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端着两杯清茶进了房间,这事她做过千百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是,今天她端着清茶走进了房间,却犹如走进了一间陌生的房间,看到了两个陌生的人。
她将托盘放在了桌上,先将茶味重一些的放在侯云策面前,低着头,又去端来另一杯,轻轻地放在赵英面前,就准备退出屋子。
赵英见小柳拘束得紧,道:“小柳,你现在是我的女儿,身份不一样了,这些事以后就让小梅来做,明天了宫里要来一位老人,专门教教你宫中规矩。”
小梅也跟着走了进来,拉着小柳道:“姐,给你备下了小院子,你就回去吧,我来侍候阿郎和娘子。”
侯云策看着小柳和小梅,总觉得这两人就如初到沧州遇到的春兰和秋菊,春兰逝去了这么多年,她往日的容貌就如云烟一样,在心中只留下淡淡的影子,并非自己薄情,实在是大事太多,一件一件都容不得并点马虎。
等到小柳和小梅退下之后,赵英道:“这些年,小柳一直就跟着我,如今要嫁出去,倒真的如嫁女儿一样。”
赵英来到了侯云策身边,站在侯云策的背后,拥抱着侯云策,轻声道:“阿郎,小柳和小梅原来是侍候郎君的,郎君倒真是柳下惠,坐怀不乱,这让我很是意外,也很感动。”
侯云策回手将赵英拉到身边,笑道:“谁是柳下惠,小英坐在怀中试一试。”
赵英脸一红,道:“没有关门。”
侯云策笑道:“院中又无外人。怕什么。”
赵英慎道:“小柳她们两人在外面。”
侯云策故意道“她们不是外人,一个是义女,一个是通房使女,我们房里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她们早就听得耳熟了。”
赵英虽然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听了夫君调笑之语仍然觉得脸皮烫,她凑在侯云策耳边道,道:“都是孩子的爹了。还说这些话。”
八月的天气,大梁城内热气扑面,侯府虽然种有不少大树,府内相对阴凉许多,但是,夏天就是夏天,热气在城内四处游荡,就如顽童一样。
赵英额头上泌着一层细汗。侯云策将手放在其腰间,不停动来动去。赵英娇声地道:“有了宗林和宗武,胖得腰就收不回去了,你可不准嫌弃我。”侯云策道:“这是风韵,怎算得胖。不过你也要多动一动,有空我陪你到城外骑马。”
闻听此言,赵英突然间想到皇宫中被软禁的妹妹和侄儿,道:“小妹也喜欢骑马。关在宫里已有这么久了,不知何时能放他们出来。”
侯云策没有想到赵英的思路会窜到这个敏感话题上来,手停了下来,沉默了一会,道:“小英知道地,此时绝不能放他们出来,出来就会天下大乱,平了荆湖以后。西蜀之战也就迫在眉睫,绝不能因为内部原因,影响了统一进程,这样,等到灭了南唐,再想办法将小妹和宗训送到海外去。”
“阿郎,海外当真还有和中原一样大的土地吗?”
“以前在北地之时,原来渤海国的水师曾经出过海。向北,他们现了一块和中原之地一样肥沃的土地。顺海南下,有许多大岛,过了极热之地,还有另一块大陆地,土地之大,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我们居住的中原,也不是什么中央之国,只不过是一块较大的陆地而已。”
赵英无法想象这些土地有多大,她道:“既然海外有这许多土地,不如就象徐福一样,送小妹出海,放他们一条生路。”
侯云策有些奇怪地道:“不必急在一时,等到时机成熟,就让他们出海,这事我答应过,不会改变。”
赵英道:“有时我时常怕惧,今天宫中传来消息,小妹又怀上了孩子。”赵小妹和柴宗训被关在了宫中,关押之地成为了禁区,守卫皆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忠诚之士,赵英还特意挑选了几人,专门盯着软禁之地,今天,其中一人无意间现了赵小妹的秘密。
“怀上了孩子,谁的,陈子腾吗?”
“正是陈子腾,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赵英恨恨地骂道。
“不必怪他,有陈子腾在宫中陪着小妹,小妹的日子也就好过一些,先帝已去,小妹又如此年轻,守一辈子活寡也太残忍了。”
赵英虽然知道侯云策素来开通,可是也没有想到他是如此态度,便仰着头看了侯云策好一会,随后张开双臂将侯云策紧紧抱住,道:“阿郎,跟着这许多年,小英还是有些看不透阿郎,不过,真要感谢观世音,让我嫁给了你。”
这时,主院大门响起了敲门声,封沙声音在外面道:“侯相,柳江清回来了。”
侯云策笑骂道:“这个封沙,倒真会挑时间。”
赵英红着脸笑,用手推了推侯云策,道:“快去办正事,晚上我等着你。”
侯云策又和赵英亲热了一会,这才出了房门,小柳和小梅也从房门内出来,她们两人侍候了侯云策夫妻数年,早就成了精,嘴角、眉角处却有掩不住的笑意,当然,还带着三分羞意。
跟着封沙到了小院,就见到柳江清站在小院内。横行、霸道两条大狗张着血喷大嘴和瞪着不怀好意的目光,让柳江清一动不敢动,林中虎却在一边坏笑。
侯云策走到小院会客室,淡淡地对着柳江清道:“进来吧。”
柳江清是里奇诸子主意最多的,经过沙门岛一年的流放生活,锉了其锐气,但是侯云策还不敢完全相信他,只是让其进小院的会客室,并不让其进书房。
而柳江清任监察御史,第一次处出办事,就将原本地一桩小案办成了刺杀朝廷官员的大案,他垂头丧气地跟着侯云策进了会客室。
侯云策坐在上,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奏折,这才抬起头来,道:“慈州蒋思一事办得如何?”
柳江清一路奔波,进了大梁城。不敢回家,直接就到了侯府,他此时颇为疲劳,又带着几分惭愧,倒真象个落魄之人。
侯云策仔细听完了柳江清的禀报。皱着眉毛道:“连监察御史都敢杀,王宏达胆大包天了。”他盯着柳江清,又道:“柳江清,我再问你一遍。刚才所说可有半句假话,你当过城南尉,应当知道诬陷朝廷命官的后果。”
“若有半句假说,请侯相以大林律法严惩下官。”
柳江清解释道:“我的下属被毒杀,尸体被刺史府内那位灰衣人掩埋,随时可以去查验,至于贼开花一事,附近的几个皮货商人都可以作证。还有,慈州原有一个大的皮货街,里面有数十家铺子,如今这些掌柜不堪王宏达妻弟欺凌,纷纷搬到了灵州去了,此事灵州的梁刺史应极为清楚。”
侯云策虽然不知灰衣人是谁,但是从刚才柳江清所说,此人应是飞鹰堂插入刺史府地内线无疑。想必是这名内线曾经在大梁飞鹰堂做过事。见过柳江清,因此出手救了他。不过,这只是猜想,真实情况要问过陈猛才知道。
侯云策暗道:“若真是飞鹰堂的人救了柳江清,密信恐怕也就这两天到达大梁。”
“慈州收十比一的陌钱,太过份了,关税也高得离谱,完全是巧取豪夺,与民争利,好端端一个市场,就被一个小吏败坏了,当真是目无王法。”
侯云策对于王宏达杀人一事,并没有多少愤慨,但是听说了十比一的陌钱,便有些怒不可遏。
“贼开花这种事情,若查实了,也是大罪,看来,不杀几个贪官,这些人手就伸得太长。”
柳江清小心翼翼地补充道:“王宏达明知我们是奉侯相之命到慈州差案,仍然敢下毒手,他是建雄节度使陈思让结义兄弟,有了陈节度在晋州为其撑腰,他才敢如此大胆。”
侯云策脸色一沉,道:“柳江清,陈思让是朝廷重臣,你说这话可要拿出证据。”
“证据倒没有,不过民间风评我收集了一些。”
“这一次慈州之行,虽然折损了几人,却也办得不错,特别是兵分两路,不至于在慈州全军皆没,也算安排得当,柳郎就先回去歇息,明日将慈州之行原原本本地上个奏折,连同那些风评,送到中书门下。”
等到柳江清起身正准备离开之时,侯云策又道:“前日接到快报,说是又有一批里奇子弟要到大梁来参加明年春试,你抽空到灵州会馆去见见这些子弟,如何才能在大梁城立足,你是有切身体会的,我对里奇诸子抱有很高有希望,你曾是石山教师,在他们之中有威信,有责任不让他们走弯路,明白吗?”
柳江清诺诺退走,出了大门,心里想着小暑和孩子,便急着朝家里赶去,刚到大门口,就见到陈鱼梁、吴赤松带着十几个人,站在院中说着什么,里面还有两个女子,其中一人见柳江清走了进来,便喊道:“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