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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愿没放过金父,把人送精神病院了,而对于老爷子,陈愿简直把人当成祖宗供奉,伺候得比亲生儿子还贴心,因此老爷子最直观见证了陈愿一日日的心灰意冷。

最开始,小兔崽子眼里还有光,隔三差五给老爷子放狠话,或者各种套路麻痹人。

有一次,陈愿故意带了老爷子最好的一口烧酒来,输了棋,自罚三杯,喝得烂醉,在老爷子面前哭得眼睛红肿,跟个小孩子似的。幸亏最后老爷子机智,捉住了他的马脚。

但人心是肉长的,日久天长,老爷子对陈愿也凶不起来,甚至产生了同情的情绪。

“一个肾不也能活?”陈愿没有理会老爷子的反对,“我去找医生说去。”

“你、你糊涂!回来!嘿,小兔崽子还倔起来了?”老爷子急得团团转,指使着病房的家属,“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拦住啊!”

邵大舅嚅动嘴唇,“这是陈愿的一片孝心,不也挺好的吗?”

“我呸!”

最重文人规矩与仪态的老爷子气急败坏,左右看看没有攻击性的工具,干脆摘一口假牙,啪嗒一下扔人脑袋上。

“你个龟儿子,人家姓陈,不姓邵,你那么有孝心,怎么不给老子捐个肾?成天就知道从人家身上掏好东西,你一个长辈的羞不羞!要不是看在你外甥女的情面上,陈愿能把你小子蚂蚁一样摁死你信不信?”

陈愿拧开房门把手,与来人撞个满怀。

熟悉的波浪卷发,熟悉的细腰尺寸。

衰竭的脉搏急速跳动。

如蜉蝣般死去的神经开始复苏。

心潮乍见天光,如千里冰封,一瞬春醒。

“……金……金……”

他喉咙哑涩,连喊她的名字都成了一个不可触摸的诅咒,仿佛轻轻一喊,如沙上的城塔,迎风而亡。她离开得太久了,久得以为他记挂的是一个虚幻的人。

对方疏离冲他颔首,越过人,同老爷子问好说话。邵家人下意识站到边上,琳琅一套干练的银色西装,气势愈发凌厉锋锐。双方说了好一会儿,邵老爷子渐渐困了,琳琅放轻声音,替人掖好被子,再度起身,准备去见见医生,询问病情。

“嘭!”

她刚锁上房门,被人重重压在医院的白墙上。

“你……不会再走了吧?”

男人伏在她的颈窝,呼吸急促,湿热的液体滑过锁骨。

“法律第三十七条规定,公民的人身自由不受侵犯。”五年之后,她褪去了灼伤人心的张扬气焰,变得平静理智,多余的热情燃尽,只剩厚重的冷酷,她宛如看陌生人,“陈先生,公共场合,请你注意行为是否妥当。”

陈愿将她拥得更紧,即使他知道这是一束全是尖刺的野玫瑰,即使他知道他即将再度遍体鳞伤。

“琳琅……我认输,我认输行不行?你不要再玩我了,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饥肠辘辘的胃部收留着恶心与酸痛,他抽疼得厉害。然而溺水窒息的求救者,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丧失了三年的青春,输掉五年的深夜,正值壮年,心如坟墓。

仇恨给你,卑劣给你,浇灌鲜血的伤痂给你。

命运也给你。

这样可悲的我,你能留下来吗?

第621章 复仇前女友(17)

“咔哒——”

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邵小舅妈转头见着了旁边壁咚的一对儿, 神情顿时有些尴尬。

当初金家失势, 邵老爷子非要把外孙女接回邵家,大家内心深处多多少少装着不满情绪。

邵小舅妈对琳琅敌意最深, 一是这个外甥女颇受公公的喜爱,又有天赋在前, 衬得她儿子跟个不开窍的废物似的。二是对方风头太盛,年纪轻轻接任金氏翡翠的执行官,被她想都不敢想的豪门公子哥儿排着队追求。

女人的嫉妒心作怪, 邵小舅妈处处针对琳琅。

尤其五年前琳琅突然不告而别,陈愿造访邵家更加频繁, 每次俱是不欢而散, 邵小舅妈对外甥女的愤恨达到顶峰。

邵家人惴惴不安等着陈愿的发怒。

诡异的是, 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陈愿竟跟老爷子成了忘年交。

陈愿主动示好邵家,京城家族闻风而动,一时间邵家门庭若市,隐隐要恢复昔日的荣光盛况,邵家人走路都在飘。

丈夫每天喝得红光满面回来,常年被富家太太冷落的邵小舅妈也享受了一把众星捧月的待遇。夫妻俩想着, 趁着财神爷跟老爷子的交情正好,干脆借他的人脉与关系重开倒闭的画廊,自己的事业上去了,那才叫真正的风光。

邵家人心里头清楚, 陈愿之所以答应那么爽快,全是看在琳琅的情面上。

如今正主回来了,邵小舅妈好死不死得罪过人,可不就尴尬了?

众人更明白,比起菩萨般温柔无私的金大小姐,金二小姐可不是什么良善人士,任由他人借着自己的名头喝汤吃肉。

果然,金二小姐淡淡瞥了邵小舅妈一眼,面无表情推开了财神爷。

“我跟医生说会话儿,你别跟来。”

陈愿于是候在原地,手掌抚平了衬衫的折痕。

邵小舅妈被琳琅那一眼瞧得心慌得很,担心自己锅里的肉没煮开就跑了,忐忑不已地问,“陈愿,那画廊的事怎么样了?上头通过了吗?”

五年的时间让金二小姐一改之前的华艳浮荡,性情冷淡,形成生人勿近的气场。而陈愿与之相反,他隐藏暴戾,收敛阴郁,用瘦弱的躯体与文弱的微笑欺世盗名,捏造出一张愈发彬彬有礼的面具,人人争相与他交好。

年轻男人面庞清俊,身体孱弱,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人吹跑。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眼圈红得厉害,“抱歉,让你见笑了,我本不爱哭的。”

邵小舅妈顿时羡慕琳琅,心里又想,如果她长了一张金二小姐得天独厚的美人脸蛋,她也能将这些公子哥迷得团团转。

年轻男人指骨修长,徐徐地扶起滑落的镜框,慢条斯理地说,“碧姨,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因为你们之前经营不善,让管理者有了阴影,文件迟迟未批下来。”

“那、那怎么办啊?”邵小舅妈揪起一颗心,他们为了重开画廊,前前后后扔了三百万进去,只差最后一道官方许可的手续,她不禁抓住陈愿的胳膊,“陈愿,你可得帮我们想想办法,不然我们夫妻的棺材本都要打水漂了。”

陈愿冲她笑了笑,手指玩着镜框。

“碧姨你放心,只要我们是一家人,一切都好说。”

什么一家人?

邵小舅妈呆了呆。

陈愿叹了口气,跟不聪明的家伙说话就是费力,非要将见不得光的交易放在明面上,增加暴露的风险。

“琳琅回来了,我打算追她,如果可以,我想娶到她。碧姨,看在我这三四年对邵家还算尽心尽力的份上,请你帮我一把,好让琳琅不再抗拒嫁给我。”

中年女人一听,心里很不舒服。

这是向她讨债来了?

邵小舅妈曾经也是个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只可惜她十二三岁的时候家道中落,生活拮据,饱受欺凌,从此她的心思不在读书正道,反而放在了钓金龟婿的身上。

邵家清贵却不富贵,邵小舅妈常常怨天尤人,养出了市侩而斤斤计较的性子。

像邵小舅妈这类人,习惯接受他人的好意,一旦别人让她帮忙,绝对避得远远。

然而,她的对手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碧姨,不要在我面前露出这种恶心又憎恨的目光,我真的很记仇的。”陈愿轻笑,“说真的,如果不是因为你外甥女有言在先,我想把整个邵家拉入地狱。希望你明白,我是做生意的,有利可图方是本色。”

邵家是她最后的退路,他担心摧毁之后,两人的结局再无回旋余地。

她太狠了,每一步都捏着他的分寸。

见人惨白了脸色,陈愿又温柔道,“你放心,不帮也没关系。只是,我个人向来对投资跟人情分得很清,白白吃了我的,迟早得给我吐出来。碧姨今年四十七岁,不是三岁,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对吗?”

总有人惦记着天上掉馅饼,当他们伸长脖子去吃,浑然不知身后多了铡刀,随时准备收割他们的廉价命运。

“你们站在门口干什么?”

琳琅回来,目光诧异。

“我跟碧姨讨论,今晚接风洗尘,给你做什么菜好。”陈愿敛起了方才威胁别人的丑陋嘴脸,眉梢微低,“五年了……你口味变了吗?”

人的性格变了,那么她对男人的喜爱标准也变了吗?是衣冠楚楚的社会精英,还是阳光开朗毫无城府的小奶狗?

他试探得不动声色。

“不用了,我跟别人约好了。”琳琅轻描淡写打发了人。

陈愿没有再说什么,含蓄又隐忍地表白,“那我们改日再吃。”虽然说得风轻云淡,陈愿内心并不平静,指尖摸上领带,烦躁得想发泄一通,理智大于情绪,他又克制地放下。

当初琳琅一走了之的决然把陈愿吓得一病不起,自那日以后,他后悔得无以复加。陈愿总是在想,如果他再收敛一点,约束一点,让言辞与锋芒不至于太过伤人,或许她不会离开。

琳琅用五年的失踪向他证明,只要她想逃,她就能逃到天涯海角,逃到一个他永远都无法找到的地方。

她是不可掌控的,他的双手只能朝圣般捧起,软下双膝,祈求她分下一些足够坚固的羁绊。

——羁绊。

陈愿内心反复咀嚼着这个词的背后意味,该用什么牢固的牵绊住她的脚步?

除了婚姻,除了儿女,他想不到任何办法可以将她绑在身边。

陈愿垂下眼眸,漆黑的睫毛仍旧是湿湿的,多了一分虚弱惊惶的美感,让人忍不住心生同情。经过多次的交锋,他已然明白,表面的锋芒与棱角并不重要,因为示弱,会为他赢得更多有利的优势。

傍晚,天空瑰丽,琳琅去西餐厅见了魏学长。

对方满脸愧疚,“对不起,学妹,我泄露了你的地址。”

陈愿心机诡谲,从他这里找不到突破口,转而攻陷他的父母,魏学长害怕他们像自己一样受伤,被迫把地址告诉了陈愿。

“没关系。”琳琅笑了笑,魏学长能对她心软,对自家父母当然更心软,他是一个得力的好帮手,也是一个最守不住秘密的泄密者。

即使如此,魏学长仍旧为她拖延了足够时间,以便琳琅将她第一次落脚的房子改成了陈愿的理想模样。

大学的陈愿很单纯,带着学霸的天然呆,他抱着她软软地说,他想要一个九十平方的小房子,不要太大,小巧得刚好容得下两人一猫,抬头便能见着心爱的人。书房要有书柜,放上几本男士时尚杂志,等他写完论文可以瞄上几眼,努力变成她喜欢的样子。

而卧室,色彩越温暖越好,窗边挂着一串儿玻璃小瓶,盛着发芽的绿,木质地板铺着白绒绒的地毯,他们偶尔可以赖在地毯上午睡,任由肥嘟嘟的猫儿在他的肚皮上打呼噜。

她嘴上说着对前男友毫无留恋,却把住所打造成前男友最难以割舍的理想国。

潜意识的情绪与细节是最打动人的。

考虑到陈愿的多疑个性,琳琅在房子里没有安装摄像头,自然很遗憾没能见到前男友千里迢迢扑了个空的失落表情。

不过陈愿有一点说准了,她就是个专业放风筝的,紧了就松一松绑,让人飞得更高,以为自己掌控一切。当风筝上了云端,她干脆利落剪断了线,冷眼旁观他落入荆棘。他失重得越厉害,对她就越在乎。

投鼠忌器的男人猜不透她的心思,行事才会愈发谨慎。

“学妹,你……你变了好多。”

魏学长放轻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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