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后,哥洛佛生硬地咳嗽了一声,泰尔斯这才松开怀亚,搓了搓眼睛。
“殿下。”
怀亚扶住泰尔斯的肩膀,感慨道:
“半年不见,您……您又长高了。”
泰尔斯笑了。
“我想说你也是,但是……”
泰尔斯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回来就好,”
泰尔斯离开怀亚,带着复杂的心情张开双臂,走向下一个人。
“而你……”
罗尔夫见状连忙退后,手势不停:
【不。】
他的眼神里有淡淡的惊恐:
【别。】
【我不。】
熟知对方性格的泰尔斯哂然一笑,张开的手臂重新垂落:
“好吧,你就算了。”
“还行,这个还算识趣。”旁观的D.D闷闷地道。
但泰尔斯随即转过身,与其他人一一拥抱。
“杰纳德,你怎么样,还有你,用双枪的威罗?”
“殿下。”
老兵杰纳德很是沉稳:
“换个地方值班而已。”
“殿下!”曾经的新兵威罗激动地四处张望:
“所以大叔没骗我,我们真的到王都了啊——比龙霄城那个大农村好多了!”
泰尔斯与最熟悉的旧部一一寒暄完毕,科恩这才瞅准机会,凑上前去。
“你回来了,真正的怀亚大兄弟!”警戒官兴奋地揽住怀亚,几乎把他抱离地面。
“大兄弟?这什么称呼,”怀亚一脸狐疑,对他的热情显然不如对泰尔斯:
“等等,为什么说‘真正的’?”
但科恩毫不在意,把他狠狠地抱离地面,转圈三周半:
“我想死你了!”
在怀亚的抱怨和咒骂声中,科恩豪爽地拥抱每一个人。
直到他看见罗尔夫。
“嗯……”随风之鬼目光清冷,但在怀亚的警告目光下,他只是对科恩出野兽警告般的喉音,随即转身远离。
“好吧,”警戒官尴尬地摸摸头,对着罗尔夫的背影耸肩,喃喃道:
“是的,我很好……见到你我也很高兴……有空一起喝酒哈……”
“喂,”多伊尔皱眉捅了捅科恩,指了指罗尔夫:
“他没理你诶。”
科恩扭过头,表情从窘迫微笑变成咬牙切齿:
“我知道!”
哥洛佛咳嗽了一声,吸引了泰尔斯和怀亚的注意:
“殿下?”
D.D则优雅地整了整衣物,审视着新来的人们,随即希冀地看向王子。
泰尔斯回过神来。
“各位,我很想给你们做介绍,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他拍拍哥洛佛的肩膀,再捶了捶怀亚的胸口:
“路上再相互认识吧。”
多伊尔希冀的目光黯淡下去,委屈不已。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从孔穆托手里接过自己的坐骑:
“准备好了吗?”
珍妮欢快地嘶鸣一声。
泰尔斯轻笑一声,拒绝了孔穆托蹲下去托他上马的好意,回想起尼寇莱的马术课,狱河之罪随心而,干脆利落地蹬地踩鞍,翻身上马。
“我们出。”
于是,集合了兴奋、激动,奇怪、疑惑等心情的一行人,跟着珍妮的步伐踏上复兴大道,匆匆前进。
作为护卫官,多伊尔迈出僵硬的步伐,正要跟上泰尔斯的右侧,但另一个身影已经先他一步。
“谢谢您,但我才是殿下的侍从官,”怀亚走在泰尔斯的马侧,伸手推拒,言辞礼貌却不容回绝:
“随侍左右,是应有之义。”
多伊尔瞪圆了眼睛。
“你就是王子侍从官?”
D.D落在怀亚的外侧,不爽低声道:“你叫什么?”
“怀亚。”
多伊尔眯起眼睛:“怀亚什么?”
“怀亚……卡索。”侍从官冷冷道。
“哼,卡索,我还以为是哪个——”D.D先轻哼一声,想起后什么表情顿时一变:
“啊,卡索?”
多伊尔瞬间变得和蔼可亲:
“哎呀呀怀亚大兄弟!我可是久仰你的大名哟,你父亲卡索伯爵最近好不好啊——”
怀亚不擅长应对这样的热情,只得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另一侧的罗尔夫讥笑一声。
怀亚目光一冷,转头对D.D道:
“这位是米迪拉·罗尔夫,事实上,他跟着殿下的时间比我还早……”
罗尔夫笑容一噎。
D.D转过头,双眼再亮。
“这位兄弟,你叫罗尔夫?”
“……”
“哇,好名字,你父母真的是有才啊!”
“……”
“咦,你的面具酷毙了诶!哪儿买的?”
“……”
“我知道,你不喜欢说话,没关系,我最喜欢惜字如金的人了……”
“……”
“因为我知道,你们这种人啊,平时不说话,关键时刻说出来的都是至理名言……”
“……”
“话说回来,鄙人不才,丹尼·多伊尔,忝为泰尔斯殿下亲卫队的护卫官……”
“……”
“有空一起去红坊街呗?没关系,不用客气,那里我熟得很!血瓶帮都要给我面子!”
“……”
“这位兄弟,你不用说话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
他们身后的科恩再也憋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你不知道吗?”
“他是个哑巴,说不出话啊!”
被搅局的D.D愤怒回头:
“哑巴怎么了,哑巴就不能说话了吗!你这是歧——额……”
多伊尔话语一滞,这才可怜兮兮地回头,看向面色阴沉的罗尔夫,讨好而委屈。
“那个,嘿嘿,嘿嘿,”
“抱,抱歉啊兄弟。”
科恩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做着“煞笔”的口型。
但多伊尔很快想到补救的办法。
“没事,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懂,我都懂!”
多伊尔伸出大拇指,使劲拍着罗尔夫的肩膀,浑然不顾后者越冰冷的眼神:
“真汉子!”
“为了殿下,拼上性命也值得,变成哑巴算什么!”
“哈哈哈哈哈——”科恩再度捂嘴狠笑。
“又怎么了?”多伊尔对他怒目而视。
警戒官嘿嘿点头,取笑D.D:
“他之所以不能说话,是因为在街头打架的时候被我废掉了喉咙……”
罗尔夫倏然回头,双目如刀!
科恩打了个寒颤,倏然一顿。
他反应过来,向罗尔夫做了个抱歉的表情,尬笑不已:
“咳,对不起,咳咳。”
但D.D翘起嘴角,得意地捅了捅警戒官:
“我想,他听见了诶。”
科恩尴尬回头,愤然不已:
“我知道!”
罗尔夫怒哼一声,离开这一排。
麻痹的。
王子身边又来了一个自以为是的煞笔。
他这么想着,瞥了怀亚一眼:
怎么,有一个还不够吗?
泰尔斯骑在马上,询问离他最近的怀亚:
“你们怎么回来的?”
“说来话长。”怀亚摇摇头。
“尼曼子爵说得对,您不在了,我们于龙霄城而言无足轻重,女大公就下令放我们走了,当然,陨星者一开始是老大不情愿,但是他们很快要出征了……”
“普提莱,”泰尔斯想起老朋友:
“他人呢?”
“尼曼子爵半途离开了,”怀亚同样怀念:
“说他另有要事。”
泰尔斯轻笑摇头。
“一如既往,神秘兮兮。”
怀亚打起精神:
“总之,一出龙霄城就容易多了……”
可是泰尔斯心思一动,想起王室宴会上的见闻。
“等等,根据小锅盖的说法,你们不是还卡在两国边境上吗?”
王子疑惑道:
“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怀亚摇摇头:
“不,殿下,我们两周前就回到星辰了,途中停了几天,”
他略有不解:
“小锅盖?锅盖……噢!您是说再造塔大公的儿子?他不是您派来的吗?”
泰尔斯愣住了。
“不,我没有……等一等,我们捋一下。”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回想起王室宴会上,那个来找他求助,只求在他身边待上五分钟的列维·特卢迪达。
那个小锅盖。
“所以,你们在归途中,确实遇到了列维·特卢迪达,再造塔大公之子,对么?”
怀亚仔细回忆了一下。
“对。我们几周前遇到了他,他还给我们付了食宿的账单,让我们吃饱喝好再赶路——他自称是您嘱托塞尔玛女大公,而女大公又转托了他,来路上慰问我们的。”
侍从官疑问道:
“不是么?”
泰尔斯顺了顺珍妮的鬃毛,皱起眉头:
“不是。”
“事实上,列维昨晚才第一次认识我……他跟我说,你们被黑沙领的人卡在了两国边境,而他在努力调解,先来替你们报个平安。”
泰尔斯慢慢反应过来:
“不是么?”
怀亚狠狠摇头:
“不是。”
泰尔斯和怀亚都沉默了一会儿。
“所以你们没托他来给我报信。”
“所以他不是您和女大公派来的。”
两人想通了关窍,齐齐呼出一口气。
“列维·特卢迪达。”
“好一个空手套王子,颇有其父之风,”泰尔斯念叨着对方的名字,想起对方狡黠而谄媚的笑容,不忿道:
“套路深啊。”
怀亚心有惴惴:
“抱歉,您……有因此损失什么吗?”
泰尔斯抚摸着珍妮的脖颈,闷闷不乐:
“是的,几片莴苣,几分钟的聊天时间,还有‘我跟泰尔斯王子谈笑风生’的履历。”
怀亚一脸茫然。
但王子随即释然:
“很公平,因为我压根儿也不是真心想帮他。”
泰尔斯想起列维两头跑,打了信息差的这一手,不由低低笑。
“殿下,您还好吗?”
经历了相逢的喜悦后,怀亚一如既往地严肃,担忧道:“我们听说您被封了公爵,但宴会上出了意外……”
泰尔斯无所谓地摆摆手。
“没关系,”王子释然道:“你知道的,我的宴会嘛,要是不出点事儿……”
他耸了耸肩,把下一句话在心里说出来:
那我还叫泰尔斯吗?
怀亚缓缓低头。
“殿下,”侍从官难过地道:
“我很抱歉。”
“没能陪在您身边,护卫左右。”
泰尔斯看着他这副样子,勾起嘴角。
“不,事实上,你帮了我很多。”
王子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眨了眨左眼:
“尤其是你的名字。”
怀亚抬起头,一脸迷惑。
泰尔斯并不作更多的解释,打算把这话的涵义留给怀亚自己细品。
而王子一挑眉毛,想起一件事。
“对了,埃达,她人呢?”
怀亚摇头:
“不知道,我们踏进永星城的第一秒,她就不见了,杰纳德大叔让我们不用紧张,担心她还不如担心我们自己。”
“事实上,以埃达女士的性子,我都很奇怪她居然能一路上安安稳稳地跟我们走……”
果然是埃达。
泰尔斯叹了口气:
“那是因为如果没有你们,她会迷路。”
怀亚略一思索,随即恍然。
“没关系,”泰尔斯向着哥洛佛等人努了努嘴:
“没有她,也能办成事儿。”
“我看见了,您的护卫升级了,”怀亚看向依旧警惕的哥洛佛,眼中流露出几丝落寞:
“尤其是这个汉子,我感觉得到,很厉害。”
“是的,”泰尔斯转过头,看向多伊尔、孔穆托等人,唏嘘道:
“我有了自己的王室卫队,”
虽然问题一堆一盘散沙,虽然领头的喜欢跟我作对,虽然他现在自身难保……
“但我的侍从官不在身边,总是少了点什么。”
泰尔斯拍拍怀亚的肩膀,后者的眼里重新燃烧起斗志。
“当然,他们只是侍卫,而我却是侍从,我们不一样。”怀亚信心满满。
“啊,”泰尔斯的手重新握上缰绳,他望向前方越来越近的复兴宫:
“你当然是。”
默默前行的哥洛佛突觉有异,一转头,只见刚刚跟王子拥抱的青年,正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英武的青年友善地伸手:
“我是怀亚,王子殿下的侍从官。”
哥洛佛警惕地盯着对方的手,两秒后,他才试探着伸出手,与怀亚交握。
“嘉伦·哥洛佛,”
“王室卫——星湖卫队,一等先锋官。”
怀亚笑了:
“谢谢您。”
哥洛佛报以疑惑的眼神。
“王子归国,看似尘埃落定、风光无限。”
“然而我们这些常年跟在殿下身边的人才知道,这背后潜流无数,危险重重,”怀亚看着坐骑上深思的泰尔斯:“他需要更多的帮手。”
可他看了看D.D,叹息道:
“可是今日再见,他身边的人……也就您看起来靠谱一点。”
哥洛佛面色稍霁。
看来,殿下身边还是有正常人的。
但他略略一顿。
“等等,你说,你叫怀亚?”
怀亚肃声正色:
“正是。”
哥洛佛的表情有些古怪:“就只是怀亚?”
“没有……别的名字?”
“吾名怀亚·卡索,如果您说的是这个。”
哥洛佛一脸恍然。
“哦,所以,你是真的怀亚。”
怀亚一愣:
“对不起?”
“没事,只是……”哥洛佛望了泰尔斯的背影一眼:
“殿下时常……念叨你。”
怀亚望了马上的泰尔斯一眼,涌起特殊的感情。
“我们本应随侍殿下左右,护他周全。但未能尽责不说,还自陷困境,险成累赘。”
“可殿下非但不曾怪责,还心系挂怀我等安危。”
怀亚叹息道:
“此恩此情,何以为报?”
可这话说完,怀亚隐约觉得:哥洛佛看他的脸色,似乎更古怪了。
“你……其实已经报了。”
怀亚一阵疑惑:“为何?”
“因为你叫怀亚。”僵尸简短回复。
怀亚再度愣住。
“奇怪,”侍从官有些想不通:
“殿下好像也这么说过,我的名字有什么涵义吗?”
哥洛佛咳嗽了一声。
“没事,只是,你最好少去红坊街。”
“为什么?”
“因为你叫怀亚。”
怀亚只有越迷惑。
直到D.D的声音插了进来:
“哎呀呀这位怀亚兄弟,别理他,王室卫队的事情问我就对了,特别是保家卫国的护卫翼——嘶!”
怀亚愕然回头,只见凑上跟前的是泪眼汪汪的多伊尔。
“这位……丹尼,你……你怎么了?”
“没事,”多伊尔按住自己的后背,泫然欲泣:“只是……我那个,后面疼。”
“后面?”怀亚一惊。
D.D喘了一口气,一副娇花弱柳待君惜的样子:“你知道,昨晚有个宴会嘛,这个,嘿嘿,工伤,职业风险……”
宴会,工伤,后面疼?
怀亚的表情越神奇。
可是多伊尔落寞地望向面色已经很不好看的哥洛佛:
“对了哥洛佛,你,你后面也很痛对不对?”
僵尸冷漠扭头:
“不,我能对付。”
“其实,你不用逞强的,”D.D虚弱地叹息:
“都怪马略斯长官,他对我们俩的动作太猛,太用力了……啊,后面,我觉得我要裂开了……”
“早知如此,我们昨晚就不该那么做……”
哥洛佛步伐一僵。
怀亚则面色古怪:
“你们……昨晚做了什么?”
多伊尔抬起头,笑容苦涩却欣慰:
“没关系,那只是我和哥洛佛……我们俩一时冲动罢了。”
他双目晶莹地望着僵尸:
“是吧,哥洛佛?”
一时冲动。
怀亚的眼神越奇怪。
哥洛佛登时愕然,本想解释,但他最终只是怒气满满地哼了一声,举步向前。
留下后面的D.D举手调笑:
“嘿,一个玩笑而已!”
“别这么小气嘛!”
哥洛佛咬紧牙齿,看了看D.D,又看了看另一边跟威罗一起傻笑的科恩。
果然。
莉莉安说得对:
世上煞笔是一家。
全他妈沾亲带故。
泰尔斯的身后,其他人同样在努力结识彼此,磨合新队友,比如正相互吹捧的孔穆托和杰纳德。
孔穆托拍拍杰纳德的肩膀,赞叹道:
“看您的架势,是服过役的啊!”
杰纳德竖起大拇指:
“看您的习惯,显然是专业保镖!”
孔穆托谦虚摇头:
“过奖过奖,区区不才,曾经隶属内城警戒厅……”
杰纳德客套道:
“哪里哪里,只是在星辉军团和城防队都干过……”
“哇哦,大名鼎鼎的星辉军团诶!这么说您是老兵,是战争英雄啊!”孔穆托眼前一亮。
“啧啧,内城的警戒官都是负责要人保护和内部监督的,就连各厅的城防队都要受其辖制呢……”杰纳德由衷感慨。
“都是外人吹的,混日子罢了……对了,您是怎么去北地追随殿下的呢?”孔穆托好奇道。
“英雄什么啊,不堪回……您又是怎么从警戒官变成王室卫队的呢?”杰纳德礼貌回问。
孔穆托谦卑地摆摆手:
“嘿,说来幸运,六年前,我们光荣破获了东城区城防队的系列腐败案件,我得到推荐……”
杰纳德自嘲摇头:
“唉,说来倒霉,六年前,我还在东城区城防队的时候,被诬陷腐败受贿,受到牵连……”
说到这里,杰纳德和孔穆托的笑容齐齐一僵。
他们同时扭头,愕然对视。
几秒后,两人机械而僵硬地回过头去,对话彻底沉寂。
就这样,新汇合的一群人七嘴八舌,或风尘仆仆或好整似暇,或适应或不适地走在一起,围着最中心的泰尔斯策马向前,一路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看上去,就像一群散兵游勇。
泰尔斯骑在马上,晃晃悠悠,却依稀有种错觉:
他们就像六年前一样,那个匆匆组建的使团,连彼此都还不认识,都仓促出,踏雪北上,去往未知的前路。
而现在……
泰尔斯深深望着复兴大道,望着它尽头的复兴宫,不知所思。
“殿下,”怀亚感叹道:
“也许您不知道,回到星辰,回到永星城,以及和您重逢,这对我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泰尔斯回过头:
“噢?”
“感觉好像,”怀亚望着熟悉的街道和天空,语气轻快起来:“好像旅途已终,辛劳不再。”
“而我们可以休息了。”
泰尔斯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尴尬开口。
“额,关于那个,怀亚……”
“现在,可能还不能休息。”
不能休息。
怀亚的脸色微微一顿。
“殿下,对不起?”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看着跟随他六年的侍从官:
“怀亚,你相信我吗?”
“当——”怀亚下意识地要点头,可是头抬起到一半就停住了。
“不,殿下,我学到了,我有不好的预感,上一次你这么问的时候……”
怀亚回想起泰尔斯在北地的“光辉事迹”,先是惊恐继而狐疑:
“你让我去找——查曼·伦巴。”
这个名字吸引了同行者的注意,大多数人都转过头,看向王子。
泰尔斯的笑容微微一僵。
“直说吧,殿下,您……”
怀亚犹豫地看着一脸笑眯眯的王子。
“又想干嘛?”
泰尔斯呼出一口气,苦笑一声。
“是啊,我,我很抱歉,你们历尽艰辛,才堪堪回到永星城……”
“本不该把你们卷进来……”
但怀亚看着王子的样子,警惕的神情却突然一松,低头笑了。
“也罢,殿下,您说得对,”怀亚释然抬起头,苦笑道:
“您毕竟是您嘛,如果不出点事……”
他没说下去,却神情一肃,一拳头砸上自己的胸口:“无论您要做什么……”
“此命此身,供你驱策。”
“为您效死,也在所不辞。”
这下倒让泰尔斯有些不好意思,他抽了抽嘴角。
倒也……不至于此。
“再说了,”怀亚松开拳头,仿佛放下了一块大石:
“我们可是跟随您,在龙霄城的刀山火海里滚过一圈的人。”
怀亚笑容明亮:
“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吓到我们了。”
那一刻,泰尔斯陷入沉默,百感交集。
少年抬起头:
“真的?”
怀亚看向罗尔夫,努了努下巴。
随风之鬼眼神冷酷,做了个向前的手势。
泰尔斯默契一笑,看向其他人。
“您到哪,我们就去哪。”杰纳德深深鞠躬,带得身边的威罗也紧张鞠躬。
“王室卫队,自然为您赴汤蹈火。”孔穆托满脸忠心。
泰尔斯点点头。
D.D左看看,右看看,清了清嗓子。
“您是殿下,我们该听您的,这不假。”
多伊尔的情绪起先激昂,随后才慢慢沉淀下来:
“但您还救了我一家。”
他感慨万分地拍拍马腹:
“不是每位殿下,都能不‘舍卒’的。”
珍妮回头凶嘶一声,把酝酿好感情的多伊尔吓得立刻缩手。
“您聆听了我的故事,殿下,”在众人的嬉笑中,哥洛佛沉默了一阵,这才缓缓开口:
“我也当聆听您的。”
泰尔斯深深地望着他:
“谢谢你。”
“额,那个,我,你说了,”科恩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自己涌来,紧张不已,纠结半天,才蹦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词:
“堂·吉诃德?冲锋?”
除了哥洛佛,其余人齐齐一怔,用看傻子的眼神打量科恩。
泰尔斯噗嗤一声,开怀大笑。
但是,是的。
少年深吸一口气,坐正身体。
堂·吉诃德。
“很好,”第二王子肃色道:
“所有人听着:我们现在要去复兴宫。”
怀亚紧了紧自己的单刃剑,沉稳回答:
“当然,您要我们做什么?”
泰尔斯没有马上回答。
他的眼睛平视前方,顺着复兴大道一路向前,直到撞上那座黑暗深沉的大金字塔。
那是复兴宫。
是罗网。
也是属于他的风车。
那一秒,泰尔斯勾起嘴角,轻轻启齿:
“谋反。”
一瞬间,包括科恩在内,原本七嘴八舌、有说有笑的队伍突然安静了。
而大街上依旧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充满了市民生活的烟火气。
与这个小小队伍的死寂,恰成对比。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谋,谋……”
怀亚嘶哑的嗓音艰难传出,却始终无法成句。
在这片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的气氛中,骑在马上的泰尔斯扬回头。
“你们说啊。”
夕阳金黄,在背后大复兴宫的背景衬托下,少年公爵笑容清澈,态度坦然:
“当国王,究竟是什么感觉?”
没有人回答他。
唯有不谙世事的黑马珍妮出激扬的嘶鸣,依旧踏着她的小碎步,回应着主人的爱抚。
快乐而兴奋。
去往未知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