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山,就和黄河岸边许多的大土堆一样,也取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好名字,可是和真正的高山峻岭相比,只是一个地势略高的大土堆而已。不过,就是这样一个大土堆,却挽救了上万人的生命。
封沙等人留在半山腰,让灾民们各自坐回原地,然后由军士们按照百人分为一队,每队指定一个队长,很快,乱成一团的灾民就井然有序了,粮食也就很快就到了灾民手中。
半山腰上一片歌功颂德之声。
侯云策、时英等人则奔向王成德、郑有林所占据的山顶,刚才还在耀武扬威的衙吏们,全都哑了口。他们不认识侯云策,却见一位大将军毕恭毕敬地跟在了其身后,都知道侯云策必定是不是普通人。他们耸拉着脑袋,跟在几个恶狠狠的军士后面。
山顶上,刺史王成德坐一个大木箱上,这个大木箱里全是装着宝贝,一半是钱物,另一半则是他收集了一辈子的字画,坐在了木箱之上,他稍觉安稳,表情仍然有些呆滞,前几日破城而入的洪水,给了他太大震撼。
“怎么会这样?”王成德望着昏沉沉的天空,嘴里反复地念叨着这句话。
侯云策走到他面前的时候,王成德仍然有些痴呆地坐在木箱子上,他手下的师爷、衙吏们早已瞧见事情不对,都知趣地避到了一边。
在侯云策心目中,王成德定然是一幅奸滑模样,没有料到眼前的王成德就如一位穷困潦倒的老童生,眼光空洞也不知望在何处,侯云策暗道:真是腐儒误事。
“王刺史,你可知罪?”想到城内之百姓的惨态。侯云策心中的那一丝怜悯又无影无踪,就冷冷地道。
王成德收回不知看往何处的目光,目光定定地看着侯云策,有气无力地道:“别挡着我,走开。”
时英刚满三十岁,正是血气方刚地年龄,他怒骂道:“王成德,你瞎了眼了。”
时英正准备报出侯云策的名号。只见侯云策对着他摆摆手,就住口不言。
王成德对于时英的辱骂没有任何反应,仍然把眼光对着远处。
侯云策右手习惯性抚着刀柄,冷冷地道:“王成德,澶州城一共十六万五千八百七十四人,这些人如今在何处?”
此语一出,王成德神游天外的心神突然回到了他的身上,他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恢复了正常思维,站起身来,道:“在下是澶州刺史王成德,请问是那位大人。”
话未说完,王成德已经认出当面之人是谁。年初曾经在大殿上远远见过的侯云策,对其含印象特别深。他从木箱上滚下地来,跪在侯云策身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侯相,黄河决堤了,城里老百姓都被水冲走了,真是太惨了。”
王成德一边痛哭,一边以头撞地。
侯云策看了一眼王成德,脸无表情地看着道:“郑有林在哪里?”
从衙吏群中走出来了一位大胖子,跪在地上行过大礼,道:“在下是澶州司马郑有林。”
郑有林和王成德的气质明显不同,王成德是儒生。而郑有林身上有着浓浓的市井味道。
侯云策抱着手臂看着澶州城里两位官员,一时打不定主意如何处置他们,他的眼光落在了先前王成德坐着的木箱之上,就对身后的亲卫道:“把木箱打开,我要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王成德原本是跪在地上,立刻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道:“侯相,这木箱是下官的。都是一些圣贤之物。”
一个中年女人眼见着几位军士走向了木箱,便扑向木箱,道:“这木箱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你们不准动它。”
罗青松眼中向来只有侯云策,其他人向来都不放在眼里,他抓起这位连骂带嚎女人地手臂,稍稍用力,将她推向一边,罗青松习武之人,臂力极强,他原本只是想把那女子推开,不料那女子受不住这股大力,一屁股坐在地上。
王成德的娘子出自世家大族,是三省使张美的堂妹。她比张美小一岁,自幼就和张美相熟,向来是颐指气使,如今被一名军汉推倒在地,顿时来了泼性,从地上爬起来,竟然披头散的朝着罗青松撞过去。
罗青松根本不吃这一套,抬头一脚将王成德娘子踢翻在地。王成德娘子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此时知道来人历害,不敢再扑上来,就在地上骂天呛地。
王成德娘子对下人向来动辄就打骂,素来不为人所喜,此人遇到更加强横之人,手下人没有一人肯站出来援手,都有些幸灾乐祸。
王成德对着侯云策不断作揖,道:“侯相,张美张大人是在下娘子哥哥,不看僧面看佛面,就高抬贵手吧。”
张美是大林朝老臣,也是林荣的心腹之一,一直担任着三司使这个重要职务。
三司使源自唐代:大武末,大武昭宗命令朱全忠为三司都制置使管理财政,三司开始合并为一个使职,朱梁建国,理财不属三司,而由建昌宫替代;
大侯朝时,租庸使掌理财政、盐铁、度支,户部三司隶属之,大林朝时,令许州节度使张延郎行工部尚书,充三司使,自此,“盐铁、户部、度支”三司作为掌握国家的财政机构,三司使作为其长官,才最后确定下来。
张美任过多年地三司使,掌管着大林朝的财政,深得林荣信任,在显德六年北伐之际。林荣以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为权东京留守,判大梁府事;以宣徽北院使昝居润为副使;以三司使张美为大内都部署,此三人,都是留守大梁帝都的重臣,可见三司使张美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
林宗训继位之时,张美仍然为三司使。他在大林三朝都任三司使,可谓是树大根深。也正因为此,林荣一直没有让其成为宰相,这也是变相制约张美。
侯云策听到张美之名,心道:“这是飞鹰堂失职,王成德和张美的关系,居然没有打探出来。”他脑筋快速地转了转,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得民心者得天下,这王德成和郑有林一定要成为得民心地祭奠品,至于张美,或许这还是收服或除掉的机会。
想通了这个关节,侯云策便没有理睬王德成,任由罗青松开箱。
木箱上挂着大大地铜锁。罗青松用刀柄敲了数次,铜锁纹丝不动,罗青松也不找王德成拿钥匙,回过头去,对身后的一名亲卫道:“张草,看你的本事了。”
张草投军之前,是著名的大盗,爬屋上树、开锁探窗,正是他的拿手好戏,听到罗青松招呼,笑嘻嘻地走了过去,蹲在木厢前,也不知他使用什么手法,大铜锁轻松地就被张草取了下来。
木厢一开,众人地目光全部集中在木厢里。
露在众人眼前的是一轴轴地字画,侯云策见罗青松正欲把画轴往地上扔,就道:“别扔,打开看看是什么画。”
罗青松随手拿了几个画轴来到侯云策身边,依次打开画轴。
侯云策虽然名为宰相,还是前朝三皇子,但是特殊经历让其对文人墨客喜欢书法、绘画并没有太深研究。他回头看了看时英。只见时英双目放光,嘴里念着:“宫乐图、内人双陆图、簪花仕女、虢国夫人游春图、捣练图。今天可真是开了眼界,一次看了这么多的大唐名画,这个王德成,还真有些本事,在何处寻了这许多大武名画。”
王德成见到自己爱若性命地画轴落在了侯云策的手中,全身禁不住开始抖,虽然在心中背了数遍孟子也不能用浩然正气来停止身体的抖动。他听到侯云策说了一句:“全部充公。”只觉得天旋地转,软倒在地。
侯云策见山顶上还有三个箱子,平静地下令:“把这些箱子全部打开,我要看看刺史大人和司马大人从大水中到底运了些什么出来?”
亲卫把三个箱子搬到了侯云策面前,张草施展绝技,不一会,三个箱子全部打开了,第一个箱子里全是上好地绸缎,第二箱子是一些女人用的饰和杂七杂八的玩意,第三个箱子稍小一些,但是里面全部都是大林通宝和一些银锭。
“这几个箱子是谁的?”
侯云策的声音虽然很平静,一旁面心如猫抓地郑有林却觉得侯云策的声音就如一把利剑,正在慢慢地捅向自己的心窝,他本是一个街头混混,胆子比王德成要大得多,稳了稳心神道:“这几个箱子是下官的。”
“不错,不错,郑有林不愧是澶州司马,城中十几万百姓都没有能够逃脱大水,郑司马的三口箱子却能够安然抵达九龙山,真有本事啊。”
听到侯云策嘲讽的话语,郑有林知道自己这三箱宝贝已经易主了,他虽然心痛万分,却知道自己在侯云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就老老实实地闭嘴不言,听凭侯云策落。
“周青听令,山上所有的男人,全部送到城内搬运尸体,等到城内尸体清除干净以后,再押到九龙山来受审。”
周青以前是狮营的骨干,其和武家强两人搭挡,数次立有大功,侯云策到大梁以后,郭炯千方百计又把他从军情营调回到黑雕军,这些五千黑雕军来到大梁,周青就成为新龙威军左厢副都指挥使。
周青看到澶州城的惨象,又询问了肖青黄河决堤的前后经过,早就对王德成和郑有林两人深恶痛觉,听到侯云策这个命令,只觉得痛快无比,大声道:“接令。”
侯云策又道:“不服从命令者,先斩后奏。”