和厨房拖了三四遍,马桶重新刷干净还喷了香水,门铃刚好叮铃一声,响了起来。
梁鸿先飞快地跑去厕所照了照镜子,见自己衣服妥当,脸也没问题,这才答应着去开门。
项臻提着东西在门外站着,浅蓝色衬衣领,深蓝色的长款大衣,衣冠楚楚眉目生动,跟模特去拍硬装照似的。
梁鸿忍不住多看了眼,心脏怦怦直跳,嘴上还挺淡定,问:“你穿这么少,冷不冷啊?”
项臻快要被冻死了,刚刚上楼的时候牙齿一个劲儿的打颤,不过不能承认,他微微笑了下:“不冷。”
梁鸿忙拉开门:“那你快进来吧。”
项臻在他转身的时候忙打了个哆嗦,缓了缓神。
梁鸿也趁回头的时候抹了把汗,这才笑道:“我这刚刚忙呢,没听见你按门铃,家里也没来得及收拾,你不要嫌乱哈!”
项臻:“……不乱不乱。”
他上次跟安安来的时候这里面什么样子早已经看过了,今天这样……地板能当镜子使,客厅收拾的像是样板间,心里早跟明镜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